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墟》京墨橘白

22、亲不待

　　终于到了涂钦将军的离京之日。元柔求了元枫要去送涂钦将军一程，元枫安排了一小队御林军亲自护送元柔，元柔望着涂钦将军的队伍由近致远。再转头深深的看了眼她幼时待过的皇宫，和那个她成长至今的宅府。
　　回到宫中，元柔去见了元枫。元枫待她真真是极好的，寻常皇子公主根本不得进入御书房，她进御书房都无需通传。
　　来到御书房中，昭和向元枫行了个礼“参见皇上”
　　元枫上前将昭和扶起“阿柔回来了，来，坐”
　　“皇兄，如今涂钦将军已经离京，不知皇兄是不是可以解了我的软禁”昭和平静的看着元枫问道
　　“阿柔。。。。你可是在怪皇兄。。。”元枫有些难过
　　“不怪皇兄，皇兄从小就疼爱我，不愿见我犯险是情理之中”元柔依旧平静
　　“莫怪皇兄，皇兄只想让你平安顺遂的活着。我已经活得身不由己了，只能盼你过得好些”元枫看着眼前的妹妹轻叹了一口气，幽暗的眼睛有些泛红。
　　元柔忽然起身跪下，朝着元枫磕了一下道“皇兄，阿柔所想与你一样”
　　元枫正想开口，元柔却打断了“皇兄，好生歇息，阿柔走了”
　　“嗯，你若是想回涂钦府，过阵子便可回去。”
　　元柔一顿，勾起了嘴角，冲元枫一笑“皇兄最好了”
　　元枫抬头看了一眼元柔的背影，心情舒缓了不少，继续批改成山的折子
　　元柔回到殿中，见到看守自己的侍卫，果真撤走了不少。
　　她在殿中坐到了天黑，然后取出纸笔给元枫留了一封书信。
　　趁着夜色潜到宫门口，凭着敏捷的身手，放倒了侧门守门的侍卫后，径直回到了涂钦府。
　　元柔来到自己的院中，想要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却看见自己侧厢房有微光。她轻手轻脚的来到厢房外面，看见涂钦誉正在桌子上，认认真真的写着什么。
　　她没有吭声，转身回到自己房间，简单收拾了下包袱，然后提笔留了一封书信给娘亲。
　　见侧厢房的灯灭后，她又等了一会，轻声的推门进去。确认床榻上的人已经睡着了后，这才点了灯，她看见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纸上歪歪扭扭的画着一个小人，小人背着一把长枪，怀中抱着一束小花站在一堆小花中。
　　元柔心中突然生出了浓浓的不舍，舍不得这个自己陪伴了几年的弟弟啊，舍不得这个自己呆了好多年的家。
　　她坐到榻边，帮涂钦誉掖了掖被角，涂钦誉好似没有睡熟，睫毛抖动了几下后睁开了眼睛，看见元柔后，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这才笑道“阿姐，你回来了”
　　元柔，在涂钦誉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阿姐回来了，誉儿快睡吧，阿姐陪着你”
　　“嗯！阿姐唱歌给誉儿听”
　　“好，快睡吧”元柔一边轻轻拍着涂钦誉，一边轻声哼着当年娘亲哄自己入睡的曲子。
　　涂钦誉很快就又睡了过去，元柔将自己额头抵在涂钦誉额头上，轻轻的说“誉儿，等阿姐回来”随后又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起身将誉儿的画揣在怀里后，这才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开。
　　涂钦府的马厩里如今没剩几匹马，但之前涂钦将军教她骑马时送给她的千里鬃却是还在。她牵起马从后门而出，随后策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元柔不眠不休追了两日才追上了涂钦将军的队伍。涂钦将军当晚就关了她的禁闭。让她好好反省。白日上路，也不跟她说话。但是吃喝样样到位。元柔在心里暗自觉得好笑。
　　听说皇上在发现元柔偷跑了后大发雷霆，但最后也就给涂钦将军下了道死令，无论如何护公主安全，不惜一切代价。
　　元柔没有把这道圣旨当回事，看完后边给了涂钦将军。过了三月，这才抵达了西疆
　　西疆还算是安稳，元柔每天和士兵们一起操练，一起狩猎。比来时黑上了一些，眉宇间的英气更甚，人也越发沉稳。
　　只是这个沉稳的公主殿下，偶尔会和涂钦将军一起对着一张已经有些残旧的纸笑得开怀。
　　偶尔蛮夷部落的激进派会来边疆偷袭，元柔也跟着涂钦将军的副将前去平定过几次。每次大捷，士兵们都会高喊“昭和殿下神勇无比，巾帼不让须眉”让元柔无地自容。
　　在边关驻守了三年，大小战役，昭和参与了上百次，论谋略，论英勇，昭和都不输军中少帅。
　　正在昭和意气风发时，京中传来急报，二皇子，恭亲王谋反，现下京城大乱，皇帝急召涂钦将军回京。军中所有事宜交由昭和公主全权代理。
　　涂钦将军刚走月余，蛮夷大举进攻，昭和带着手下数万士兵，抵死相守半月，这才打退了蛮族。
　　随后，蛮族接二连三的进攻了数次，昭和应对也越发娴熟，退敌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精炼。
　　涂钦将军已经回朝近一年。已经十五六岁的昭和，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临近年关，昭和提着酒坛，和外部的兄弟们喝着酒，吃着山里打来的野味，日子过得好不松快。
　　就在昭和觉得她的一生无憾的时候，一封白标信将她打入了深渊谷底
