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搭话的第三次》有魚

3、神无月

　　相良秀树一手撑着伞和三澄加奈并排走着。穿着高跟鞋的缘故，原来只是到他下颌的三澄加奈此时差不多能到他鼻梁，也因此，他微微侧目就能看清楚对方的侧脸。

　　时光是真的过得很快，但也确实对她偏爱有加。七八年过去，这个人皮肤仍旧光洁白皙得有如羊脂玉，毫无瑕疵。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一路到了大厅。仍在忙活着葬礼收尾工作的干部余光偶然瞥到进来的二人吓了一跳，赶忙中止和工作人员的谈话迎了上来。

　　“大小姐，您感觉怎么样？我去为您准备热茶顺便备车送您回去吧。”

　　来的是赤泽赤也的得力手下坂田凉，相良一眼就认出来了。毫不夸张的说，这一刻的坂田凉无论是神态、语气、还是语调措辞，都完全跟他记忆里那个不同。认识也有七八年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对方这么恭敬——哪怕比面对赤泽赤也时的态度也要恭敬几分。
　　仅仅是因为她是三澄雄一的外孙女？他心下有些疑惑。他们崇拜他到了这种地步吗？

　　“不用了。”三澄加奈回道，“麻烦你转告一下赤泽先生，我有事找他。”

　　“明白了，您稍等。”坂田凉说完快步往里，去找赤泽赤也了。

　　对方走后，三澄加奈才转头跟相良秀树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谢谢。”她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坚定。

　　相良秀树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应该的。”

　　“你现在已经不留金发了吗？就在发尾留那么一段的那种？”她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句。

　　听到这个问题相良愣了一下，对上对方的眼神后反应过来她只是单纯好奇，随后轻轻咳了一声回答说：“毕业以后就没再染了。”

　　三澄加奈点了点头，回了句这样啊。
　　她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披着的西装外套上轻轻点了两下，说出了短暂对话的结束语，“外套我洗过之后还给你吧。”

　　相良摆摆手随口道：“不用这么麻——”
　　他突然顿住了。

　　等一下，她怎么会记得他金发快褪完时候的样子？明明高二遇见的时候他头发还只有发顶一圈是黑色的。

　　他兀自思索了半天，倏地回忆起高三那一次打架三澄加奈恰巧路过时飘过来那道若有似无的目光。

　　于是他悬崖勒马地改口道：“好啊。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

　　三澄加奈淡淡地嗯了声，转头跟一边忙活的工作人员借了纸笔来。

　　直到出了大厅，一路走到车库，相良才终于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妈的，相良秀树你这个沙雕。他想起刚才两人对话时努力想说点什么的三澄加奈和毫无反应的自己，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

　　坐在驾驶座上，开心得尾巴都要翘上天的相良拨通了狗友河野翔太的号码。

　　响了两声后，听筒里传出了对方明朗的声音。
　　“喂？葬礼结束了？”

　　“嗯。你那边呢？”他假作正经地问起了正事。

　　“没问题，完美解决！”河野翔太轻快地回答，而后毫不掩饰地表达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打电话来就是问这个？”

　　终于被问到想要的问题，相良秀树不由叹了句，不愧是认识了九年的狗东西。

　　“当然不是，实际上我有件大事要跟你说。”

　　“什么？”与他认识九年的河野翔太丝毫没有一点危机意识，还在被相良的假正经引着往坑里去。

　　相良秀树清了清嗓子道：“我决定开始追三澄加奈了。”

　　“哈？？？”河野翔太差点被自己的左脚绊倒，亏得旁边的手下扶了一把才没做出如此蠢事。他啧了一声骂道，“滚你大爷吧！我早该知道你这家伙的大事都是屁事！”

　　刚要挂电话，他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听到的名字有点耳熟。三澄什么奈？？？他记得好像是——

　　“你刚说什么？三澄什么奈？？”

　　相良秀树弯着嘴角轻声念道：“加奈。”

　　“以前隔壁高中那个？？”

　　“嗯，银高那个。”相良如数家珍。

　　河野翔太惊呆了。
　　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惊讶相良秀树居然还对高中时候暗恋过的女生念念不忘，还是惊讶一个不良少年在混迹□□后居然勾搭上了社会逸才。

　　想了半天他只憋出了一句话：
　　“兄弟，你赢了。”

