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路》枫迎雪覆

2、第零卷 人间正道是沧桑（一）

　　有书云: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邪不压正。然，这世间黑白，是非善恶，真能一笔道破？
　　......

　　夜深时分，月光黯淡，繁星格外璀璨。按理说在这深更半夜，尤其是在这样偏僻落败的古道上，连行人都不应该存在，更别提尚未歇业的酒家，然而这里还真把这两样都占完了。所以呢，姑且让我们先把视线落在这家还没有关门的酒肆上。

　　酒店的大厅还亮着烛光，其外摆放的桌椅也尚未收置。烛火映出了一大一小两道人影。

　　“世人皆俱断肠毒......不知最毒...在人心？人心......？尘姐姐，人心这东西，真的比断肠毒还可怕吗？”微弱的灯光下，艰难识字的浮生在断断续续地把书上的内容读出来后转身问了郭笑尘这样一个问题。

　　黑发马尾女子一怔，显然这个问题不在她意料之内。但她并没有因而而困扰，她上前一步薅乱了小姑娘的头发:“哎～呀呀，没想到小浮生居然也会思考这种问题。不过在回答这个疑惑之前，尘姐姐要先考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人心能毒到什么程度呢？”

　　“唔...把我爹爹阿娘赶出村子那种？”浮生想了很久，最后支支吾吾挤出了这么几个字。她的反应并不大，一来时间能沉淀很多东西，二来她很清楚光有憎恨是最无力的手段，再者就是郭笑尘。与其在过去沉沦，倒不如好好珍惜身边人，浮生是这么想的，然后她顺势蹭进了郭笑尘怀里:“反正尘姐姐对我最好了，告诉我答案嘛！”

　　“啧，你这小丫头，真拿你没办法。”郭笑尘没忍住捏了浮生的小脸，然后她透过窗户看到了正在向此处走来的两个道袍男子:“不过......先收拾一下，准备接客了。没想到啊，这么晚居然还有客人。”
　　“好咧!这就来!”

　　起身去拿菜单的浮生并没有注意到郭笑尘眼底一闪而过的玩味之意。

　　......

　　两个道服男子，在本文的世界观里自然是纯阳弟子。黑发的那位唤作谢狂歌，人如其名，是个剑纯......好吧，这只是他更擅长太虚剑意的意思，气纯的招式他也会。除此之外呢，他还会捉鬼，这个本领就很符合大众认知里道士的形象了，虽然他本人更喜欢用降妖除魔这个词。

　　此时此刻他正和师兄（虽然对他来说喊师父也没差）并排走在一条古道上，之所以称其为古道，是因为它上面不仅没有车轱辘印子，连人的脚印都鲜有。此次外出谢狂歌不是为了任务，他纯粹是为了能多在师兄身边待上一会。

　　说起谢狂歌对他师兄的感情，可谓是一言难尽，简单来说，也许是「爱」。

　　当然只是也许，说白了，他只是没弄懂什么是雏鸟情节，什么是爱情。他的这种感情，我们局外人可以用一个更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家人，只是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毕竟在这之前，哪怕他师兄只是手把手教他画符和剑法，这货是真的会脸红啊，虽然不太明显。

　　“老板!上两壶酒!”

　　开口之人是一个白发男子，纵使道袍加身也难以掩盖其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轻浮懒散气场。他光是在那坐着就能颠覆人们心里传统纯阳弟子道骨仙风的印象，若是脱掉那层皮换成一套丐帮的装饰，谢狂歌也觉得那人能完全驾驭住，说不定还会因为没有纯阳弟子这一身份的束缚而更加肆无忌惮。

　　听到常易说话谢狂歌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被他甩下了一大段距离，那货现在正大摇大摆坐在板凳上得意得冲他挥手。

　　由于快到凌晨的缘故，这间酒家里加上他们俩一共就四个人，其中两个还是老板娘和她的小丫头。

　　谢狂歌在往常易那走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他蹙眉道:“师兄，我不喝酒。”

　　常易剥着花生头也没抬:“嘿，你这小子，我有说是给你点的嘛，你能不能喝酒我心里没数吗？虽然我挺好奇你喝醉的样子。不行，都怨你，本来我执念没多深，被你这一提就跟蚂蚁爬过去爬过来一样心痒痒啊——师弟，要不要考虑一下？”他嘴上不饶人，手里却是把剥好的花生不动声色地推到谢狂歌面前。这一路风雨兼程，他倒是无所谓，但谢狂歌应付起来还是有些吃力，虽然他已经刻意放慢了节奏。

　　“再加碗米汤!真是的.....师弟啊师弟，你什么时候能争点气啊。”常易言语中充满了无奈。

　　“那我也是你的师弟。”谢狂歌人很耿直，就算被常易耍嘴皮子，他也从没想过怼回去，“关于你之前说的那件事，有思路了吗？”

　　前面提到过谢狂歌没有任务在身，此番他跟着常易，想要多在他身边待会固然是一个因素，更深层的原因是冥冥之中出现在他心底的一个预感:如果不跟着去，自己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师兄了。很离谱的预感，但他惶恐地发现自己无法说服内心对其视而不见，即便他对师兄的实力深信不疑。强烈的心悸之下，他索性随意找了个理由跟在常易身边，任凭他怎么逼逼就是不走。

