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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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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您还是不要去了吧,外面多冷啊,万一病了……”
“不要紧的,张叔,我可没那么娇贵。再说了,我都呆在家里这么久了,想出去透透气。”乔司寒拿过侍女手中的大氅,转身向外走去。
外面确实很冷,鹅毛大雪让整座青荆城失去了繁华,只剩一片了无生机的苍白。苍白之中有一条黑色的线,从街头延伸到街尾,是一条挤挤攘攘的队伍,都在用渴望的眼神望着队伍的源头。
“少爷,您可得小心一点,万一被传染病气可就糟了……唉,今年的饥荒更严重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雪倒是下的挺大,今年听说冻死不少人呢……少爷您走这边吧。”乔司寒漫不经心地听着张管家絮絮叨叨慢慢往前走,雪地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难民数量一直在增加,这是当然的吧,只有这里在一直开仓放粮,但再过几日估计也不行了,将军府也不是能一直负担得起这种慷慨的……现在暂且还能保证一天两顿稠粥,再过一月怕是只有一天一顿稀粥了。好在这个冬天也快结束了,到时给难民们寻一片能开垦的土地让他们自食其力倒也算勉勉强强解决了这件事。主要还是要解决苛捐杂税,今年新帝登基后税务比起往年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打着新建战损宫殿的幌子……明年无论如何让也要让父亲上书说说此事……
“少爷,您又来看这些人啦,您就放心吧我们会让他们都吃上东西的。就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将军府也不够这么多人消耗呀……”在粮仓这边帮工的阿福过来打招呼,“少爷,那边好像有个难民小孩没去排队,我们去问他他也不说话,不知他父母是不是抛下他了。”想着事情的乔司寒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顺着阿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有个小孩,个头很矮小,脸上衣服上都脏兮兮的,但神态却与其他难民不同。或许是因为小孩子不太能认识到现实的残酷,他的眼睛仍是亮的,没有表情略显惨相,但身上没有其他难民的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你怎么不去排队?”乔司寒蹲在他面前打量着他,“你父母在何处?”
小孩似乎不太能理解,慢吞吞地问:“为什么要排队?他们在干嘛?”
这孩子好像不是难民?为何会流落此处?“那边是去领东西吃的,你不知道吗?你父母呢,为什么没跟你在一起?”小孩垂下头,声音闷闷的:“他们死了……被人杀死了。”乔司寒心中一惊,有些怜悯这个可怜的小孩“你可还有其他亲人?”“还有李公……李爷爷,但是他昨天也死了,有人让我到这里来。”
想必是难民们以为他是一起的,便让他来这里领些吃的吧。但他这般遭遇应该先去报官才是,毕竟被人杀死和死于饥荒可是不同的,世道虽乱却不能没了王法。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父母叫什么名字?我先带你去官府报官,让他们查出杀害你父母的凶手。”乔司寒伸出手想拉他,小孩手伸出来一点,又缩回去了,皱着眉看着他。“李爷爷说过不能跟别人走。”
真没想到这个还没到他大腿高的小孩警惕心这么强,乔司寒有些哭笑不得。“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带你去官府而已,让官府帮你找到凶手,顺便找一找你还有什么亲人,把你送过去。”
小孩目光黯淡下去,轻轻地说:“报官没用的,李爷爷说那些人是土匪,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我要长大了自己替父母报仇。我也没有亲人了,他们都为了保护我被杀了。香姐姐、玲姐姐,还有小六子,都死了。”
乔司寒沉默了,没想到小孩这般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死别,肯定会变成他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吧。照他的话看来应该原本是个富贵人家,被劫匪盯上洗劫一空还灭了门吗,真是丧心病狂。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些变故,难怪比起一般小孩沉默得多。也不知他以后该去投奔谁呢,他还这么小,该如何维生?
良久,乔司寒做了一个决定。
“张叔,我想带他回府。”张叔瞪大了眼,“这不妥啊少爷,这孩子来路不明,似乎还牵扯到什么恶贼,这么草率就把他带回去……”乔司寒已经不由分说地把小孩抱了起来,向府里走去:“张叔,这么小的孩子我们能不管吗,万一劫匪找到他把他灭口怎么办,就算没有劫匪,这样的冬天他也熬不过去的。回去我便给爹写信,虽是我擅作主张了,但爹肯定不会怪我的,这可是一条人命啊。难道张叔你忍心让一个小孩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吗?”少年抱着小孩走得有些踉跄,张管家只得叹一口气,从他怀里接过小孩继续唠叨着王将军府走去,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和少年的轻笑声。
“小孩你今年多大呀,叫什么名字?”
“我就要七岁了……我的名字是琦……”
“祁?你姓祁?”
