《圣子歌》tiji

7、穆萨拉大主教

　　穆萨拉大主教素来是个不爱钻营的人，对教皇的任务接得有些勉强，教导圣子的事情听着荣誉，若是没有教导好，责任不是他一个小小大主教能够承担的。想到王城里也有诸多人盯着自己，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在来之前他已经做好课业安排，不求能够有功，只求无过，平平安安的度过这段启蒙期。这些计划在见到圣子之后，他觉得自己需要做很大的调整。

　　在第一次见面，圣子成功的给予了穆萨拉大主教一个下马威，看在眼里的西莎非常的欣慰，然而事件的主人公，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在此之前西莎等四名引喻祭司会教导她一些事情，可地位终究有差，他们能够教导的就不多。

　　圣子只知道，起码在依塞罗宫里，她是真正能做主的，想吃什么东西，要什么玩具，做什么事情，所有人都会安排得妥妥帖帖，特别是西莎，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参透她的意思。环境是耳濡目染的，圣子已经习惯他人对自己的顺从。

　　但此刻她却觉得，这个所谓的导师，和西莎他们不太一样，他似乎不是那么顺从。这是一种说不穿的感觉，大概就是西莎所说的直觉吧，她不知道直觉能够带来什么，随心所欲的她会随着自己的直觉走。

　　一个不顺从的人，虽然有趣，可又欠缺了一点什么。

　　她静静地听着穆萨拉大主教在给自己讲宗教的历史，这些西莎之前就已经给她说过，只是没有对方的详细。

　　瑟迦聿教建立于461年前，第一代的圣子下凡传教，他是个被历史铭刻为最为睿智和博学的人物，穿梭在战火纷飞没有信仰的土地上，用他的魅力征服了整片大陆，所以圣子的身份无疑是最崇高的，比教皇还要崇高。

　　阿迦休达斯大陆上大多数的国家都聆听瑟迦聿教的教义，但西义河流对面的那片地方，渐渐地不受管教，他们出现了很多异教徒，每年光是抓捕异教徒就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据说被绑上火架的异教徒，这些年积攒下来已经是一个可怕的数字，然而异教徒还是每年在增加。

　　“异教徒是黑暗的、邪恶的生物，他们的灵魂已经被恶魔俘虏，他们的生命被光放弃，他们的□□在污染我们的土地……”

　　穆萨拉大主教义正言辞的说着，他显然很喜欢说起这些事情，闭着眼睛就如数家珍，放在桌子上的奶茶已经凉了，他没有心思停下来喝上一口。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是渴极了吧，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圣子也被勾起了心神，至少在穆萨拉大主教看来，圣子是一个好学的孩子，她听得脑袋都微微的前倾，在精彩之处还会忍不住的张嘴，忘记了合上。

　　穆萨拉大主教注意到这一点，他越来劲的说着，说道教会已经焚烧了足有七个邪恶教派时，他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卡壳了。他一安静下来，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的圣子，已经不耐烦地催促。

　　“穆萨拉，你怎么不继续了？”她疑惑的问着，她的眼睛还停留在上一秒的兴奋之中。

　　是的，兴奋。

　　穆萨拉大主教咽了咽口水，他终于知道渴了。他先是致歉，喝了口奶茶，越喝越渴。他总算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那就是圣子——没有怜悯之心。

　　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认知，他想要给之前夸夸其谈的自己一巴掌，或者一剑，又觉得自己似乎小题大做。他并不是第一次教导圣子，也是上一任圣子的教义导师，那时候有五名导师和他一起承担责任，这让他不由得的将这位圣子和上任圣子做出比较。

　　他的做法和以前的做法是一样的，先用历史和功绩来震慑住圣子，功绩听起来很是可人，这背后却有着血淋淋的事迹，再劝导为之心酸的圣子努力学习，撑起教会的光辉，让圣神之光普照大地，感化异教徒。

　　他是个心思敏感的人，所以在短时间内就有了很多的体会，但圣子没有给他斟酌的时间。“穆萨拉，你该继续了，我还没听完。”

　　穆萨拉看着已经开始不满的圣子，他的斗志已经被泼了冷水，他不禁问：“尊尚，您对异教徒是否有什么体会？”