　　晚上回到公寓，相良秀树洗完澡后边擦头发边换着电视频道，这时被他丢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他几乎是立马伸手去拿。

　　是一个生号发来的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我是三澄加奈。”

　　相良秀树飞快的把号码存进通讯簿，然后回了一句：“知道了。忙到现在才回家？”

　　没想到发出去不到半分钟回信就来了。

　　“嗯，事情有点多。”

　　想来对方忙了一天应该挺累了，他再问东问西的也怪烦人的，便见好就收回道：“衣服的事情不急，你早点休息吧。”

　　这一次发出去没有立刻收到回信。相良秀树盯着短信界面等了一分多钟，忍不住忐忑起来。难道他这句早点休息说的不对？说起来两个人本来也算不上多熟，不，是压根不熟，实际上他连对方能把自己记得那么清楚这件事都很吃惊。但是硬要计较这句话也没那么亲昵啊，顶多让人觉得他是个自来熟而已，总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就把人家好感度拉低了吧？？

　　正满心消极得恨不得时光倒流，三澄加奈回短信了。

　　“好的，今天谢谢了。”

　　相良秀树松了口气，没来得及高兴，手机又震了一震。他低头去看，发现最新的对话框里写着一句话：“你也早点休息吧。”

　　“奈斯！”他忍不住捶了沙发垫一拳，随后像个马上要春游的小学生似的狂喜乱舞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只是收到了对方的一条从世人眼光来看，亲昵度极低、可以约等于客气的短信。

　　当你突然从人群中注意到了某个人以后，就会不自觉地在身边找那个人的痕迹，然后发现哪里都有那人的影子。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反正相良秀树是有。

　　打那天被三澄加奈打了一巴掌以后，他就突然注意到自己身边到处都能见到那道穿着银高水色三件套制服的身影。

　　有时他起早了，在人影尚疏的上学路上会看到三澄加奈一个人走着。她身高只算中等，腿长比例却不短，走起路来飞快。约莫是赶社团晨训。

　　早上就算了，毕竟他少有早起的时候，下午放学，因为回家反而更烦人，他一般很晚才离校，出门没走两步又碰上了参加完部活的三澄加奈，身边跟着一两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走在路上，偶尔隔得近了他还能听到那人顺风飘来的轻笑声。

　　但是她笑起来是真的好看。

　　除此之外，那天被三澄加奈教育过的男生们也在背地里关注起了她，甚至下了不少功夫去搞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连曲高一霸相良都敢打——差点没把河野翔太笑死。

　　他听过河野翔太添油加醋满带嘲笑的转述后就去三年级找了这几个人。

　　说来也是可笑，几个五大三粗的高三生，看见一个也就一米七八一百二十斤的后辈就像见了老爹似的，笑得恨不得在脸上写上狗腿两个大字——而相良自认为只是很普通地进了他们教室而已。

　　“相良，你是要亲自处置银高那个狂妄的女人吗？我们这几天搜集了很多她的消息，一定能派上用场！”飞机头咧着嘴笑着，双手递上了一个里里外外都不怎么整洁的笔记本。

　　相良沉默了两秒，挑挑眉伸出一只手接了过来，在几人的灼灼目光里露出一个笑脸，“没错，你们几个别碍事。”

　　几人看着他笑出来的那颗尖牙忙不迭点头称是。

　　拿着这个本子，相良秀树直接翘了下节课一个人上了楼顶露台，为防河野翔太那个臭傻逼来叨叨还特意从外面把门给锁了。

　　他随便往边沿一坐，点了根烟后，忍着不适翻开了这本字迹潦草得还比不上隔壁京大附小一年级学生的笔记本。

　　三澄加奈，银高二年级首席，括弧蝉联两年。是女子剑道部的部员兼比赛首发选手，而且一般还是任前锋位。今年夏天的全国大比里银高虽然止步十六强，但她却一枝独秀拿下了最佳选手的奖项。

　　笔记本上写到这儿又画了个括弧，里面乱七八糟写了一堆关于三澄加奈的战斗力分析，甚至还画了个完全涂黑的五边形战力图。可能是觉得这样抬高对手有点削弱士气，作者把这几行全都用黑笔划去了，最后只留了两句话。

　　“基本可以确定是下一届部长。敌方文武兼备且较有势力，下手前需要制定周全策略。”

　　这么一看还怂得有理有据似的，相良秀树差点都要信了。

　　然后他就伸手用本子把烟头按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