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有启明》画衣三刀

8、第八章

　　008.

　　次日天朗气清，不到巳时，时府门前就聚集了数名仙人，都是那日欲一同前往紫藤山的壮士，看上去人数比先前更多。

　　“时大公子、时小公子，那日散了后大家一听您二位要亲自前去紫藤山降妖除魔，都想着过来添把手呢！”见时休和时惊走出门来，为首的几人忙迎了上去。

　　“有您二位在，还有‘金’、‘水’两大家族的门生，那是万万不用担忧的！”

　　“说得对，看咱们一起让那邪祟神行俱毁！”

　　“没错！！”

　　大家一片附和，一时间时府正门前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玉寒声顺着他们的话往旁边看去，果然五行“金”白氏和五行“水”涂氏的一些门生也在内。抬眼望去，两队白和黑色的服饰颇为显眼。

　　时惊上前几步，微微拱手行礼，正色道：“在下多谢诸位鼎力相助，但此去紫藤山凶吉未卜，还不知有何变故，还望诸位多加考虑才是。”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时小公子，咱们都是自愿前来，断没有临阵脱逃之人！”

　　见大家毫无退缩的意思，时休和时惊当下清点好人数，一群人或御剑或乘云，很快便消失在时府周围。

　　紫藤山离白帝城约摸十余里，山中云雾缭绕，晦明变化不一，蟠桃树枝叶繁茂，河道常年流水潺潺，在冬日也不会结冰。除了山间蟠桃以外还生活着一些灵兽精怪，它们对寻常散仙起不到任何威胁，反倒是见了人就四下逃散回避，轻易不与仙人接触。

　　人多眼杂，玉寒声没将云中镜召唤出来，而是选择同他人一样驾云而行。一行人云中疾行，距离紫藤山愈来愈近。

　　“你们看！”为首有人指着远处高喊出声，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本该是一片山清水秀之地赫然罩着淡淡的浊气，气体颜色发灰，不知何时已将紫藤山围了个严实。

　　大家依照时休和时惊的指示，在离紫藤山不远出陆续降落。

　　其中有人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不由互相交头接耳道：“前方到处都是浊气，我们该从哪一处下手啊……”

　　“紫藤山呈东北—西南走向，我建议从入口处进入，沿山脉走势一路往西南排查。”讲话的那男子一袭白衣，布料上的刺绣是淡金色的虎纹，玉寒声抬眼瞧去，认出他是现任五行“金”白氏的少主，名唤白迎之。方才那人站在门生中就觉得很显眼了，玉寒声一时没仔细看，还以为是白氏的旁支。

　　当年白迎之与时休、时惊等人还是同窗的时候就在一群学生中尤为耀眼，因五行金为首，他人又生得俊美，不免举手投足间露出几分优越与倨傲。

　　白迎之话音方落，引得五行“金”白氏的门生一片附和，他从小便是白氏家中掌上明珠，一群门生更是唯其马首是瞻。他忍不住睨向不远处的时休，似乎在等着他认同自己的说法。

　　不过须臾，时休笑眯眯地看向他，微微一笑：“既然白少主都这样讲了，那便如此罢。”

　　玉寒声忍不住腹诽：这时休，当年在天宫念书的时候就从来不与他人发生争执，明明五行五大家族不分上下，按照时休对白迎之的态度，那人愣是活活被惯出此等脾气，还真以为白氏是五大家族的老大了。

　　他想着便往时惊那边看去，果然那人印堂发黑，嘴唇旁似乎挂着几分讥讽，满脸不置可否。

　　在进入紫藤山之前，这些人又在时休的指挥下分成几组，由时休、时惊、白迎之以及五行“水”涂氏的小公子涂召余各自带队，分批搜寻。

　　“召余年纪尚小，”临散开前，时休看向站在一旁，身高明显比其他人矮一截的涂召余：“让他跟着我这队罢，他那一队的人再平均分到各自的队伍中。”

　　玉寒声听罢，嬉皮笑脸地凑上去：“嘿嘿，时大公子，那我也……”

　　“不必了，”时惊蓦然开口，淡淡道：“我负责带着召余，玉公子，我看你与召余甚是投缘，干脆一并来我们这里罢。”

　　玉寒声暗中连连叫苦，他不过是来的路上与涂召余逗趣了几句，怎地到时惊的口中就变成“投缘”了？他垂头丧气地挪到时惊那队中，而后时休向自家弟弟点点头，率先带队进入了紫藤山中。

　　甫一入山，大家便觉得四周都暗下许多，这里枝繁叶茂，两侧的树木遮天蔽日，再往深了去连野花野草都恨不得有半人高。

　　时惊叮嘱众人留意四周，自己则是打头阵走在最前。就这样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四周依然风平浪静，偶有鸟鸣阵阵，回荡在林中上空。

　　“我说时小公子，”玉寒声瞅着不远处的一片平地，忽然开口提议道：“众人都走了这么久了，也没找出个一二，我看咱们不如在前方空地处歇息片刻，也好养精蓄锐。”

