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宠天下（清宫）》砚心女官

27、似曾相识燕归来

　　佟宝卿迷迷糊糊地睡着，不知做了什么着急的梦，连着喊了两声“三哥哥“，玄烨从书桌旁起身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凑近道：“我在这儿。”是我在这，不是朕这儿。

　　伺候在旁的紫苏暗自一笑，悄悄退了出去。

　　佟宝卿浅浅地睁开眼睛，晃晃悠悠看清了眼前人，低声道：“皇上，您来了。”玄烨把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点点头道：“你的烧退了，可想吃些东西吗？”

　　佟宝卿虚虚地摇了摇头，借着生病稀里糊涂道：“臣妾刚刚做了个梦，梦到皇上了，梦到那年皇上带着臣妾骑马，臣妾从险些从马上掉下来，是皇上一把拽住了臣妾手里的缰绳喝住了马才救了臣妾，臣妾，臣妾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皇上的。”

　　玄烨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道：“原是为着这个。”

　　“但是，”佟宝卿眼角含泪，匀了匀气息接着说道，“皇上眼中只有皇后，臣妾小时候真的是有些嫉妒皇后，她什么都好，皇上看她的眼神都是独一无二的，可自从那日，那日在交泰殿遇到皇上，皇上憔悴的样子就一直留在了臣妾心里，臣妾就庆幸，还好皇上没有那么喜欢臣妾，来日臣妾若是不在了，皇上也不至于伤心难过到如此境地。”

　　“楚楚……”玄烨有些不知所措，却见佟宝卿微微一笑，“皇上，臣妾这辈子能听您叫一声楚楚，就心满意足了。”

　　玄烨心里一酸，低头在佟宝卿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低声道：“楚楚动人，你人如其名。”

　　佟宝卿的眼泪唰就流了下来，原来他记得，很多年前，佟宝卿娇俏地对玄烨道：“我的小名儿就叫楚楚，楚楚动人的楚楚。”玄烨也是这般温柔，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那也算是人如其名了。”

　　玄烨知道佟宝卿想到了什么，温和拭去她腮边的泪珠，一如昔年哄逗小孩子的语气，轻柔道：“不许哭了，人还在病中，老是沉着心思想东想西的，病怎么能好呢。”

　　佟宝卿点着头，脸上的泪珠子却不停使唤，吧嗒吧嗒地落在玄烨的手上，玄烨逗笑道：“你小时候也喜欢哭，朕总是说你只干打雷不下雨，现在这雨下得可够大的。”

　　佟宝卿破涕为笑，伸手擦了脸上的泪水。

　　紫苏端了米酒姜汤进来，佟宝卿才要伸手接，却被玄烨端了过去，“朕喂你。”

　　佟宝卿靠着大红金线蟒的软枕，看玄烨一下下吹着手中的热汤，她多想回到几个月，对那个夜半垂泪的自己道：楚楚，别哭，三哥哥真的还在那里。

　　“老祖宗，”苏墨儿得了消息，喜滋滋道：“皇上今儿留在承乾宫了，虽说佟主子是病身子不能侍寝，可好歹开了个头。”太皇太后从炕上下来，缓缓道：“但愿佟丫头能明白我的心思，也不白白遭这一趟罪，你去传我的旨意，让她先养病，开春儿之前就不用再跪了，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儿啊，”太皇太后有些自责。

　　“主子您放心，佟贵人年纪小，不过是身子虚遇了风寒才病倒的，好好调养十天半个月的就大好了。”

　　太皇太后抚过身旁的掐丝珐琅长方盆石榴盆景，对苏墨儿道：“你看这玛瑙做的石榴多好看，石榴多籽，意头好。如今皇上膝下只有两个阿哥，他要为皇后服丧，三年内也不会选秀，如今宫里的这几个，除了佟丫头，我看着平日里闷不做声的宜贵人倒像是个能生养的，改日叫她来慈宁宫我瞧瞧。”

　　苏墨儿道：“玉莹小主好像也很中意宜贵人，上回给前线将士缝棉衣的事儿，估摸着就是两个人商量着做的。”

　　太皇太后点点头，“玉莹这孩子下手利索，这惠贵人还糊涂着呢，一味地只想仗着自己的儿子多用些好东西，太看重荣华富贵的人，”太皇太后摆摆手道，“不中用。”

