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伊乡人

10、一波三折

　　C州私人商务会所是千夫人名下的产业，今天是她和辛夫人惯常的喝茶约会，又因为下午这场面试，特意把十六楼空出来，她计划着送走辛夫人正好看看这次面试的情况，没想到突然闯进个人来。
　　人一进来，她就被这个小姑娘晃花了眼，心里不由暗暗吃惊：这女孩儿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她迈着细长的腿缓缓出现，像登台的舞者，让她怀念起蕊蕊跳芭蕾舞时的样子。
　　她看过蕊蕊跳的天鹅湖，她觉得跳天鹅湖时的蕊蕊最美，她的秀颀，她的灵动，她的奔放，她的柔美，这些平时不曾在她面前展露的美丽，一一在舞台上绽放，美的让她自豪，美的让她陶醉。
　　陪在她身边的辛夫人也很惊讶，但她很快收回目光。蕊蕊是千夫人的女儿，辛家名不副实的儿媳妇，因为这桩亲事，在老伴辛和兴心里郁结了一口气，如今中风瘫痪在床。
　　只是像蕊蕊这种类型的女孩儿并不是儿子喜欢的类型，她知道的。
　　辛夫人叹口气。
　　她看向千夫人，只要她不认可，别人再怎么说眼前这个小姑娘和蕊蕊长的相像都不作数。
　　从千夫人脸上，她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惊讶。
　　千夫人注意到辛夫人的动作，她收目光，又忍不住看过去，心里也纳闷，今天真是奇怪，怎么见到这个贸然闯进来的家伙时，竟然感觉是蕊蕊在眼前一晃？
　　这几年她无时无刻都在梦想着蕊蕊能够活泼地走到她面前，也许想的太投入，看见一个和蕊蕊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走过来，就把她当蕊蕊了；
　　说起来俩人真像，同样是高挑的身材，如天鹅般轻盈的脚步，同样是大大的眼睛，俏丽的鼻翼，因为这些相像，让她第一眼看到时，恍若蕊蕊正一步步朝她走来；
　　仔细再看，又觉出什么不同，除了没有蕊蕊一头飘逸的长发，还有些什么不同，却又一下子说不上来。
　　当钱寻寻讨好一笑，她如还魂似的眨眨眼，白了钱寻寻一眼，脸上不由显出厌恶来。
　　果然有不同，她的蕊蕊像不染纤尘的雪莲花一样纯洁，即使笑，也笑的如春花般温暖灿烂，怎么会做出这种伏低做小讨好人的媚笑？
　　在接下来的询问中，钱寻寻连着两次回答都是“不想被人知道来锐思应聘”的表述，中间又有薛玲玲的特别提示，她还是没有改变，这“不想被人知道”分明是知道了什么，难道？
　　千夫人的眉头拧起来，疑虑的眼神如探照灯，在钱寻寻和薛玲玲脸上来回晃。
　　现在进行的计划一直都是秘密实施的，不想蕊蕊的真实情况被人知道是一方面，不想辛梓睿对她更加反感是另一个原因。
　　到底女婿不是儿，你一心为他好，他却根本不领你这个情！
　　现在钱寻寻话里有话，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前来应聘的是什么工作？
　　千夫人犀利的目光刷地一下罩在薛玲玲脸上，如法海手里的法器，能一下打出妖孽的原形。
　　形式陡然转变，令薛玲玲措手不及，她强自镇定，把平时练就的临危不乱的能量都集中在脸上，抵御着来自千夫人的一道道指责，对面前这个小姑娘也更加怀疑起来。
　　薛玲玲一言不发，海宝低着头翻着文件，面试因为突然的冷场变得诡异起来，钱寻寻也感觉到空气中那种平静而隐忍的较量气氛。
　　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打破沉默。
　　眼看大家没有从自己的回答中释疑解惑，反而因为自己的回答疑虑更加深重，连面试者之间也暗自较劲。钱寻寻不由担心起刚才的意气用事，因为偶然使用个同音的假姓，竟然要把她看见的希望像魔术耍宝似的变没了。
　　最后还是海宝出面，小心地问了一个她认为最便于回答的要求：“说说你的出生地和家庭背景吧。”
　　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可这个要求在钱寻寻这里也不是一个简单的难题，单亲家庭，被贴着风流标签的母亲，素未谋面的父亲，以及母亲一直遮遮掩掩又执着寻找的态度，都让她觉得，自己的出生不简单，爸爸也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她出生的地方成了她走出来就不愿回顾、不想触及的充满羞辱记忆的地方，可她能回答出来的情况就是那么简单，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呢？
　　钱寻寻边思考边回答，她注意到，千夫人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又仿佛看的不是她，一副陷入沉思中的表情，仿佛穿越时空看到她的过去，有时又像被她的讲述刺激到，回过神很不友善地迅速盯她一眼，总之，态度很不正常。
