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忏悔录》innerchild

1、第 1 章

　　1932年的春天发生了很多事，但对我们的故事来说，一切还是崭新。

　　彼时朱利安还没有远赴西班牙战场。布兰特还未跟我反目成仇。麦克莱恩时任内阁首长的父亲还健在，菲尔比还不是我的心上人。

　　那一年纽约华尔街证券交易所崩溃，股价狂跌，经济大萧条的恐惧阴沉地笼罩上整片欧洲大陆。

　　也是那一年克伯格开始在剑桥秘密发展人选，二战的前奏由我们最先听见其靡靡之音。

　　但那时我一心一意喜欢着朱利安。我告诉布兰特，我加入使徒社是因为自身的魅力所在。而我加入共和党，则是对英格兰对同性恋的罪恶态度感到失望至极。

　　“你瞧布兰特，我热爱我的祖国，我的信仰，但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我会爱这个前提上。” 我振振有词地靠在圣三一学院巨大的弧形拱门前同布兰特大声争执，“我觉得英格兰的空气糟糕透了，让我无法呼吸！”

　　“你是个疯子，伯吉斯，迟早，我是说迟早，你会发现你的初衷是错的。信仰是高尚的，爱情太狭隘。我不容许你以爱之名玷污它。”

　　布兰特是个无趣透顶的人。最初是他先盯上我，拉我加入使徒社。那时我习惯每天下课坐在窗台用望远镜偷瞄好看的男孩子，顺便找找朱利安。布兰特来了也不说话，就伸长腿摊开书坐在我旁边，一坐就是一下午。阳光暖暖的洒在他褐色的鬈发上，睫毛长长的垂下一片阴影，安静美好的像一幅油画。

　　“我认识你，你是使徒社最负盛名的激进党人。”

　　我把望远镜架在鼻梁上，视线跟着朱利安的身影跳跃奔跑过剑桥的草地，“你瞧，这已经是第五天了，如果你是要追我的话，那我勉为其难可以答应跟你一度春宵，但我的心已经献给了朱利安。真是抱歉。”

　　布兰特终于忍无可忍抬起头瞪我。我大笑着上前抽掉他手里的书卷，“去他妈的马克思主义，政治不是书本，布兰特，政治是行动。那么，你觉得我给朱利安写的这首情诗怎么样？”

　　他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伯吉斯，他们都说你很难搞，看起来是真的。”

　　我从背后勾上他的脖子，手顺着敞开的衬衫领口探进前襟，他的肌肉结实有力，心跳沉稳，没有乱掉半分。我fuck了一声，仍未放弃，颇有些轻佻的在他耳边故意压低声音，“那可不一定，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我承认，布兰特一开始的刻板固执让我有一种想摧毁占有的欲望。我是说，他出身天主教世家，父亲是爱尔兰北部的红衣主教。这大概是他浑身散发出一种禁欲气质的原因之一。同样的，他高大迷人，博学聪慧，早就听闻他深谙六国语言且记忆力惊人，在使徒社更是权势遮天。那时我还不知道他跟克里姆林宫的关系。我们虽同窗了半年，但并无深刻交流。最多也是见面点头之交。我知道他专攻语言系，而我的特长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数学。

　　“我希望你能加入。”他扣上书，一把抓住我不安分的左手，转头看我，表情认真的让我觉得做对他做的事是一种赤裸裸的亵渎，“英格兰已经穷途末路，苏联才是唯一的救世主。法西斯和共产主义，每个剑桥的学生都面临抉择，那么你呢？盖伊·伯吉斯。”

　　由于30年代希特勒上台和经济危机的恐惧，西方国家一味的妥协让年轻的知识分子大失所望，他们逐渐开始寻求新的思潮，投靠共产主义。

　　“我觉得我是彻头彻尾的斯多葛派，一个十足的享乐主义者。” 我撇撇嘴，收回手旋身又坐回窗边。“我选择朱利安。”

　　“朱利安是左/派。你知道，聪明的知识分子都是左/派。等他再高一级，也就是明年春天，就能加入使徒社。”顿了顿他又补充，“到时候他需要一个高年级的引领者。我会派你去。”

　　“是不是圣三一学院就没有你不清楚底细的人？布兰特！你这样太让人害怕了。” 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想过为什么布兰特对朱利安如此了如指掌。甚至我都没想过朱利安和他之间是否有任何关联。诚然，那时我才21岁，年轻，放肆，愤世嫉俗，口无遮拦，离经叛道，当然也胸无城府。我还远没有学会如何从一个人最细微的神态动作或者言语措辞里寻找任何伪装的蜘丝马迹。

　　“哦，好的，那么我加入。”

　　我摊摊手，他似乎有些吃惊，尽管只是一瞬，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容易。他抬头看我，目光短暂的接触，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布兰特的微笑。他只会微笑。从不会像我一样放肆的捧腹。

　　他活得太压抑了。要知道太克制可不是什么好事，爆发起来往往会做出一些令他自己都害怕的事。但那个时候，他还是严谨刻板的共和党人，对我还算得上温柔。

　　如果你好奇的话，我们两个绝对没有外界所传的那种关系。并不是两个同性恋就一定会互相喜欢，他们也可能彼此仇恨。我和布兰特就是因为朱利安。接到朱利安死讯的那天，我从麦克莱恩在波兰大街的公寓里冲进瓢泼大雨，跑了两条街，一把推开布兰特位于圣三一学院的宿舍房门，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失态，他喝多了酒，垂着头孤零零醉倒在沙发边。天知道他有没有哭。

　　我觉得自己跑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等喘气声平复，我平静的对他说，“布兰特，我希望死的人是你。”

　　他抬起头，湛蓝的眼睛第一次有些翻涌的情绪在里面，“我也是，伯吉斯，你不知道，我也是。”

　　我浑身湿透了，但还是上前拥抱住他。雨水滴落在宿舍火炉边木质地板的地毯上，形成一圈泥泞。布兰特的身体僵硬寒冷，满身抵触。我想，这下个完蛋了，这个家伙生命里最后一点爱的火焰熄灭了。他将把生命献给共产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