　　“哦——？问得好!像我这么机智的人自然早就有思路了。”常易嘿嘿笑了起来，随后往虚空一握，一个做工精致的酒壶便出现在他掌中。谢狂歌百分百确定这件艺术品绝对不是常易雕刻的，因为其上花纹和霸刀山庄有几分渊源。“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天机不可泄露，知道不。师弟啊，你都这么大了，不能总靠着我啊——你的脑子里不会装的别全是蛮力吧!喏喏喏，你看，这瓶子里装的可是上等的好酒，陈年北风冽，你师兄我都舍不得喝......怎么，来一点嘛～”

　　谢狂歌不为所动:“有你在，我不需要。”

　　“我是你的剑。”咀嚼了很久词汇谢狂歌还是没能说出这句话，他甚至不确定常易到底有没有在听他说话，因为他瞥到常易此刻正试图和上酒的老板娘搭话。郭笑尘身上独特的气质令谢狂歌没忍住多看了几眼，那份自由和洒脱是他从未接触过的。

　　“老板娘，你看啊，反正都到这个点了，也肯定没有别的客人了。再说......你们还没吃饭吧。看在我替你点了一壶酒的意思上，过来小坐一下，如何呀？”常易话语间充满了恳切，话音未落已然斟满一杯酒递至郭笑尘身前。

　　“哦？”郭笑尘抬眸扫了眼这个白发男子，一时之间她竟分辨不出这人所说的话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不过嘛，既来之则安之，虽说这人外表轻浮很是讨打，她却也没感到恶意，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些亲近的意味，她便也没作出什么过激的反应。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谢狂歌身上，这个满脸正气的小伙勾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本来她是打算把这两人打发走，不过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郭笑尘冲浮生点了点头，后者便一溜烟地坐到常易对面，小姑娘的本能告诉自己最好离那个人远点，越远越好。郭笑尘见状笑出了声，随后大大咧咧地坐到谢狂歌边上。后者身体一僵，脸色亦是变换不定。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郭笑尘一口饮完，末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看你们这幅打扮，多半是为了卧龙村的事而来。简单，就是一个沉寂多年的老妖怪又出来兴风作浪，不过那玩意还是有几分实力，我奉劝你们一句，别去送死。浮生是从那出来的，等过会打烊了我们也要回去。”

　　听到郭笑尘提到自己，浮生仰头嘿嘿一笑，然后继续埋头吃点心。

　　“执意要去的话，干脆一起算了，也好有个照应，反正你们一会肯定要找我问路，与其婆婆妈妈说不清，还不如直接带你们过去。反正他们也不算排外，再不济......”她顿了顿，“再不济就说你们是我夫君和他兄弟咯。”

　　这番话把谢狂歌炸的不轻，常易倒是没啥反应。他平素所为比郭笑尘玩的还要过火，因为师弟在的关系他已经收敛了很多，不过他还是很乐意看到谢狂歌那张万年苦瓜脸上出现别的表情，更重要的是，他俩命中有缘，不然常易才不肯让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如此调戏自己的宝贝师弟呢。既然二者已经碰面，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剩下的事就得找个机会开溜了。

　　“可以可以!我觉得这个办法很不错，师弟你怎么一副苦瓜脸啊，白拣一个老婆还不开心？”常易开心地鼓起了掌，然后成功地收获了来自谢狂歌和郭笑尘的同步白眼。然而常易是何许人也，这货脸皮厚的堪比城墙，区区白眼根本破不了防:“那个......你们慢慢聊，我内急，先走一步!郭女侠，我这师弟呆的很，有劳你多照顾一下了。哈哈哈，告辞告辞!”

　　谢狂歌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常易，无奈后者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看着桌上师兄落下的北风冽，他无奈叹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回怀中。

　　“郭女侠还请别放在心上，师兄他就这个性子，天不怕地不怕，就好像没有人能在他眼里多待上几秒。”谢狂歌眼神有些黯淡，连带着语气也轻了几分，“总之别太放心上。接下来的路程有劳你了。”

　　“好的呀，没有问题的呀，举手之劳。不过你可以叫我笑尘，或者跟浮生一样喊我尘姐姐也甚好啊！郭女侠，女侠女侠叫着多生疏。等我一下。”郭笑尘一边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麻溜的收拾好碗筷后又回到谢狂歌身边。她抬肘戳了戳谢狂歌，后者肌肉紧绷却又不好意思挪动脚步的反应让她很是满意。

　　“郭...笑尘...”谢狂歌说这个名字时有些结巴，本来他郭女侠几个字都到了嘴边，结果硬是被他生生噎了回去，“关于你刚刚说的事，可否告知我详情？师兄他多半就是为此事而来，我不想拖后腿。”

　　“哦？”听到他提及师兄，郭笑尘眼眸里明显亮堂了不少，她敛眸盯着谢狂歌看了好一会，“你满口都是师兄师兄，怕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吧？”

　　“哪...哪有!”

　　“哎呀小老弟，我比你大，当你姐姐不过分。”郭笑尘露出一个我懂大家都懂的心照不宣表情，“好吧，我说的直白一点，你是不是想上你师兄？”

　　“我怎么会对师兄有这种想法？!我...我只是想.......”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郭笑尘强行打断了谢狂歌，她从他的反应里已经得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既然不是爱情，那我就能追了。

　　念此她的语气亦染上几分轻快:“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趁着这空挡我给你好好说说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