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伊乡人

20、曙光初现

　　又是一个忙碌的星期一。
　　早上从踏进科室大门，钱寻寻就没闲下来，妇产科的门诊室里挤的满满的，有身体不舒服来看医生的，也有产检妇查的，还有已经预约治疗的患者和随同陪来的家属。门外走廊的排椅上坐满随同来的男家属，孩子们窜进窜出，整个科室像个集市似的热闹，医生护士忙的已经顾不上计较了。
　　钱寻寻给那些准妈妈们做着例行检查和各种体征登记，她们躺在检查床上袒露小山丘一样的白肚皮，脸上总还有些不自然，在听见强烈的胎心音砰砰砰地从胎心仪里传出，钱寻寻告诉她们胎儿很好很正常的时候，妈妈们脸上露出略带娇羞的幸福笑容，那笑容总会在她心里掠过一丝悸动，有向往，有失措，这种心情是以前没有的。
　　十点多钟的时候，科室里稍微松动些，她的带教老师让她跟一台急诊剖腹产手术。打开宫腔取出胎儿，发现有囊肿，和家属沟通后，接着做囊肿切除术，从手术室出来已近午时，钱寻寻和带教老师告声假，急急的去了。
　　她先去找妈妈的主治医，齐医生笑吟吟地说：“早上查房时我去看过，你妈妈比前段时间稳定多了，我想这主要是你的功劳，什么时候我也和你学学中医推拿理疗手法。”
　　钱寻寻提着的心落下来，眉眼间露出妈妈出事后少有的笑意：“齐医生您说笑了，若不是您的提醒，我还忙着打工挣钱筹医药费，都忘了自己其实就可以帮妈妈做康复治疗。我还有个大胆的设想，我妈妈现在的情况可不可以试试针灸？”
　　“针灸你也会？”齐医生一脸惊讶，他们医学院主修西医，中医药只在讲课的过程略有涉及，连选修的机会都没有，针灸可不比推拿理疗，它需要大量的临床实践经验，有些穴位略有偏差，不但不治病反而会致残，这不是看看书懂点筋脉穴位手法就可以操作的，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如何在繁重的课业中再去中医院校选修了这门玄奥的学科。
　　“简单的针灸理疗我还做的来。”小姑娘脸上一派镇定，就好像在说“简单的泡面我还做得来”一样。
　　“你什么时候学的？”齐医生诧异了。
　　“我外公是位老中医，寒暑假妈妈带我去小镇看他，我拿了他的银针玩，学着他的样子给小猫上针，他非但没有责怪我，还觉得我胆大心细，是学中医的好苗子，就顺手教了我一些，我却入了迷，一有机会就吵着要回去看姥爷。可惜姥爷去世了，我没能把他的手艺尽数学到手，不然我一定把他那一手绝活磨到手，让妈妈嫉妒。还好妈妈从小耳濡目染，外公是想她能够掌握中药研制方法的，一般的中医诊疗方法她都会，看我喜欢，就把她会的都教给我。可惜她的志向不在行医，没有学到姥爷的真传。”
　　“哦，是这样啊！”齐医生饶有兴致地推推眼镜，“既然有这样的根基，当初怎么没有选中医药学校？”
　　“可能是我性格里面的温婉不足，我更喜欢直接一点的方式，觉得西医更适合我。”
　　“如果你对自己有信心，完全可以试一试，等取得成效后，可以做一例成功病案编入教材供大家学习的。”
　　谢过齐医生，钱寻寻走向妈妈病房，正午的阳光正好，就像此刻从她心底泛起的一片曙光，和齐医生的谈话，让她看见妈妈康复的希望。
　　从办公区到住院部要经过一个小小的园林，看着葱绿的竹林和头顶灿烂的太阳，想着齐医生鼓励的话，对治好妈妈的病她信心满满，可走着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难过。
　　如果在她的理疗下妈妈能够逐渐苏醒康复，那份协议是否会成为时时搅扰她的噩梦？虽然定金已被她用去不少，虽然她在履行协议时受阻，没有很好地按照计划实施协议，给人的感觉总是龌蹉。用劳动换取金钱物质所得如果此时她单方面提出解约，对方会是什么态度？
　　她是很需要钱，就像辛梓睿说的那样，但不能为了钱什么都去做，
　　内心里钱寻寻还是暗自侥幸遇到辛梓睿的正直，让她逃过一劫，一边又担忧着千夫人派人跟她追讨定金，这样的担忧着就走到了妈妈病房。
　　咦？里面怎么会有人说话的？这里和住院部隔着好几道门，护士们一般不会来这里，即使来查看一下，也不会和一个植物人说话，更不会像她那样边做护理边和妈妈做着自说自话的聊天。而这间狭小的临时病房，根本不可能再添加一张床进去，所以不可能有别的病人出现在这里。
　　“阿姨，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更舒服一些？我知道寻姐姐一定做的比我好，你也希望是她来为你做这些，可是阿姨，你知道寻姐姐要上班，要做兼职养活自己，还想挣钱给你治病……”
　　钱寻寻听不下去了，她推门而入：“你……是新来的吧？怎么会来这里？”
　　在看见妈妈病床边那个一身崭新白衣白帽的小护士和她热情洋溢的笑脸，问出的话在中途打了个转。
　　女孩儿抬头朝她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我叫江一帆，你就是寻姐姐吧？你看我这样做正确吗？”
　　这个自称江一帆的小护士，热情中带点拘谨，大咧咧的缺了点自信，她介绍自己的时候，手上并没有停下给病人翻身的动作。
