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源于期待》栖泷

8、007

　　涩泽龙彦的失败显而易见，我只是意外自己这么快就能再次见到太宰。

　　走在街上突然被人拦住无疑是极其尴尬的，不管是留下来交谈还是匆匆离去……太宰很明显不想让我就这样离开。

　　“西蒙娜上次说的「朋友」，我见到了哦。”

　　太宰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一般，十分骄傲地扬着下巴对我炫耀。

　　“嗯。”

　　你当然见到了，真的假的都见到了。

　　太宰的视线慢慢下移，落在我的脸上，语气也在瞬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那位费奥多尔君，你和他的关系很好吗？”

　　心跳仿佛骤然停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太宰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嗯。”

　　“所以涩泽龙彦根本不是你的朋友吧，”太宰环抱着双手：“你来侦探社进行委托的时候，说到他被杀死时语气甚至都没有任何变化，这可不是在知道朋友死亡后会有的样子啊。”

　　知道朋友死亡后该是什么样子呢？我无法想象。

　　只是单纯觉得，果然不想见到太宰。

　　“但是西蒙娜，当我说到费奥多尔的时候，你的感觉一下子就变了呢。”

　　我猛然惊醒，太宰所知道的或许远比我想象中还要多。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却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想要说出口的话。

　　我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显然人类都是很善变的生物，前一秒还在对某个人信誓旦旦，后一秒或许就会对其感到厌烦。

　　我不可能对费奥多尔感到厌烦，也不可能否认他的理想，我只是……

　　我只是……突然又陷入了迷茫。

　　费奥多尔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与他呆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越能清楚地感受到，我与他之间，我们的思想存在的差距。

　　当人类的理想与现实存在的差距过大时，再理智的人也会有失态的时候。

　　“我想要……”

　　我想要见到费奥多尔所说的新世界。

　　我几乎是颤抖着吐出这几个字，但后面的话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完整，仿佛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嘴里蹦出来的。原本普通的环境变得光怪陆离，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我的理想动摇了。

　　回到重新修整过的基地，费奥多尔罕见的坐在监控器前，我有种骤然回到了与他相识不久时的场景，那时候的费奥多尔，我无论何时抬头都能看到他就在眼前。

　　曾经令我动容的从不是费奥多尔的理想，而是他本身。

　　是我当初见到的，邀请我与他一同迎接新世界的那个人。

　　我从身后抱住他，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费奥多尔消瘦得不可思议，仿佛脆弱得一折就断。

　　正如同我不过多追问他，费奥多尔也从不过问我去了哪里，但他从不在我面前特意掩盖什么，所以即便我就在他身后看着，他也在和其他人通讯。

　　为了得到「书」，费奥多尔可以不择手段。

　　未有多时，太宰重伤的消息传来。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的首领都被病毒感染，此时的横滨陷入了一种让我觉得与数年前极为相似的局面——甚至更加混乱。

　　本已趋于稳定的横滨再次掀起狂乱，争斗冲突甚至波及普通群众，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之间的关系变得剑拔弩张，颇有种你死我活的感觉。

　　在一切战争与动荡中，死亡与仇恨都是必不可少的。但费奥多尔却做出了一件令我等冷漠之人都深觉惊悚之事。

　　为了算计武装侦探社，费奥多尔把年幼的孩子们牵扯进了他们的争斗。

　　这是比亲手杀害任何成年人更加残酷而野蛮的行径，费奥多尔却能毫无波动地将他的指示下达。

　　在更早之前，当我处于贫民区时，曾见到无数与那些孩子年龄相仿的孩童过早地离开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但当时的我是以怎样的心态看待呢？

　　为他们感到悲哀，为他们祈祷着死后的世界能更加美好……

　　非因我而死者无法将罪责归于我的身躯，但费奥多尔的所作所为却令我深觉痛苦——

　　我们是一体的。

　　有无形的锁链将我们连接在一起，但费奥多尔未能感受到的罪恶却令我深受折磨，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我无法摆脱人类的平庸。

　　我沉溺于费奥多尔所带来的快乐，让自己变得俗不可耐的同时，痛苦也在逐渐向我靠近。

　　即便再亲密的朋友也会有产生分歧的时刻，即便是再志同道合的知己也会有不同的看法，费奥多尔的行径已经触及了我作为「人」的底线，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是我对费奥多尔的友谊与我仅存的良知。

　　在二者中做出的选择无疑会对我的未来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有让我的人生走向截然不同道路的可能。

