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忏悔录》innerchild

6、第 6 章

　　雷诺斯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他在床上的品德一点也不比他的官场作风优秀。清醒的时候他有用的话很少，多数时候都是对当初政府绥靖政策的不满和让人无聊且心烦的抱怨。

　　但作为军情五处的核心人物，他看起来对我相当信任，不，应该说是满意——能把军情六处的指挥官拐上床，还有比这更能满足一个男人的征服欲的吗？我能想象他在会议后的餐桌上抽着水烟，露出泛黄的牙齿和蹩脚的笑，向他的同僚们大肆炫耀他的战利品和功绩——我在床上的姿态和喘息，他的怪癖和一瓶又一瓶白兰地。我甚至会怀疑，菲尔比有没有坐在旁边参与过这样的消遣，他一定会沉默地抽着烟，嘴角勾起捉摸不透的笑意，静静看着雷诺斯那个老混蛋，“哦，不，他只是我曾经的一个同学。我们很多年不来往了。但他的确有这方面的天赋。”

　　这些年高官派得上用场的情妇几乎让菲尔比睡了个遍，当然不排除这也是他的兴趣所在。我负责的是他没法获取的那部分情报——男人。我不介意他利用我，或者说我们互相利用。因为雷诺斯的关系，我被介绍给更多的人，交际范围越来越广，关系网也更错综复杂。

　　“我觉得，菲尔比，你和我，我们两个就像卖屁股的妓/女，用可怜的尊严来换取那么一些天知道靠不靠谱的纸片。”

　　有时我会在客厅的沙发前走来走去，歇斯底里地说一些话来刺激他。

　　他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眼皮也不抬地回复我，“你现在的语气就像一个毁了容又被丈夫抛弃的怨妇，绝望又毫无魅力可言。”

　　那是战争初期，我们合住在麦克莱恩在波兰大街的公寓里。菲尔比总是架着修长的双腿，坐在茶几对面低头玩搭纸牌的游戏，或者拿一本翻开的书搭在脸上遮住眼睛打瞌睡。我喜欢这样静谧的气氛，我们各自从外面陌生的床上爬起来，回家，洗个澡，然后窝在沙发，壁炉里噼里啪啦燃烧着暖橘色炉火，温暖，干燥，他从浴室出来头发经常滴着水，我会拿干毛巾从他背后绕过去替他擦干。

　　这个时候我会忘记自己正处在一场残酷的战争里。

　　在这期间布兰特托麦克莱恩给我带过一次话，我们在鹰嘴酒吧要了两杯伏特加。麦克莱恩说组织里出了内鬼，很多消息走漏，而且出现多次情报失误的状况，损失惨重。这次斯大林亲自下发红头文件，要不惜一切代价揪出那个叛徒。

　　麦克莱恩说，“你要小心，伯吉斯。”

　　“你怀疑我？”我不可置信地看他。

　　麦克莱恩咽下一大口酒，嘴唇边沾上白色泡沫，看起来有些好笑，我怀疑他是太紧张了，“伯吉斯，你该知道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意味着什么。说实话，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

　　我不知道他失望的情绪是源于斯大林政府的背叛还是我们对此作出的颓靡反应。

　　“他们拿到线索了？”，我盯着麦克莱恩的眼睛，他的眼睛死气沉沉的，像是来自阴冷巢穴的某种蛇类。

　　“金发，异性恋者，未婚，高层。报告里只给出这些。” 麦克莱恩仰头喝了一口酒，“他们让我从下往上逐一排查。迟早，迟早的事。”

　　他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砸，压低了声音，“菲尔比在外面有个情人。你知道吗？我是指，真正的情人。”

　　我沉默地看着麦克莱恩，他在我注视下有些怯懦，语速变得快起来，仿佛很想结束这场不愉快的谈话，“盯着他。”

　　“你知道吧，他一旦被牵扯出来，我们四个都得完。要知道彻底清除我们每个人的使徒社记录是件非常棘手的事。”

　　“当然，老朋友，当然。” 麦克莱恩眯起眼睛，拍了拍我的肩，“档案在我手里最多压三天。也就是说，你有三天时间找一个替死鬼，或者抹掉我们全部人在剑桥的不光彩记录。”

　　“有时候我真想退出。”

　　“太晚了，往前一步是耻辱，往后一步是死亡。”

　　“站着不动呢？”

　　“静止就是后退，时间是流动的，伯吉斯。”我厌恶麦克莱恩的话总是这么客观又残忍，但永远该死的正确。

　　“就这一次，伙计。他太过大意了，”我抽了口冷气，抓起大衣往桌子上扔了几个苏格兰币，“很感激你能提前通知我这件事。我想我得回去了。”


　　回到公寓的时候菲尔比的行李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替他收拾卧室的是个秘书模样的女军官，穿着齐膝的黑色短裙和干练的西装，看到我推门进来的时候她似乎吓了一跳，随即得体的伸出手向我介绍，“您好，您一定就是伯吉斯先生吧？我是菲尔的同事，他托我帮忙搬家。”

　　菲尔。相当亲昵的称呼。我伸出手握住她的，“您一定是苏徳勒夫人了，幸会，菲尔比常跟我提起你。他说您是一位非常美丽赋有才情的书记官。”

　　这时候菲尔比推门走进来，手里拿着大束鲜红玫瑰，他脱掉黑色风衣，张开双臂拥抱了她，“容我向你介绍，伯吉斯，这位是亲爱的苏德勒·梅耶小姐。”

　　苏德勒在客厅朝我微笑了一下，我点头回以微笑并伸出脚勾住卧室的门，“搬家？”

　　“事发突然，伯吉斯，我来不及解释。” 他匆匆往行李箱里塞衣服，我帮他把茶几上的书本整理到一起，“你可以简单一点说。”

　　“雷诺斯死了。”他凑过来，声音很低，甚至有些颤抖。“雷诺斯·戈登死了，被发现死在国会街101公寓的旅馆房间，手里拿着一把24口径的黑色手/枪。”

　　“自杀？”我看着菲尔比恐惧的眼神，心猛地一沉，“被伪造的自杀？”

　　“我别无选择，伯吉斯，他们在杀死他之前拿到了口供，关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