　　钱寻寻过去搭把手，和她一起把妈妈放平躺好：“你做的很好，练习一下就更规范了，你们护士长一定会喜欢你的。”
　　听了钱寻寻的鼓励，她的脸上立刻神采飞扬：“寻姐姐，还是你对我好，一下子就让我喜欢上你了。”
　　钱寻寻呵呵一笑，一句平常鼓励的话就能让别人喜欢上，她也是受宠若惊。长这么大了，很少有人这么快喜欢上她。
　　“你这么热情，我也很喜欢这样的你。”她也被江一帆的热情感染了，不再吝啬说那些讨人喜欢的话。
　　“我就说嘛，像我这么热情的女孩子一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只有程浩那个书呆子不懂得我的好，尽说些丧气话打击我的热情。”
　　“你认识小程医生？”在没弄清楚前，她不确定此程浩是彼程浩。
　　“什么小程医生，他在我这里就是一只死耗子，就知道读书学习，学习读书，一有时间就死啃书本，就不知道陪我玩。”
　　“是谁用这么恶毒的语言表扬我？”
　　话音刚落，程浩推门而入，两个小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震惊之后相视而笑，默契中有熟稔的味道，都不像是几分钟前才刚认识的两个人。
　　脸上的笑意刚刚绽放，下一刻，江一帆已经从钱寻寻身边跳到程浩面前，拉着他的手轻轻晃着，仰起脸，眉眼间都是娇憨：“耗子哥哥，寻姐姐都表扬我了，你就夸我一句嘛！”
　　程浩看一眼她拉着自己的手，眼波迅速扫过钱寻寻，有些想避开，又不方便把江一帆平时习惯的动作小题大做，，又似有话要对她说而此时的场景却不便说，只好板着脸作一本正经样，显得极不自然。
　　“这是工作时间，态度要严肃认真。”
　　“这里又没有外人。”江一帆嘟起嘴十分不满，但还是松开手，“你不想表扬我何必找这么烂的托辞。”
　　恰好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替程浩解围，他机智地说：“听到没？这里随时都会有医生护士出入，我怎么会糊弄你呢？”看着江一帆受委屈的样子，程浩又不忍心地安慰道：“你要真做的好，我一定去跟你们护士长打招呼，让她把你留在这个片区。”
　　“真的？！”江一帆跳起来，再次抓住程浩的手。
　　“咦——”程浩的提示还没结束，江一帆就松开手跳离他，脸红红地吐下小舌，娇羞的样子十分可爱，看的钱寻寻都喜欢上她了。
　　“走吧，时间不早了，快去食堂吃饭吧，去晚了可打不上你喜欢的菜了。”
　　“去食堂吃饭？不会吧，耗子哥，你说过等我正式上班了要请我吃饭的！”
　　程浩故意逗她：“你上班要我请客，还讲不讲天理？钱寻寻你看看我都遇着的什么人，她正式上班了应该请我们吃饭才对。再说了，去食堂也一样能请客的。”
　　“请就请，你挑个地方吧。”
　　江一帆豪迈地说，她挽起钱寻寻手臂亲昵地说：“寻姐姐，一会我们二对一，非把他灌趴下钻桌底。”说着还示威似的朝程浩晃晃小拳头。
　　看俩人说话动真格的，钱寻寻只好推辞：“小帆，谢谢你的好意，午餐后我还有工作，让程浩带你去庆祝一下，我在这里预祝你工作顺利，心想事成！”
　　“寻姐姐，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那么多新同事就觉得和你投缘，你不去那多没意思呀。”
　　“你的真心我们心领了，既然正式上班，当然工作第一。”程浩出来替她解围，“要想请客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在这一时半刻，你上班的庆祝宴当然还是由我来请。”
　　“真的！”江一帆又兴奋了，小脸笑的像花一样，还不忘回头对钱寻寻说：“到时你一定要来，不许找理由推脱。”
　　“当然，我说话一向算数的，只是不是现在，具体时间我们再约。不过今天我也有安排，我跟大师傅定了几样菜，快过去吧，不然菜冷了不好吃。”
　　程浩说着话抬脚就向外走，他怕再站下去，江一帆一激动又会跳起来扑向他，他真心不希望江一帆这样的热情绽放在钱寻寻面前让她误会。
　　江一帆立即跟上他：“算你有良心，不枉我叫你这些年的耗子哥哥。哎呀，我也真是饿了，你准备了我爱吃的菜了吗？”
　　“馋丫头！就知道你爱吃糖醋排骨，所以我让大师傅准备了双份的。”
　　钱寻寻看一眼妈妈，她安静慈祥的脸上似乎带着微微的笑意，她一定是听了她们的谈话，被江一帆洋溢着青春的热情话语所感染，其实何止是妈妈，她也一样被江一帆的热情所感染，心里的紧张和担忧慢慢松弛开来，一点点消散在心底的某个角落。
　　她帮妈妈掖好被角，轻轻握握妈妈的手：“妈妈，你休息一下，我去用餐了，等下午再来看你。”她走出来轻轻掩上门，看着江一帆像朵迎风招展的小花围在白杨一样挺拔的程浩身边摇曳，真心觉得那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有江一帆在身边，程浩应该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