　　我曾想象过没有遇见费奥多尔的人生，或许是像以往那般不知所措地游荡在横滨，亦或者迫不得已加入港口黑手党，甚至与太宰一同在武装侦探社工作……

　　那样的人生，绝不会是我希望的。

　　我现在所拥有的幸福与满足全部来源于费奥多尔，一旦离开他，我又会像以前那样空洞而毫无意义。

　　露天的咖啡厅临海而筑，不远处的钢琴有人在弹奏着不知名的曲子，那是种轻快而充满朝气的曲调，四周白色的桌椅营造出明丽的色调。

　　我与费奥多尔一起坐在桌前，他闭着眼睛用指节轻轻敲打着桌面，仿佛在与钢琴进行合奏。

　　“费奥多尔。”

　　我轻声唤他。

　　费奥多尔睁开眼睛，眸中平静澄澈得看不见一丝波澜。

　　我突然想起那时「异能」对我提出的问题。

　　“人类往往会觉得自己也无法看清自己，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费奥多尔沉默了许久，又像在将我从头到尾重新打量了一遍，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

　　“普罗米修斯创造了人类，又在人的脖子上挂了两个口袋，装别人缺点的口袋放在前面，装自己缺点的口袋放在后面。西蒙娜，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神话总带着些荒诞又离奇的色彩，却在某些时候沉重又真实。

　　“因为……恐惧着直面自身的缺点与不足。”

　　并非无法看清自己，而是不愿意面对那个与自己理想中的状态截然不同的人。

　　人类既现实又残忍，即便对自己也是如此，更别说对待他人。

　　空气仿佛在瞬间变得粘稠，氧气无法通过阻碍进入肺部，难以呼吸的感觉遏制喉咙。

　　“西蒙娜，你先回去。”

　　费奥多尔的声音打破这一局面，我下意识按照他说的做了。

　　然后，费奥多尔被捕了。

　　我看到监控器中展现出的画面，在我走后不久，太宰不知何时竟出现在费奥多尔身旁的桌前。我有种冲动得想冲过去的心情，却又被硬生生压下。

　　费奥多尔一定是事先知道此事的，所以他才会让我回来——一切仍在他的掌控中。

　　但从未有过的恐慌与巨大的惊惶蔓延至全身，使我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此刻的不安胜过我二十多年来的生活中的任何一刻。

　　我恐惧未知，也恐惧没有费奥多尔的未来。

　　曾经对那个小姑娘的随口之言如诅咒般在我身上化为现实——我对费奥多尔的感情早已不是纯粹的友谊。

　　能使人失去理智的东西很多，比如友谊，再比如爱。

　　而我对费奥多尔的感情是二者的结合。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上费奥多尔的身影，看到他慢慢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低垂眼眸的姿态就好像真的失败者一样落魄。

　　我们所期待的世界，我们所期待的未来……

　　我真正期待的，是与费奥多尔在那样的世界中的新生活。

　　因为费奥多尔，我开始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我获得了想要追求的未来，也有了对未来的憧憬。

　　但现在，我们期待的未来陷入了泥潭。

　　人与人之间的怀疑、人与人之间的试探……太宰正是我们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我们所期待的世界中，必定不会有他的存在。

　　……

　　果戈里的死让武装侦探社的人陷入寸步难行的境地，面对被当做「天人五衰」的侦探社众人，异能特务科派出了「猎犬」进行追捕。

　　而与此同时我也拿到了「书页」。

　　我不认识的人将此物送至我的手中，当我打开盒子的时候，静静躺在盒中的纸张瞬间抓住了我的视线。

　　上面已经有了字迹——武装侦探社的众人被当做「天人五衰」正是它的手笔。

　　在我的大脑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刻，手指已经先一步伸至盒中，当指尖的皮肉触碰到书页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变化。

　　原本平静的周围剧烈扭曲成斑斓的色块，无论从何处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仿佛置身于光怪陆离的世界中，脚下所踩的竟是透明的天空。

　　「白天与夜晚在这天一同降临，整个世界被分割成相似又不同的两部分，甚至连天与地都开始逆转。」

　　诡异的熟悉感侵袭至每一个毛孔，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仿佛碎裂的镜面，从巨大的裂痕眺望出去，呈现在眼前的是波光粼粼的河面——以及河面的对岸，那栋熟悉的建筑。

　　仿佛在看一场陈旧的电影，一切都是那么枯燥又无聊，却又像随处可见的草木阳光，平淡中透着……温馨。

　　我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从裂缝中看到了那时的景色，在那次的灾难降临的那天，在灾难降临的前一刻——那个在他人眼中幸福的自己。

　　那时的记忆从四面八方涌来，从鼻腔喉咙眼眶中挤入胸腔，在崩坏的中心，我所见到的「神」，他的面容逐渐清晰。

　　金色的长发，金色的眼睛，挂着平淡笑容的面孔……

　　那是，我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收尾了！
疯狂想女票涩泽……（小声bb），下次就写他好了。
中也是特殊的所以放在最后，女票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