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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漫夭迷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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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夭拉好帷帐却久久不能入睡,傅筹就近在咫尺,让她的心绪十分凌乱。可漫夭同时也十分清楚,这一切并不能怨傅筹。
他守礼地待在外面,给她足够的尊重。先前不论无何有过契约,那说到底也只是傅筹承了他的君子之义。她现在是他的妻子,她有什么道理要求丈夫都不能与她同室共眠。
可漫夭使劲地闭上眼睛,脑海中想起的全是沉鱼带来的那句话:黎王殿下,五日后回京。
漫夭听到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傅筹又重新更衣起身。在这烛灯熄灭,轻纱幔帐的月色下,和她在一起的是名正言顺的夫君傅筹,漫夭却感觉到她在背叛无忧。
这种痛苦的,没有任何道德伦理的念头折磨得快让漫夭发狂。
“容乐,你也没睡着。是因为我在这里影响你吗?”
“不,不是。”
明明就是,可漫夭自己都不懂她为何会脱口撒谎。
可屋内的人显然信了她的话,漫夭听见窸窣更衣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有脚步声向她的床沿边传来。
漫夭大骇:“你干什么?”
傅筹的手停在帷帐对襟之处,颓然垂下,苦笑了一下:“我也睡不着。我只是在想,不如我们说说话。”
漫夭在帷帐中坐起,紧张地拉扯着被褥,无声无语。
帐外傅筹的身影伴着月色清晰可见,但看这身姿,漫夭恍惚觉得竟然与无忧有八分相似。一念及此,漫夭又惊得不能自已,恨不得傅筹可以早早结束谈话,回到他自己的地榻上去。
可是傅筹好像真的来了谈性,漫夭不说话,他却破天荒地顾自谈了好久。从他的童年到他的军营生活,他如何读书,如何练武。行军打仗时候遇到的险境,突破重围时碰到的奇遇。
期初,漫夭只是敷衍地听着。可逐渐,她不禁被傅筹传奇般的人生经历深深吸引。她从未想过,像傅筹这般冷酷严肃的外表下经历过这么色彩斑斓的人生。
他学贯古今,又经历颇多,很多想法和感悟都远远超过他这般年纪的同龄人。他带着沧桑的口吻回味他的人生,谈到坎坷之处,连漫夭都忍不住动容,可他自己却一笑而过。
渐渐地,漫夭不再感到害怕,却只是感到惊叹。今夜之前,她从未知道这世间竟会有人能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经历如此多的世间沧桑。他背负与承受的远远超过他劲瘦的双肩。可漫夭却分明能感觉到,他真正承受的还远远超过他今夜所谈。而那一切究竟是什么,却是傅筹心中一口坚硬的磐石,他绝不会也不打算向她吐露半分。
末了,傅筹轻轻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说了快一夜,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呢?还是半点不想与我多说吗?”
漫夭支吾:“我……我没什么好说的。”
傅筹不想放弃:“怎么叫没什么好说的。你喜欢什么?平日中如何生活?希望我做些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啊。”
漫夭惶然地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我平日中怎么生活,将军不是也都知道吗?”
傅筹颓然道:“漫夭,我说过不要再叫我将军。”
“那叫你什么?”
“我是你夫君。”
“可你也是将军。”
漫夭回答得自然,可却像是激怒了傅筹一般,令他的语气显得压抑:“我在你面前,我不是将军。”
漫夭顿了顿:“可自从我嫁给将军之后,就一直这么称呼你,已经习惯了。”
“习惯,可以改。”
“那将军想让我叫你什么?”
“叫我名字。”
漫夭苦笑:“我不明白将军今夜这么执意,一个称呼这么重要吗?”
傅筹反问:“不重要吗?我从来都只敢称呼你为容乐,何曾有一次敢唤你漫夭。”
漫夭惊得睁大双眸,不可置信地望着一帐之隔的傅筹。她原以为他是不知道的,更原以为他从不会在意过。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一直知道,才会刻意回避。
傅筹的话尖锐而刺耳,却无比真实地捅破两人之间刻意回避的界限:“漫夭是他的,只有容乐是我的?”
漫夭不知如何回他,但听傅筹又是一声长叹道:“其实连容乐,也是我以为是我的。”
他的声音透着彻底地疲惫与心灰意冷,那冷意隔着帷帐漫夭都能感受到。漫夭忽然很想拉开这薄薄地帷帐,看一看外面的傅筹。
帷帐忽然被人拉开了,傅筹进来又走近一步。
“漫夭,难道还不够吗?”
“什么?”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跟我说过。如果你想跟人交心,就先把自己的心捧出来交给他。容乐,难道我还没有把自己的心捧出来给你看够吗?”
“将军你严重了。”
漫夭的这一句将军像一块落实一般重重地砸在傅筹心上,他忽然激动地抬高了语气:“你为何还是这样,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将我拒之千里之外。”
漫夭看着傅筹,不知道从何回答他。
“容乐,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愿意对我敞开心扉,放下防备?”
漫夭忽然明白她为何回答不了傅筹,因为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漫夭无奈地笑了笑:“其实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可漫夭最后这一笑却打碎了傅筹最后的坚持,他万念俱灰般地站起来,走近道她的床头。
月色下,漫夭看见傅筹双目朦胧,如雾般模糊,她晓得是刺痛了他,忽然间也感到好难过。
傅筹看了眼窗外,外面无比静谧。
他摇摇头自嘲道:“容乐我们认识已经一年多了,你嫁给我也半年之余。这半年来我一直在算着日子……可刚刚我忽然在想,你是不是也一样算着日子?算算还有多少天,可以满一年,可以彻底离开我。”
“我没有。”
傅筹看见漫夭也望着她,眼神中带着绝望与不甘,他来不及弄不明那是什么,只觉得心中累得下一刻就要倒下。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退了出去,轻轻地替漫夭拉上帷帐道:“这么久了,我却觉得我在你面前,你一直都看不见我。我在你的眼中,就跟陌生人一样。”
傅筹猛得一心拉紧帷帐,让漫夭看不见他最后压抑不住落下的眼泪。
漫夭半支着身子,看着帐外弓着身子的傅筹,脚步颓然,离她越来越远。她恍惚看见傅筹重新回到他的地榻,褪去衣衫,好一会都没有动静,似是睡着了。
漫夭半垂着眼睑,却感到这一夜是彻彻底底的无眠。她躺会床榻,思绪纷飞,凌乱无比,一直到天色泛白都毫无睡意。
忽然却听到傅筹那边又传来声音:“如果你是因为昨夜的事情生气而没有休息好,那这几日就不要出府,好好休息吧。”
漫夭心中一动,原来这一夜无眠之人,不止她一个。
傅筹已经起身更衣,临走前又道:“尤其是清凉湖,你以前爱去。最近天气转凉,你休息不好便少去郊外,容易感风着凉。”
漫夭拉紧被褥,觉得整个心都绞在一块。待了好久,漫夭忽然从床上坐起,猛然拉开帷帐,才看见屋中已然无人。
傅筹睡过的地榻,被褥早被整齐地卷起,他的寝衣也真真切切摆放在一旁。这一切都在提醒漫夭,昨夜那个与她促膝长谈,比心交意的傅筹是真实的。
而她,终究是让他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