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榜单那些事》瓜栗

68、68

　　混乱。

　　混战。

　　牛菀兮麻木的挥舞着手中的孙膑拐，所有人都被迫拿起武器厮杀着，不是比武，不是防卫，实打实的杀人，不杀与被杀，只有两个选项的选择题。

　　眼前是刺目的红，红中是星星点点的白，那是烟尘刀光中的残肢肉末，粘在人衣服上，附着在刀刃上，散落在地上，然后任人踩踏，江湖榜前五十又如何？江湖地位崇高又怎样？在这里，还不都是赤条条的人命，而人命在此时此刻不值一钱。

　　恍惚中，牛菀兮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只为苍生不为主。

　　震耳欲聋的嘶喊声萦绕在耳边，穿透大脑，避无可避，铺天盖地，仿佛世界中除了惨叫嘶吼和刀刃入肉的声响再无其他。

　　耳中嗡咛，鼻腔里则是刺鼻的铁锈味，脑海钝痛到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这股气味来自何处。

　　这一定是众人口中的地狱吧。

　　如此残忍，如此血腥，毫无人情味儿，残酷的让人失去斗志。

　　“敢砍小爷！可去你的！”

　　撩、刺、劈砍，宛如开了开关的人偶，牛菀兮不停地挥舞着双拐，骤然听见这熟悉的聒噪嗓音，三魂六魄开始回笼，她这才发现打着打着，她离郝满意不远了，举目四望，能看见师兄他们也陷在混战中，只能间或看见他们一闪而过的身影，但这就足够了，至少他们现下里还活着。

　　今日今时，牛菀兮才真真正正的切身体会到活着，是一件极致美好的事。

　　然而，没一会儿，刚从麻木中脱离出来的牛菀兮忽然觉得不对，她侧耳细听，除了厮杀声照旧，再没什么声音，怎么没声了？疑惑下，她抽空用余光四下查看，就发现郝满意那里险象迭生，至此她才明白哪里不对，一向连打架中都闲不住嘴的郝满意竟然一声不吭，果然不是憋大招就是要命了。

　　她果断隔开朝自己砍来的长刀，又侧身避过斜下方刺来的长剑，虽然闪躲的狼狈，但她仍一心一意的拼尽气力朝郝满意那边奔去。

　　快点，再快点！

　　另一边，郝满意的剑匣几乎完全展开，暗器所剩无几，他只能靠着剑匣里的剑与人纯拼力气和招术，左突右支下，本就不擅长正面对敌的他的体力消耗的很快，然而雪上加霜的是，飞叶刀张峰不知何时摸到了他身边，指间刀横扫，郝满意的身上便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疼痛袭来，他的手便慢了，这一慢，不可避免的伤上加伤，慌乱中，他左右脚互踩，仰面摔在地上。

　　张峰狞笑着，眼里是狂泻而出的杀意，带着报复的狰狞和嗜血的癫狂，他二话不说的抢过一个黑袍人腰间的佩剑，长剑出鞘，寒光逼人，携带着无匹的暴虐之势，朝着郝满意当头劈来，竟是要将他一刀劈成两半！

　　冷汗滴落而下，濡湿了郝满意身下的地面，晕出一点一点的阴影，他咬紧牙关，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像一侧滚去，另一边的牛菀兮本能的睁大双眼，嗓子似乎要被喊哑般的大喊脱口而出：“住手！”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

　　郝满意觉得眼中的一切都慢到可以看清他们的轨迹。

　　他能看到朝着自己这里踉跄跑来的牛菀兮，听着她变慢的声音，翻滚中，他还瞧见远处严蓉转过头来脸上惊慌的神情，真奇怪，他想，明明有那么多人，他却能一眼就从中找出她来，而且她的神情，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这么惊恐慌张，原来她也会有这种表情，可她在怕什么呢？不要怕呀，他会保护她的，毕竟他是郝小爷呀！

　　下一瞬，郝满意的视野里，天空变得艳红，风吹在皮肤上灼热的让人心生惧意，时间宛如被暂停，空间被模糊，在他的感知里，除了快要定格的严蓉的面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与鲜红相反的大片大片的空白，还有令人心悸的缓慢感。

　　不远处，骤然心跳漏了一拍，恰好听见牛菀兮的喊叫而回过头来目睹了这一切的严蓉撕心裂肺的喊叫出声：“郝满意！”那声音，沉痛的好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

　　她嘶哑的呼喊穿透时空，窜进郝满意耳中，惊涛拍岸般将他的神志唤醒，如同被扼住咽喉的人终于得以自由呼吸般，他重重的喘息着，每呼吸一下，疼痛便苏醒一分，然后很快的，撕裂身体的痛楚清晰的传遍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这时，牛菀兮终于跑到了他的身边，一路厮杀过来，她的身上平添了数道骇人的伤口，但她没有在意，相比起郝满意的，她的伤不值一提。

