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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无情帝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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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鸽过空,项影轻盈的身姿凌空跃起,西启来的信笺尽在掌心。他不敢怠慢,立刻给傅筹呈递上去。
项影站在傅筹身后,有些忐忑。平心而论,他不太喜欢启皇容齐,尤其是他居高临下,孤傲冷淡地威胁傅筹的时候。
每次将军接到启皇传信之后心情都不会很好,这一点项影非常理解。天仇门出来的人,有哪一个能够忍受受人威胁,更何况是少主傅筹。而且,项影始终觉得,这个启皇操心的事情未免太多了。
他记得有一次,将军和夫人只不过大婚刚不满一月,那个启皇陛下竟然深夜派出亲信暗使来特意警告让将军对容乐公主好。项影觉得,这已经超过会盟契约的界限,启皇是明显对将军不尊重。他从天仇门开始就跟着傅筹,容不得有人这样凌驾于他之上。
此次的信笺似乎很多,傅筹独自看了许久都不言语。项影在身后待命,暗自揣度莫非是心思缜密的启皇又谋划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新计划。
忽然火光一闪,项影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竟然看见将军把所有的启皇来信统统投入火盆,动作决绝,干脆利落。
项影忍不住冲上前去,想要补救也为时过晚。顷刻之间,不仅是这次的,还有以往所有与启皇联系过信笺都已经被傅筹投入火盆,现在都已经尽数化为灰烬。
项影忍不住道:“将军,您这是为何?”
傅筹却不紧不慢道:“至此之后,我们与西启再无瓜葛。”
项影摇头,眼神中充满极大的担忧。他是天仇门千锤百炼训练出来的战士,大有泰山压顶不弯腰之势,可是现在他痛恨刚才没有洞察将军,及时挽救局面。此刻,惊诧,慌乱,紧张,愤恨,种种情绪交叠,让项影拿剑的手都在摇摇颤抖。
望着火炭中的黑色灰烬,项影无奈摇头,颓然道:“将军你这么做不仅失去了西启在财力上的支持,更为甚者,启皇一怒之下会有向陛下举报您的可能。您这么做……”
“我什么都承担得起……”傅筹慨然打断项影的话:“唯一承担不起的就是失去容乐。”
项影哑然,他怎么都想不到将军做这样的决定只是因为这样一个理由。他再也说不出什么劝说的话,只是按捺着激流勇进般的心情看着傅筹。
傅筹也再没有多解释什么,他只是同样回看着项影的眼睛。
作为多年间并肩作战的友侍,项影终于读懂了傅筹眼中想要传达给他的东西:为容乐一笑,他可承担万劫不复。
项影叹了一口气,他觉得再也无须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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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启皇宫,本该养尊处优的启皇却一脸病容坐在净池边发呆。他的脸色看起来白如宣纸,身子在冷风下被吹得更显得单薄。然而他的神色却淡然笃定,唯有身旁伺候的公公忧心得火急火燎。
随着启皇又一口鲜血涌出,老公公再也按捺不住劝说道:“陛下,听奴才一句,向太后认个错。您这个身子,要是再没有药,该如何是好啊。”
座下的容齐暗自平复下气息,抬手止住公公言语,缓和很久才又问道:“可有公主近来消息?”
公公皱着眉头,支吾不答。容齐忽然就动了怒,刚才明明已经气若游丝,现在却突然大声斥嚷:“隐卫。”
隐卫得令,不敢隐瞒,立刻如实禀报:“陛下,公主在傅将军府上,一切都好。这几个月两人交往密切,甚是和美。”
容齐听后惨淡一笑,笑容甚苦,便喝退众人,一个人留下空冷大殿之上。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刻刀,对着一口木偶人像,一下下机械地刻上去,边刻边咳。他感觉到生命的力量在身体内流逝,却停不下来手上的动作。只有手上的动作快一点,木偶人像雕刻得更像一些,心里面的疼痛才会稍稍缓和。
否则那种窒息的痛苦随时会比‘天命’之毒能早要了他的性命。
木雕刻到尾声,却被容齐压抑已久的一口鲜血渲染。佳人的脸庞上沾染了斑斑鲜红,在月光下显得极其怪异。容齐懊悔地将小木雕唔在心口,耳畔中又回响起刚才隐卫的传话,他口中喃喃道:“容乐,我只愿你从此安稳一世。”
*
北临仪事阁中,临皇忽然提起要提前伐尉之事,傅筹颇感奇怪。临皇素来行事稳重又生性多疑,不然当初也不会对伐尉之事犹豫再三,最后还想借助于西启的力量,才让容齐的计划有机可乘。
可是如今和亲半年,傅筹深知是因为他这边对山河志的下落并无动作,故而容齐那边才并没有给北临提供太多实质性的帮助。可是临皇偏偏选在此时才‘敏锐’察觉此事,甚为蹊跷。
傅筹忽然想起,前几日素来不爱与外戚多有往来的皇后忽然请容乐进宫一聚。如此看来,怕是皇后娘娘替临皇来套容乐的话,临皇对他跟容齐之间的瓜葛恐怕是收了什么讯息。
傅筹心思一念三转,很快就明白其中玄奥。虽然已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可他从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傅筹跪地禀告道:“陛下,伐尉之事近日微臣也一直在与太子殿下思量部署。微臣近日便给递呈陛下一封攻略……”
“不必了。”
傅筹话未说完便被高高在上的临皇打断,满朝文武亦显出微微诧异之声。朝堂之上文臣武官不论和辞,但凡被陛下堪堪打断的,绝不是好事。是明显陛下对之弃用,不再信任的征兆。
傅筹精明若斯,又怎能不知。只是先前虽然心知,但是未到撕破脸的一刻,人总是会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今日傅筹便深深感到他为这些恩义幻想所付出的代价。
双膝跪在光洁平整的大殿上,却让傅筹觉得比跪在昔日沙场的荆棘草莽上还要疼痛。
临皇傲然无情地看了傅筹一眼,便冷冷地继续道:“七皇子宗政无忧,平定南境有功。朕决定重封他黎王爵位,不日召见回京,商讨伐尉大事。”
临皇一言既出,立刻有重臣出言复议:“七皇子在南境深受爱戴,其文治武功之才,天下尽知。七皇子堪为帅才,若能统领伐尉,乃北临一大幸事。”
傅筹心中苦笑,临皇早晚会召回宗政无忧他早就知道,只是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临到头来,还要再用无忧平定南境有功来挤兑他之前的平反草寇不尽。对他,一次错就成了一生错。而对无忧,当日他为何会被削夺爵位,发配青州,已然忘却得干干净净。
傅筹又看了眼临皇,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平淡地领旨退下。这一眼,傅筹仿佛看穿了临皇的心意。
北临已经重新有了一个帅才宗政无忧,怕是之后,再也不需要将军傅筹。
莫说今日他未找到将军府与西启的来往证据,怕是来日,也会无端出现各种借口,好让他出局给黎王让位吧。
退朝之后,竟然还有人来劝说傅筹不必太过在意。傅筹微微一笑,他听得出其中深意,只是人心疏远,亲疏近别竟然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其实这一切他都不在乎,可是他忽然想到项影的提醒,若然此时启皇真的向陛下揭露,以陛下此时对他的怀疑,定然会毫不留情把他割舍。届时,他在朝中一无所有,天仇门也不会放过他,难道让他带着容乐去投靠西启,寻求容齐庇护吗?
傅筹暗暗握紧了拳头,眼神中再次充满凌厉。
他理了理思绪,步履坚决地向东宫方向走去。尽管也已经猜测到胜算不大,可是为了容乐,有些事情他必须安排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