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伊乡人

21、赠人玫瑰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有热情的江一帆时不时出现在身边，日子轻快的像溪水滑过岩石一般，清澈，无忧。
　　这个星期仍然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她，平静的让她觉得这些快乐像偷来的，让人恍惚，也让人隐隐不安，担心随时被收走。每当这种不安想在她心里安营扎寨，江一帆就会像只快乐的小白兔，蹦蹦跳跳地出现，用江一帆式的热情证实这种快乐的真实。
　　为了能和他们一起当班，江一帆特意要求提前进岗轮班，有程浩的关照，护士长就答应了。
　　一个刚进班实习的小护士能做什么？从哪个组抽出去安排进哪个组都没人多计较。
　　江一帆分到这个片区，得益最多的是钱寻寻。
　　她刚上岗，大家对她的工作能力还不认可，所以护士站没有人给她按排什么具体工作，她就把看护唐婉芬这个特殊病人当成了自己的主要工作，几乎成了唐婉芬的专职护士，让唐婉芬享受到特护病人的护理。她做的很用心也很好，有她的护理，钱寻寻少操很多心。
　　但是，要想成为一名合格专业的护士，仅仅会这些是不够的，她应该接触更多的临床病人护理，做更日常的护理工作。
　　这天中午钱寻寻给妈妈做针灸，刚开始上针，江一帆推门进来，趴在床头上看她把一根根银针或深或浅或正或斜地扎在唐婉芬身上，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带着朝圣者的虔诚，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寻姐姐，你好厉害哟，耗子哥哥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
　　“不要太夸张好不好？这和你们护士找静脉打针输液差不多。”钱寻寻下好最好一根针，把手里的酒精棉球扔进垃圾桶里。
　　“这两样手艺怎么能同日而语呢！静脉输液那是西方医学引进来的，针灸可是祖国医学中的一块瑰宝，你这么年轻就会这些，要写进电视剧里，那就是一个传奇呀！”
　　“你呀，脑子里就装电视剧吗？怎么不找个地方午休一下，好有精神做下午的工作。”
　　“上午都没什么工作，下午就更没事做了。”
　　“怎么会没事做？病房护士的工作你都能上手吗？”
　　“可以呀！就是她们嫌我做的不够好，担心造成医患关系紧张，所以一般我不主动做，她们就不让我做，我要主动做了，她们反倒紧张的问东问西的；我呢，就在她们忙不过来时见缝插针地把事情做了，然后平安无事，她们就不说什么啦！”
　　“你要多练习多争取实际操作，不要把时间耗在这里。要不让程浩和护士长说说，让她多给你机会。”
　　“不用什么事都让耗子哥哥关照，你放心，我自己会争取的。耗子哥哥可是跟我讲好的，护理好唐阿姨是我能留住这个片区的附加条件。”
　　江一帆说的理所当然，钱寻寻却上心了：“医院又不是他家开的，凭什么要听他的？”
　　一向爽朗的江一帆在听到这句问话时脸上突然一红，人也扭捏起来：“不管什么条件都是我自愿的啦。”
　　钱寻寻再不开窍，这时候也看出点什么，江一帆喜欢程浩，所以才要求分到这个片区，程浩就利用她这种喜欢，添加了这么个让她都替江一帆感到屈辱的附加条件。
　　程浩已经为她做的太多，他不能再把江一帆搭进来。
　　下午遇见程浩，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把江一帆安排到这个片区就为帮我照看我妈妈？”
　　“不是啊，她那么喜欢你，为了经常见到你，非要到这个片区来，我没有办法，想提个附加条件吓退她，她却一口应承下来，我不帮她安排都不行了。”
　　程浩说的轻描淡写，钱寻寻急的只跺脚：“你怎么能这样误导她呢？她是那么单纯的一个女孩子，你就不怕伤她的心吗？”
　　“她乐意做就让她做呗，你不让她做她才会伤心呢。”
　　“可我不乐意！麻烦你告诉她，那个附加条件取消了，让她做好本职工作，尽快成为一名合格的病房护士。在这里我也郑重告诉你，照顾唐婉芬是我钱寻寻义不容辞的责任，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现在就到此为止吧。”
　　“你——有男朋友了？”程浩挑着眉，眼睛直直盯着她。
　　“没有——”钱寻寻本能地回答，想想又不对，上次程浩给她的信她一直没拆封，生怕程浩说什么；现在程浩突然把这个问题扯进来，她怎么可以掉以轻心？
　　她瞪着一双眼睛：“程浩！我这是为你们好。”
　　看钱寻寻着急跳脚，程浩只好迂回：“好吧，我会跟她说。但是，你不觉得这是在剥夺他人快乐的权利吗？”
　　钱寻寻不信：“小帆天性热情，她很快会从工作中找到乐趣，快乐工作的。”说完扭头就走。
　　连着两天没有见到江一帆，没有她的热情装点生活烘托气氛，生活似乎一下单调许多，她发现，每次她推开妈妈的病房门，都看到妈妈脸上出现期待的样子，在听见她说话的时候，多少会有些失落。
　　看来不止是她，妈妈也喜欢上江一帆了，小帆不能来，不止是她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她也看见过江一帆推着药水去病房给人换药，孩子气的脸上一副公事公办的程序，她还是不愿相信程浩的话。她也有两天没见到程浩了。
　　中午完成食堂的兼职工作，她提着暖瓶去水房打水，刚转过拐角，见江一帆垂着头倚靠在水房门口，见她来了，有些紧张，有些惊喜。
　　“寻姐姐——”
　　“小帆，你也来打水，水壶呢？”来这里都是为打水，可江一帆手里空空的。
　　“我在等你，想和你说说话。”江一帆竟显出拘谨来。
　　“工作上的事？”
　　“是，也不是。”江一帆一脸深沉，和她那张孩子气的脸很不搭，惹得钱寻寻噗嗤一笑。