　　“体会？”圣子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在经过穆萨拉大主教的解释之后，她懂了。她摸着自己的脸颊，微微的仰头看着天花板，好像是在思索什么。

　　只有站在一边当背景的西莎知道，此时的圣子小脑袋里什么都没想，她应该只是在斟酌这个新出现的词语的意思。圣子是个非常好学的人，她对语言有一种天然的喜爱，愿意花费时间去思索它，去想着如何运用它。

　　圣子在觉得自己记住这个词，想象在哪种场合可以运用后，漫不经心的说：“你说过的，异教徒是不配获得圣神庇护的邪恶之物，既然之前那么多年都是那样对待的，又需要什么样的体会呢？”

　　好吧，圣子觉得自己还是没能参透这个词的意思，她只是运用一下，让穆萨拉大主教主动地给她举例，好让她更好的吸收。

　　这是她惯常使用的伎俩了，也是她的天赋，她总是用这种反问的方式将问题抛回去，让对方说出自己的见解。或许她并不明白这是一种初步的人际交流方式，她只是潜意思的这样去用而已。

　　圣子是个不会主动发表自己看法的人。

　　穆萨拉大主教何其聪明，他在方才就已经起了防备，所以并没有为圣子的这种说话艺术感到吃惊，他不安的发现，自己没有理由不按着圣子想要的方向走。

　　她的目光专注的看过来，眼睛里没有好奇，她坐在背光的地方，穆萨拉大主教甚至不能看透她的表情，这无疑中给了他一种巨大的压力。

　　他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他并没有意识到，今天早上第一次见到圣子时，对方就已经深深的震慑住他那滑溜的灵魂，他已经被下马威充分的驯服了。

　　“异教徒会给予教会灾难。我的尊尚。”穆萨拉大主教说，“我之前说的那些，是如何打击这股邪恶的力量，但我让您明白，即便圣神的荣光遍布这片大陆，邪恶的力量如果壮大，终究会给圣神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意思我懂了。”圣子其实听不懂，但她喜欢不懂装懂，在心里想象了一下，觉得就像是西莎一样，虽然西莎的话大家都要听，可她也不止一次偷听到祭司们在说西莎的专横嚣张，他们想要圣子出面为他们做主。

　　可他们明面上还是服从西莎的，而被服从的西莎——怎么说呢，有时候圣子会觉得，自己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只能够命令一个西莎，只有她才能够完整传达自己的命令，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也会觉得不妥。

　　这大概就是小孩子的不定性吧，明明一开始圣子只是将自己的生活导入进去，想要寻到‘听得懂’的例子，但她的发散思维让她想太多，也偏题了。圣子不知道自己偏题了，她已经不再期待穆萨拉大主教继续说下去的关于异教徒的事情。

　　“穆萨拉，我发现了一件事情。”如果不想要继续一件事情，用另一件事代替能够达成所愿。圣子又在使用她生活智慧了。“你并没有跟我说起过，圣神的名字。我发现大家都有名字，比如西莎、埃布埃布、劳勒二世（教皇），比如你穆萨拉，那圣神的名字呢？哦，我听到的，你提过那些异教徒，他们信奉的邪神也是有名字的。”

　　“您的提问非常有针对性，伟大的尊尚。”穆萨拉大主教被这个问题牵走了心神，他想起了今天准备的计划中，这个问题也是需要解决的，立刻抛弃了之前的话题，说道，“圣神没有名讳，应该是有的，但不是我等凡人有资格知道的，圣□□讳，只有尊尚您知道。”

　　“咦~”圣子瞪大了眼睛，“我知道吗？没有人说起过啊。”

　　“没有人会说起，他们都没有资格。正如同尊尚您，是‘圣子’，圣神在我们眼中，也只能是‘圣神’，在这个世间，唯有您才有资格知道。”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圣子被绕晕了。

　　穆萨拉趁机说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尊尚是不能自称‘我’的。”

　　“自称？”又是一个圣子不知道的新词。

　　“是自我称呼的意思，比如国王的自称是‘本王’，贵族们的自称会在本的后面加上爵位，您也是如此。”

　　“比如……本圣子？”