　　当服务员过来上茶时，千夫人似乎厌倦了，站起身出了雅室，辛夫人更是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借口去洗手间也走了，至于俩人是否汇合一起离开，钱寻寻就不得而知了。
　　雅室里空了，那位还算和善的面试官收拾好桌面也离开了。
　　现场只剩下薛玲玲，她盯着钱寻寻了，一心想从钱寻寻脸上看出千夫人横加指责她泄密的原因，然后毫不客气地把她所受的待遇如秋风扫落叶般向钱寻寻席卷而去。
　　是她小看了这个面相单纯的小姑娘，还是千夫人老辣，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她的不同寻常？无论哪种情况，令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是，最后的矛头会指向自己。
　　薛玲玲窝着一肚子的气，她是公司HR好不好？怎么做的跟管家婆老妈子似的参与别人的家事，HR工作没让她犯难为，这份管家婆老妈子的工作她就是做不好做不来，费心尽力还招千夫人不满，难道千夫人不清楚她薛玲玲的本职工作是替公司招聘人才的吗？！本来就不是做这个工作的人吗？！
　　她沉不住气了，智商情商和修养一起丢盔弃甲：“你是从哪里偷来的表格？为什么想起跨专业到锐思找工作？锐思科技不需要像你这样不诚实的员工。”
　　对第一个问题钱寻寻心里有愧，她拧着十指陪着小心回答：“我……偶尔间得到的……我现在很需要钱，听说锐思给出的待遇非常优厚，所以想来碰碰运气……”
　　钱寻寻最终选择了撒谎。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一句谎言要用无数句谎言去圆，那样做对她太艰难，所以她又用实话圆回来。
　　“你想钱想疯了吧？锐思科技这样的公司怎么会需要一个医科大学生？”这句话和前面的陈述自相矛盾已经十分明显，可薛玲玲顾不了那许多了。
　　“你说过，什么样的人才在锐思公司都能找到用武之地，我只是想试一试，没准公司就给我一个机会也不一定啊？”用你的矛戳你的盾，向来是最有趣的反击。
　　“给你一个机会就是给骗子行骗一个机会，你想的太天真了！”薛玲玲毫不留情的揭穿真相，“放下这个暂且不说，就凭你这样的，我手里抓着一大把本专业的人才，你说，公司会选你吗？”
　　她的盾很坚实，对来犯者，枪膛里备着连发的弹药。
　　“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意被你们选中？”钱寻寻退一步，回答的绵里藏针。
　　薛玲玲还想说什么，好好羞辱一下这个人，把千夫人即将训斥她的不平提前找回来，电脑上突然跳出一行字，“进入下一步环节。”
　　她楞了好一会才醒悟，自己只顾着和钱寻寻斗气，倒忘记了千夫人可能训斥她的原因和招聘目的。
　　可千夫人没忘。她独自坐在海宝调试好的投影仪前，现场直播地观看薛玲玲的面试和钱寻寻的反应。
　　薛玲玲显然被气到，提出的问题没有一点水准，而且被钱寻寻的回答牵着鼻子走，再这样问下去也不一定有结果。
　　这样的招聘每次都由薛玲玲亲自操作，把遴选出的女孩照片送她过目；这次不知为什么，就因为千寻这个名字，想亲见她这个人，结果却是个假姓假名。不过她还是发现了破绽，如果放任这一点破绽，很可能就把她精心掩盖的真相大白天下。
　　她绝不允许这种可能出现。
　　“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意被你们选中？”这样的回答已经证实了千夫人的猜想，这个叫钱寻寻的知道此次应聘的是什么性质的真实工作，她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钱！
　　看来她很需要钱。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何况是目的单纯，直接奔着钱来的。
　　挑选了那么久，挑的辛夫人已经是坐壁上观的态度，虽然也曾挑了一个安排俩人见面，那场面做的反倒跟她派人试探辛梓睿对婚姻对蕊蕊的态度似的，更加的让辛家不满意了，如果再拖下去，不就等于把她的不甘心昭告天下了吗？如果辛家做出反应，公司高层的矛盾就会立即显现出来。
　　如果这种矛盾明朗化，即将来临的动荡造成的恐慌就会在公司上下蔓延，以后锐思公司怎么运作下去？如果影响到股东投资预期的信心引起股市震荡，却是她不想看见的。
　　她一生看重的，除了丈夫千敏行和女儿千蕊蕊，就是这个锐思科技了，而蕊蕊和锐思就像她的一双儿女，在她眼皮子底下千呵万护地成长起来，女儿出意外后，她就剩下锐思了，而维系女儿生命体征的各种治疗都仰仗锐思丰厚回报的支持，她不能看着锐思倒下去。
　　不管这个钱寻寻是否真的知道来应聘的真实工作是什么，她都该给辛家一个交代了。
　　所以，她必须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所以，她给薛玲玲下达了指令：“进入下一步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