“不是,我叫琦,李爷爷说不能跟别人说我的姓,会被坏人抓到的……”小孩皱着眉,似乎很苦恼地看着他。
“那回去了我给你起一个新名字,以后你就和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嗯。”
“还有两个孩子比你小一些,是我的弟弟和妹妹,他们是一对双胞胎,你要跟他们好好相处……”
……
这个小孩就这样被带回了将军府,更名为乔司祁。
春去秋来,已经过去了十年,小孩已经成为十六岁的少年郎,而乔司寒也成为了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少将军。
今天,就是终于平定了边疆的乔司寒回到青荆城将军府的日子。
城门大开,一路锣鼓齐鸣,只见一匹足有七尺高的白色骏马大步踏来,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马背上的人昂首挺胸意气风发,俊朗的面孔惹得众多少女红了脸。
“爹,娘,我回来啦。”乔司寒刚到将军府门前就看见了出来迎接的父母,赶忙下了马。“寒儿,你可算回来了,我们真是担心死你了,有没有受伤?”乔夫人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他,确定他没事才是放下心来,“你呀,偏要一个人去,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你爹他天天想着你呢……”
“我可没有,这种历练是他必须要经历的,不上战场怎么建功立业。”乔镇峰板着脸看着他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干得不错。进去吧,弟弟妹妹都等着你回来。”
乔夫人笑眯眯地凑到乔司寒耳边:“儿子,你爹他呀就是拉不下脸,这段时间他没有一天不念叨你,还给你写了好多信,只不过啊,都没好意思寄给你。”乔司寒忍俊不禁:“我知道的,爹他就是这样。”“今晚和你爹喝一杯吧,他可是做梦都念叨着和你一起喝酒呢,哈哈哈,他要是知道我跟你说这些肯定脸都要气红了!”乔夫人毫无愧疚之意地抖出了相公的小秘密,拽着儿子去了大堂。
“快点过来了,司衍他们都等着呢,你们娘俩怎么回事?”乔镇峰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俩,摇了摇头继续往里走。
“哥!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啊!”还没进门一个粉衣小孩就扑了过来抱住他不肯撒手。“你怎么都没给我回信啊呜呜呜,哥你太过分了!”乔司寒有些无奈地摸摸她的头:“军队里那么忙,哪有时间回信。好啦,司倾是大姑娘啦,要懂事一点,不能再跟我撒娇啦。司衍和司祁在家里有打架吗?”
“我才不跟他打架呢。”乔司衍不悦地推开司倾:“你太狡猾了,每次都跟大哥撒娇!”乔司倾笑嘻嘻地冲乔司衍吐了吐舌头。
“哥你回来啦,我在家可没有惹事,也没有打架,他们都打不过我。”乔司祁满脸笑容,头上还挂着汗水,估计是刚练功回来。“哥,明天能不能来看我练功啊,我已经进步很大了,你教我的剑法我也全学会了!”
“真不错,司倾和司衍呢,会了没有?”看他们一下子焉了吧唧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好了好了,别愁眉苦脸的。明天开始可不许偷懒了,我们一起去训练。”
“干嘛呀,回来不先陪陪我,就知道练功!”乔夫人不乐意了:“明天先陪我去集市,我给你们置办几身新衣裳……”
“好好好,都依娘的,明天先去集市再训练。现在先吃饭吧,都是我爱吃的,好久没吃啦,司倾司衍司祁,快来坐好……张叔呢,别忙活啦,快来一起吃饭吧……”乔司寒笑眯眯地招呼着,看着这久违的一幕,心下有些感慨。两年不见了,战场上的生死拼杀都变得如此遥远,现在看见的是家人的笑脸,听见的是母亲的唠叨、弟弟妹妹们的吵闹,闻到的是饭菜香味。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他还是少年的时候,司祁刚来到这里,总是和司倾司衍有矛盾,都要靠他安抚双方,好不容易和解了,又总是第二天又吵起来。在饭桌上他们是不敢太闹腾的,乔镇峰会罚他们一起扎马步,但也总是像现在这样小声嘀咕着,挤眉弄眼的。
“好啦,你们干什么呢,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才不一样呢,现在他们两个加起来都打不赢我!”乔司祁语气骄傲极了,瞥了他的两个宿敌一眼,又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乔司寒,像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大狗。
乔司寒被他逗乐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好好,你最厉害了。”
乔司倾和乔司衍不乐意了:“有什么好得意的,不用多久我就会超过你!”“就是就是,你马上就是我的手下败将!”
乔司祁没回答,冲他们做了一个鬼脸,气得乔司倾跺了脚,抱住乔司寒的胳膊直摇:“大哥!你看二哥那得意劲儿!”
“好啦好啦,既然看到他得意你就要更努力了,以后成为最强的女将军,好不好?……”
“才不要呢,当将军好累的,就像爹和大哥一样!”
乔司寒哭笑不得,无奈地摇摇头:“你这丫头,真是胸无大志。”但是,看着他们的笑脸,心里就有止不住的喜悦涌出,回家了,终于回家了。塞外的沙尘、凄厉的风声、忧伤的笛声,全都消失不见,只剩心里一片柔软的温暖。
此时他还不知道,这温暖竟如此短暂,几乎瞬息之间就消失不见。
“……司祁,你在……干什么?”乔司寒错愕地睁大了眼,看着自己一手培育的最看重的弟弟,连手中布匹掉落都没发觉。
但乔司祁没有回话,昨天还充满朝气与活力的少年脸蛋现在充满了压抑的愤怒。他沉默地把剑从乔镇峰右胸抽出,一言不发地使起轻功从屋檐飞快地跳走了。
“爹!爹你怎么样?”乔司寒猛地扑到乔镇峰身边,扶住他倒下去的身体,看着泊泊流淌的血液失控地大喊:“张叔!快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