　　征得其他人同意，时惊也并无异议。于是一行十多人来至这片空地处稍作歇脚，山中不算炎热，现下还有些凉飕飕的，才不至于衣衫都被汗水浸湿。

　　“怎么走了这么久都没个什么东西……”闲聊之余，人群中开始有人琢磨道。
　　“说不定我们运气好，白少主走的那条道才是通往蟠桃林的方向啊。”
　　“诶……那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肯定不会，白少主好歹灵力高强……”

　　听着大家议论着，玉寒声表面神色轻松，实际也在暗中提防，留意四下的风吹草动。相比之下，那位涂召余小公子，紧张的神色在他脸上显了个一清二楚。

　　玉寒声瞅着有意思，不由道：“诶？小涂，你身后这是什么呀——”

　　话音未落，涂召余便尖叫出声，猛然站起身来不住回头看向背后，把玉寒声逗得是前仰后合。

　　见那人是拿自己寻乐，涂召余眉间多出几分焦虑，忍不住埋怨着：“玉大哥，你你你……睨怎么这会儿还有心情吓唬我呢？”他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平时又极为好学，想着借这次机会历练自己，便主动请缨，愿意带着一些门生前来帮忙。

　　玉寒声大笑：“我看你太紧张了，想安慰安慰你！”

　　见此，涂召余脸都涨红了，转过一旁找时惊求助：“时大哥！您能管管玉大哥吗？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时惊听着只觉好笑，唇角稍稍露出一分笑容：“为何让我管呢？”

　　“还不是因为从一开始玉大哥就一直和您离得很近，肯定是只听您一人的啊！”涂召余快言快语，笃定地分析道：“我娘也是动不动就和我爹站在一起，这不都一样吗。”

　　玉寒声听了连连咳嗽，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你这小孩儿瞎说什么，难道你不也是一直在时小公子屁股后面缩着吗？十五六岁的人了，能不能别这么胆儿小……”

　　涂召余道得字正腔圆：“我没有十五六岁，我是十四岁！”

　　玉寒声：“十四岁你不在家好好做你的小少爷，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听着两人吵着，时惊不由脑仁生疼，开始隐隐后悔让玉寒声和涂召余在一个队伍里。正当两人吵得起劲儿，忽地平地生风，从远方隐隐传来细小微弱的歌声：

　　“紫藤山，紫藤山，此地西去无人还……”
　　“什么人！？”时惊赫然起身，引得大家纷纷提高警惕，一时间都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只听那声音未断，仍是悠悠地从远方飘来：
　　“无人还，无人管，只得沉眠紫藤山……”

　　声音是从西边传来的，有人当下挽出个剑花，一道剑芒直直扎向声源，刺眼的光芒穿透薄雾，却好像石沉大海，再无回响。

　　四周安静不过片刻，那声音又再度响起，这次比先前清晰了许多，仿佛就在众人周围：
　　“紫藤山，紫藤山，此地西去无人还……无人还，无人管，只得沉眠紫藤山……嘻嘻嘻嘻……”

　　“大家不要贸然行动，切记不可落单。”玉寒声出声提醒，随后手中符咒一扬，数盏狐火即刻出现在众人眼前，眼前登时明亮许多，雾气也渐渐被逼得退散，他手臂一挥，只见那些火苗竟是齐齐向同一个方向而去，速度之快令在场之人猝不及防。

　　“时惊。”

　　玉寒声话音未落，时惊即刻了然，迅速拔剑出鞘，他的佩剑名为“凛锋”，剑如其名，寒芒乍起，又冷又利。凛锋紧跟狐火其后，朝着缥缈的烟雾中央刺去，只闻“扑哧”一声闷响，凛锋再回到时惊手上时，剑梢已然沾了丝丝血迹。

　　众人无不哗然，涂召余更是开口喊道：“就在那个方向！”说罢，他竟乘云而起，“嗖”地朝那里飞了过去。

　　“召余——！”玉寒声不由色变，他没有佩剑，只得乘云紧跟而上，一头扎进这淡淡迷雾之中。

　　“你是哪家的小孩？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蓦地，他听见前方传来涂召余的声音，似乎还有孩童阵阵啼哭。

　　那孩子仿佛被固定在某个范围内，任凭别人怎么拉他拽他都动惮不得。见此，涂召余回身高声道：“玉大哥，这儿有个孩子！”

　　他背过身的功夫，那孩童已然目露红光，张开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尖牙。玉寒声眼睁睁地看着它逼近涂召余，气个够呛：“涂召余！你快往前跑，别回头！”

　　那涂召余也算聪明，马上意识到这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孩子，当下拔腿就往玉寒声的方向跑，真的是连头都不敢回。玉寒声见他与那小妖拉开一段距离后，便催动符咒将小妖将团团围住，霎时，符咒表面燃起瑰丽的火焰，发出青绿色的光芒。

　　这哪儿是个孩子，这分明就是还未成形的般若！

　　自青绿色的火焰刚一围住般若，从它身上便钻出道道黑烟，玉寒声霎时就觉得冤魂的尖叫充斥左右，不用说那些肯定都是被般若吃了的散仙。它的怨气极重，身上尽是残碎的仙魂碎片，那些碎片纠缠扭曲在一起，因灵体被食魂魄无法得到超度而演变成了浊气，继而化为强烈的怨气，终日附着在般若身上。

　　玉寒声正想着，只见对方目露凶光，吼声嘶哑，转眼间变大数倍，冲破道道符咒火向他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