　　这一笑，江一帆放松许多：“寻姐姐，是你不许我们去看唐阿姨的？听耗子哥哥说，你以前从没这样说过，是因为我吗？如果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不再信任我护理唐阿姨，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小帆，你一直做的都很好，只是作为一个病房护士，你的职责范围是整个片区的病人护理工作，而不仅仅是某个病房的某个人。”
　　“这个道理我当然懂，我去照看唐阿姨的时候并没有耽误照顾别的病人。她们不分给我工作，我有唐阿姨照顾，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小帆，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成为一名合格专业的护士，完全没必要为留在这个片区受这份委屈。”
　　“寻姐姐，能和你们在一起，做什么我都不觉得委屈，只有你不让我去看唐阿姨我才无聊，才委屈。”
　　钱寻寻有些抓狂了，这个人怎么一根筋还点不醒呢？看样子不直说她就在外面绕圈子。
　　“你留在这个片区就为了和程浩在一起，为了这个目的还不惜答应他的什么附加条件，可你想过没有，这个附加条件其实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和他没关系可和你有关系啊！留在这个片区可以帮你照看唐阿姨，让你不要分心好好工作，而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你放心，我在照看唐阿姨的时候并没有耽误照顾别的病人，就好比我喜欢耗子哥哥，一点也不妨碍我喜欢你，这是一样的道理。”
　　对这种江一帆式的逻辑钱寻寻忍不住莞尔：“嗯，你说的也有那么些道理。”
　　“可是你们都在拒绝我的喜欢。”
　　江一帆嘟起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脸上布满沉重的积雨云，大眼睛里划过两道闪电，让钱寻寻愕然。
　　“哦？这话怎么讲？”
　　“我和耗子哥哥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我们上同一个幼儿园，读同一所学校，他只比我大一岁，却高我两届，我一直追着他的脚步走，希望能够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为了追上他，在他考入医学院后，我毅然选择了护专，就为了能够和他一起工作。家里人对我失望我不在乎，别人说我胸无大志我可以充耳不闻，可是，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拒绝你喜欢的任何方式，那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钱寻寻有些震惊，有些啼笑皆非：“小帆，生活的乐趣有很多种……”
　　“大道理我也会说很多，可是在该恋爱的年纪，喜欢一个人渴望和他在一起，就应该是那个年纪最大的生活乐趣。我知道耗子哥哥一直把我当邻家小妹妹，可小妹妹也有长大的那天，她喜欢上邻家哥哥，努力地制造存在感，好让他看见邻家小妹妹长大了，正在喜欢他。我经常从他口中听到你的事情，他在意你，担心你，怜惜你，可以为你做许多事，现在我也和他一起分担他的在意，他的怜惜，和他的担心，在不妨碍别人的情况下，这没有什么不对吧？”
　　“小帆，你怎么可以这样傻？”钱寻寻动容了。
　　“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的经历，所以你不懂。我知道耗子哥哥喜欢你，为你做这些他感到快乐，可你一直想剥夺他快乐的权利。”
　　钱寻寻被“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的经历，所以你不懂”这句话噎了一下，强辩道：“小帆，我和程浩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一帆执着地说：“所以我才要好好争取啊！”
　　看来江一帆什么都明白，钱寻寻更是怒其不争的想跳脚：“小帆，你可以用别的方式去争取！”
　　“子路受而劝德，子贡让而止善。寻姐姐，从事医务工作者都讲个医者仁心，救死扶伤，在唐阿姨的事情上，医院给予你很大帮助，作为其中一份子，我们做的，也只是所有医务从业者应该做的。说这么多不是想指责谁，我只想你同意我们做让自己快乐的事，请你不要拒绝我们好不好？”
　　钱寻寻有口难辩：“我拒绝，是因为我无以回应，无以为报。”
　　“送人玫瑰，手留余香，我知道耗子哥哥不会强迫你回应他，你只管欣赏玫瑰的美丽，让我们享受一下暗香盈袖的感觉就好。耗子哥哥喜欢你，我喜欢耗子哥哥，我们之间不存在竞争，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也许从你身上我可以学到让耗子哥哥喜欢我的特质。寻姐姐，别拒绝我，求你啦！”
　　这就是简单直率的江一帆，面对这样的坦诚，谁又能铁石心肠地拒绝呢？
　　人的单纯真的也可以这样无敌，钱寻寻意识到自己小看江一帆了。
　　“好了，你别胡思乱想，我知道自己做事不妥了。”
　　“这么说，耗子哥哥说不用我照顾唐阿姨不是拒绝我的意思？”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希望你好好工作。快去休息一下，晚上可是要转值夜班的。”
　　江一帆笑了：“那我懂了，一定好好表现，不让你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