　　近乎怔忪的盯着郝满意的伤处，牛菀兮猛地转身，双拐用力朝着张峰当头劈下。

　　她的身后，郝满意忍痛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力气传达不到手上，他茫然的低头看去，右边肩膀以下空空荡荡，断口处残肉丁零挂着，鲜血不断的流淌，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大滩血迹，鲜红如镜的血液隐隐约约的映照出他迷茫又不敢置信的娃娃脸，身下血迹还在不断蔓延，绵延不知归处，如同他的人生。

　　剧烈的钝痛在他意识到自己手没了的瞬间如海潮般汹涌袭来，身体禁不住的痉挛抽搐，怎么会？郝满意一张娃娃脸血色尽失，透着股无生气的青紫，他双眼发黑，眼神茫然，没了手，剑匣怎么操作？用不了剑匣又没了手，他是不是就废了？残废的他自保都难又谈何去保护严蓉？他，他还有资格喜欢她吗？他还能喜欢她吗？

　　一样看见发生了什么的徐风清格挡开向自己砍来的刀剑，发泄般一脚踹飞一个黑袍人，而后迅速的跑到严蓉身边，替她挡掉照着她面门而来的一刀：“严蓉！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他没事！命还在就不怕！我们撤到郝大哥那边！阿菀一个人应付不来！再不去，他俩都得玩完！”

　　这一声喊如平地惊雷，将严蓉的意识炸回了人间，手中银枪舞出虚影，她一言不发的往郝满意那里冲去，飞扬的青丝遮挡了她的面容，她义无反顾的踏入地狱，步入血海，佛挡杀佛，魔挡杀魔。徐风清紧紧的跟着她，帮她挡掉来自两侧的威胁。

　　严峰在高台上混战，他偶然被台下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吸引，定睛再看被惊出一身冷汗，那不是他家闺女是谁，再仔细一看，他便瞧见了满身血污的郝满意，瞬间明白了一切，他暗自叹口气，郝满意这孩子，可惜了。

　　同在高台的赵建雄自然更是瞧的清楚，他淡淡一笑，笑容嗜血渗人，他低头斜睨着瑞夫人，嗓音里辨不出喜怒：“张峰屡次失手，这次表现倒还不错，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女儿也在下边。”

　　冷眼旁观瑞夫人霎时没了血色的面容，赵建雄直直对上了她震惊的双眼：“你看，你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在意你的女儿，对你那死去的曾经的夫君也是这样，所以你何必要来这么一出？我对你不好吗？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倘若你今日没做那些事，我或许还能一如既往的对你好，说不定还能顺手救了你女儿，让你们母女团聚。”

　　“呸！”

　　赵建雄面露凶光，抬起一脚重重的踩在瑞夫人的身上，踩得瑞夫人“咚”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趴在地上。

　　瑞夫人只觉喉头一腥，一张嘴，一口血就吐了出来，她又呸了几下，吐干净口中的鲜血，嘲讽的仰头看他，脸上满是恨意：“要不是你，我怎会沦落至今，做你夫人的每一日我都恶心不已！赵建雄，你以为就你手下人多？告诉你，我也有！我的女儿我自是不会丢下她不管！”

　　血丝顺着她嘴角滑落，淌过白皙的下巴落在地面上，赵建雄看着，目光一紧，可他面上不显，甚至对她的话，他也不置可否，而是收回视线保持着单脚踩踏着瑞夫人的姿势，俯视着台下，半晌才笑道：“差点忘了你看不见台下的情况，不然我来告诉你？”他不等瑞夫人回答，兀自接着道，“哦，是有两个一看就是你手下的人在保护她呢，咦？”

　　他故作惊讶的停顿着，等如愿撇见瑞夫人眼中泄露出的焦急不安，他才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你女儿跟你一样有狐媚子的本事，居然还有个公子哥模样的在保护她，不过嘛——”

　　他故意吊着瑞夫人的胃口，自觉吊的差不多了，瑞夫人气血攻心了，他才意味深长的缓慢开口道：“我还看见一人，那人是个姑娘，瞧着挺像那谁......”他假装沉吟思索着，“哦，想起来了，今日得见也是缘分，那姑娘怎么看怎么像姚启屹那孬种，巧了，那姑娘还就在你女儿不远处呢，看起来杀气腾腾的，我看看，她这打的方向，是往你女儿那没错了。”

　　至此，瑞夫人心乱如麻彻底动摇，眼底的惊惧令赵建雄愉悦的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