　　白标是丧书，能送到军营中的丧书不管是谁离世都不是昭和承受得住的。
　　昭和忐忑的拆着那封信，手抖得几次都没有挑开上面的蜡封。她慢慢的将信取出，颤巍巍的打开，信上的一字一句如同钢针，一针一针的刺入昭和的心中。
　　【涂钦将军在平叛恭亲王谋反之乱时，不幸殉国。涂钦夫人伤心欲绝，殉夫而去。忠义之举，举国哀思，万望边疆众将，节哀。】
　　昭和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手中的信，看着皇兄的玺印。
　　副帅进来，看见昭和这般，接过昭和手中的信，看完后眼眶顿时红了。见昭和依旧没有反应才哽咽着开口“公主，节哀啊。”
　　昭和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副帅，几欲张口，却又闭上了嘴，最后暗哑的说“孙将军，我爹爹和娘亲，都没了。都没了。。。”
　　副帅孙齐听到昭和这话，眼泪刷的流了出来，看着这个红着眼，却哭不出来的孩子心中难受至极“公主，大帅没了，您还有皇上，还有涂钦少爷啊。您。。。您。。。”您了半天也没您出个所以然来。
　　誉儿，对还有誉儿。“快，备马，我要回京城”昭和终于回神
　　“殿下，未经传召，主帅不得擅离职守，三思啊”年过半百的孙齐，跪在地上，拦着在门口。
　　“你让我三思什么？我爹娘都去了，现在家里只有幼弟，我不回去，涂钦家怎么办！”昭和眼泪终于落下，推开孙齐往马厩而去
　　孙齐带着几位将军追了出来，昭和骑在上，从怀里掏出帅印扔给孙齐“本帅回京期间，军中所有事情交由孙齐代理，不得违抗。”
　　说罢便策马往京城方向赶去。
　　孙齐立马调派了一队精英护送昭和回京。
　　昭和来时，跟着大军，走了三月余才到达边疆。如今回程，她马不停蹄，每日只休息两个时辰，急赶忙赶，一月不到便赶到了京城。
　　涂钦将军和夫人已经下葬，昭和没来得急梳洗便赶到了陵墓。望着眼前的并蒂暮，眼底一片悲凉。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后，昭和抱着涂钦夫人的墓碑，放声痛哭了起来
　　哭够了，昭和这才回到涂钦府，府中一片凄凉。那些熟悉的面孔，也都全然不见。她拉了一个家仆问道“少爷在哪里”
　　那小厮恭恭敬敬的朝昭和行了个礼“回公主，少爷被皇上接进宫了”
　　昭和眉头一皱，自己在家时曾经嘱咐过，在府中不用称呼自己为公主，所以家仆丫鬟侍卫都是唤自己小姐，难不成这是自己走后新进的小厮？
　　眼下是要尽快找到誉儿。她没有时间去细思其他事情。昭和又骑马前往皇宫中
　　刚到宫门口，却被守门侍卫拦住“何人，胆敢擅闯皇宫”
　　昭和眼下一凌，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守卫。多年来的征伐之气，如同威压一般，压得几个侍卫喘不过气来
　　“西疆主帅姜诩，还请通禀”昭和眼神凛冽，声音不怒自威。
　　其中一个侍卫匆忙跑去禀报。片刻后侍卫首领带着一众侍卫前来。见到昭和便跪倒在地，颤巍巍的道“恭迎昭和公主回宫”，得到昭和的回应后，急忙起身，为昭和放行。
　　元枫在御书房接见了昭和，几年不见，元枫有了帝王的威仪，也有了帝王的狠厉。可见到昭和时，眼神依旧如当初那般，温和宠爱。
　　“阿柔，你可算回来了”
　　“还请皇上恕昭和擅离职守之罪”元柔往地上一跪
　　“你还知自己有罪，当年一封书信就擅自离京，也没见你请罪”元枫扶起元柔道
　　“臣不悔”
　　“别臣不臣的，你是我皇妹，姜凉的公主”
　　“皇兄，听闻你将誉儿带到了宫中，他在哪？”
　　“一别近四年，你一点都不曾想念皇兄吗？一回来就问你的弟弟。”元枫脸上佯装生气
　　“皇兄。。。我不是这个意思，誉儿刚失了父母，我有些担心他。”昭和有些无奈。这些年都在营中，营中那些士兵都是直来直往，倒是有些应付不来这嗔怒的皇兄。
　　“好了，朕不逗你，他在昭和殿，你去吧。晚点带他一起到朕宫中用膳”
　　“多谢皇兄，那昭和先退下了”
　　涂钦誉坐在桌子边上，盯着一张泛黄的纸发呆。全然没发现来到自己身旁的昭和。
　　昭和看着表情呆滞，安静坐着的涂钦誉，心中压下去的疼痛酸楚一股脑的全部翻了出来。她慢慢的走近，看到誉儿看的那张纸，正是自己离京时留个涂钦夫人那张。上面写着
　　【娘亲，柔儿同爹爹前往边疆了，您和誉儿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待边疆安定之日，女儿和爹爹一同归家。】
　　昭和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涂钦誉似乎听见了声音，头也不抬的说“我无事，你们下去吧”
　　昭和再也忍受不住了，一把将涂钦誉搂在怀里“誉儿，是阿姐，阿姐回来了”
　　怀中人没有什么反应，直到感受到昭和的身体微微颤抖这才拉开束缚着自己的手，缓缓的转过了头
　　看着这个陌生又十分熟悉的脸，涂钦誉呆愣的表情，才被慢慢下垂的嘴角打破了。
　　“阿姐，爹爹娘亲，不要我了”涂钦誉死死的揪着昭和的袖子，又重复了一次“他们不要我了”说完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宫女听见声音推门而入。昭和一个眼神瞪去冷冷的说了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