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忏悔录》innerchild

2、第 2 章

　　直到今天，直到50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能够清晰的回忆起初见菲尔比的那个晚上。

　　他端着一杯薄荷绿的苦艾酒在使徒社的地下酒吧跟奥莉娜调情，穿着剑桥学生普通的三件套黑白西装，身量修长，姿态优雅，金色的鬈发像是每一根都沾染了阳光。他一手插在裤兜里，靠在吧台附在奥莉娜耳边说了什么，后者捂着嘴咯咯笑起来。他便跟着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有些薄情。但该死的迷人。

　　“你已经盯着他一个小时了，伯吉斯。”布兰特转过身要了一杯金酒，递给我，然后拍了拍我的肩，“你搞定他，我搞定麦克莱恩。”

　　实际上我未真正意义上搞定过菲尔比。从来都没有。

　　我一直钦佩布兰特选人的眼光。精准独到。他总是不动声色躲在暗处物色最佳的组织发展人选。并且他的提议从来让人无法拒绝。

　　家世，背景，潜力，人脉，魅力，决心。当然，还有把柄。

　　布兰特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我有时候会好奇，布兰特拉我进使徒社的时候到底看上了我的什么。在圣三一学院，我实在是个声名狼藉的人，彻夜的醉酒狂欢，然后爬上鹰嘴酒吧的长桌发表英格兰正在走向战争的荒谬言论，我几乎除了数学之外逃掉了所有课，但我仍旧没有被退学。因为我是全院唯一解出遗留向量问题的人，是帕斯教授的得意门生。每回他看着我骑着单车飞快窜出校门时都要痛心疾首扯长了嗓子喊我去上哲学课，语言课，还有艺术史。仿佛他不是个教数学的老师，而是个操心的督导主任。

　　我迎着康桥河畔和煦的阳光，按着轻快的车铃声从他身边飞驰而过，哦，亲爱的老帕斯 ，我记得您说过，数学无所不能。那么让其他学科都见鬼去吧。我甚至能用数学拯救半个英格兰。

　　老帕斯在原地气得跳脚，我则赶去见我的朱利安。那时，还是我的朱利安。

　　他总是坐在康桥边的树下看书，等我下课。空气里弥漫苹果花的甜香。我搂着他靠在树干上，眯起眼睛晒太阳，有时候絮絮叨叨说一些琐事。

　　我的父亲死得很早，我的母亲是个识时务者，她很快改嫁了一位大腹便便的海军军官。我不回家已经很多年。

　　你知道我经历过最恐怖的是什么吗？不，不是开战的传言，也不是经济大萧条的绝望，是我的父亲，他死的那个晚上。天呐，亲爱的朱利安，你当时如果在场就好了，我就不至于一个人那么害怕。当时是凌晨两点，或者两点半，我记不清了。我在睡梦中听见一声极有穿透力的尖叫，拖长了凄厉的尾音喊我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催命似的。我分辨了好久才意识到那个声音来自我母亲。我赤脚跑去他们的房间，发现我父亲一动不动僵死在母亲身上。可笑吧？在他们做/爱的时候，我父亲犯了心脏病，他死在高潮里。真是无憾的死法。

　　我把他从母亲身上翻过来，母亲那个时候全身裸/露着，声音都在发抖，她一直喊着救命，救命，伯吉斯，救命！我甚至分不清她到底想要救谁的命。我当时只有13岁。但在那一刻我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一个女人，我亲眼看着母亲肥大的双乳因为恐惧而震颤，在此之后每回我看见女人的裸体，总是情不自禁想起那令人作呕的一幕。

　　最后我捏起朱利安的下巴，把他的视线从远处的布兰特身上一点点掰过来，

　　“那么，我亲爱的朱利安，你现在有没有喜欢我多一点？”

　　在布兰特的注视下我堂而皇之吻下去，朱利安没有躲，他只是安静地闭起眼睛，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有时候会想，曾在圣三一学院的窗边，最初布兰特坐在我身边安静看书的那五个懒洋洋的午后，乃至之前朱利安毫无征兆走入我的视线，投入我的怀抱，是不是全在他的计划里。

　　朱利安是诱饵。

　　这样的想法让我恶心。我从没有问过布兰特他为什么会选择让我加入使徒社，以及后来的高层。不管是在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宫还是在伦敦的军情六处，他每次说，伯吉斯，我希望你加入。

　　我从不会拒绝。看着他湛蓝色的眼睛，我无法拒绝布兰特的任何要求。任何。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哗众取宠的小丑。是个没有心肺的皮影人。而布兰特是挑剔的观众，是那个严酷的牵线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