　　“不不不。”穆萨拉看到开始纠结这个问题的圣子，终于有些舒心起来，之前的压力让他的心里都沉淀着一股厚重的力量，现在通过这些问答，让他能放松下来。他找回了当初面对‘为什么圣子（上任圣子）’的感觉。

　　穆萨拉的唇角因为愉悦微微扬起，这是他放松的表现。“您的自称独一无二，您该称自己为‘吾望’。”

　　他接着说道：“圣神生活的世界里，语言是一种力量，当年初代圣子恩泽信徒，以身训民时，他也使用着语言的力量。这种语言，被称为‘聿文’，可惜在八百多年前，一场大灾难席卷了大陆，民众十不存一，聿文也受到了破坏，这么多年来的修复和还原，只能够寻回很少的一点，而‘吾望’就是其中之一。”

　　“语言的力量？”显然圣子更在意的是这句话。“听上去很神奇。”

　　“这并不神奇。语言天生就有力量，这些以后圣子会知道的，而我们提到的这个聿文，它的读音来自于聿文，它的写法是这样的。”穆萨拉大主教用鹅毛笔在羊皮纸上写下了一个圣子没有见过的字符。

　　那是P的大写，前面长出了两根角，尾部却蜿蜒成蛇的样子，总之是个很难写又看起来非常印象深刻的字符。

　　“只有您才能用它，尊尚。‘吾望’并非只是一个人称代词，它也是祈使词，当您下达命令，教化信徒时也能用到。”

　　圣子歪着脑袋，她小小的脑袋还不能装进这么多的东西。“吾望是我？”

　　“是的。”

　　穆萨拉的回答让圣子的眉头皱起来，她问：“也是……我、我……”

　　“我希望，我命令，我责令，我……”

　　“哦，你这样说我、哦，吾望听懂了。吾望是圣子，吾望……吾望你，穆萨拉大主教！”

　　穆萨拉大主教被圣子这一句给弄愣了，他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

　　“吾望你……”圣子在绞尽脑汁的想着，下一刻她停住了，放下了摩擦着脸颊的手指。在穆萨拉大主教看来，是本在思考着的圣子，好像顿悟了什么东西，她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了他。

　　她一定是想到了一些什么事情，应该是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她想到了什么？她为什么——用一种，极为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

　　是的，冷漠。

　　坐在高椅上，背着光的高高在上的圣子，在这一刻她的眸子里不再装着纯真、好奇、疑问、困惑，而是什么都没有。不是空洞的，不是冷厉的，是什么都不看在眼里的，冷漠。

　　这让穆萨拉大主教像是置身在冰雪之中，他开始快速的回忆自己之前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他就是这样的，他是个敏感的人，他的生涯充满了谨小慎微的仔细，走一步都要再三确认前方有没有障碍物。

　　他本来是忘记了这一点的，可是圣子让他想起来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这已经是今天——中午还没有到来——半个白天里，他第三次想起了自己的为人处世原则。

　　他在这高高在上的冷漠之中，无所遁形。

　　啊，想起来了。

　　穆萨拉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虽然觉得这件事情，圣子应该是绝对不知道的，只有他和另一个人知道，不会有第三副耳朵听见。

　　可是，圣子真的不知道吗？

　　他开始混乱了。

　　这是圣子。他想起了对方的身份。她知道了什么？我，会受到什么惩罚？

　　我——

　　“吾望你……”圣子在穆萨拉大主教心灵一次次在自我谴责中被击溃中，缓缓地，用她带着童音却疏冷的嗓音，说道，“吾望你，给吾望带一支新鲜的玫瑰。”

　　盘旋在头顶上的压力，刹那间碎掉了，消散得一干二净。

　　穆萨拉瞪大眼睛，他已经想到了无数自己的下场，都消失在圣子洋洋得意的笑声中。

　　“是这么用的吧，你听到了吗？穆萨拉大、主、教？”

　　圣子眯起她盛满了紫光的眼眸，奶白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的唇角带着弧度，笑得像个计划成功后，邀赏的孩子。

　　可在穆萨拉大主教眼里，她并不是一个孩子。

　　圣子是背着光坐着的，她的影子投在了面前的地板上，投在了他的身上。他冷汗淋漓的低下头，看到了圣子撑着下巴的双手的影子，像是一把锋利的巨剑，直直刺入他心脏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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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圣子：我还小，可我不好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