　　荣贵人听说佟宝卿病了，亲自在小厨房里炖了一锅火腿竹笋汤，趁着滚烫盛在烧热的汤盅里，又在檀木食盒外头拿厚实的锦缎裹得严严实实的了，送来了承乾宫。

　　佟宝卿没有胃口，早上喝了半碗红枣粥，直嚷着嘴里发苦，什么也吃不下，见荣贵人来了，忙掩了口鼻躲闪道：“姐姐快别过来，姐姐有身孕，别沾了我的病气。”

　　“不打紧，”荣贵人在黄花梨圈椅上坐下，指着安澜手中的食盒道：“我想着你大概是没胃口，这火腿竹笋汤清淡又开胃，你趁热喝两口。”

　　安澜打开食盒，汤的香味弥漫出来，佟宝卿笑道：“我方才还说自己嘴里苦吃不下东西，这这会子闻了姐姐做的汤，才觉得饥肠辘辘。”

　　紫苏赶紧拿了一只白玉浅碗盛了半碗汤递给佟宝卿，提醒道：“荣小主这汤包的仔细，小主别烫了。”佟宝卿吸溜着喝了一小口，不绝口地赞道：”这汤果然好香。”

　　三口两口，也不顾上烫嘴，佟宝卿喝了半盅，热汤下肚人也不似刚才那般怏怏的，紫苏替佟宝卿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佟宝卿指着汤盅道：“把这汤温着，我缓缓再喝。”荣贵人笑道：“妹妹爱喝就好，我明儿再做了送来。”

　　说着话，玄烨从外头进来，荣贵人忙起身请安，玄烨扬扬手，摘了帽子递给梁九功，对佟宝卿道：“看着像是好多了。”

　　佟宝卿坐直了身子，笑道：“方才喝了荣姐姐送来的汤，又渥了一身的汗，松快多了。”

　　“那就好，”玄烨沿着床边坐下，抬手碰了碰佟宝卿的额头，满意道：“果然，凉凉的，不过太医开的药还是要按时吃，马上过年了，你得麻利好起来。”又转向荣贵人道：“今儿玉莹来回朕说想让宁贵人搬到储秀宫去住，钟粹宫现在住着两位有孕的嫔妃，还住着小公主，来日你们俩都生了孩子也的确嘈杂，朕就允了。”

　　荣贵人笑道：“宁贵人搬到储秀宫也方便娘娘照顾，宁贵人是头一回遇喜，害喜也厉害，必得多加照拂才是，只是就辛苦娘娘了。”

　　“嗯，”玄烨点点头，淡然道：“最近事确实多些，好在她能干，由着她去吧。”

　　由着她去吧，佟宝卿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像是在赌气，又像是满不在乎，皇上和玉莹之间有一种微妙而独特的联系，他们不像夫妻，也不似朋友，倒像是一对棋逢对手的敌人

　　“想什么呢？”玄烨见佟宝卿愣着神便问。

　　佟宝卿笑笑，“臣妾觉得跟皇上还有荣姐姐一起坐着聊聊天，有在家过年的感觉。”

　　“想家了？”玄烨拍了拍佟宝卿的手背道，“每逢佳节倍思亲，况且又是你第一回在宫中过年，难免的，朕抽空会多来陪陪你。”

　　佟宝卿含羞带笑地半低着头，引得荣贵人在一旁调侃道：“佟妹妹怎么脸红了，从前只知道妹妹英姿飒爽，聪明伶俐，还从未见过妹妹如此小家碧玉的样子，越发的惹人怜爱了。”

　　玄烨也笑道：“她恐怕只有在病中才能安静些。”

　　佟宝卿脸上飞红一片，眼眸流转望向玄烨。此刻，窗外阳光明媚，爱人近在身旁，佟宝卿关于岁月静好的所有想象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

　　歇了两日，佟宝卿就忙着要去慈宁宫请安，紫苏劝她：”小主身子才好些，外头又冷，还是缓两日再去吧。”佟宝卿对着穿衣镜理了理衣领，接过手炉道：“太皇太后免了我罚跪，我得赶紧去谢恩。”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和苏墨儿正商量着新年诸位福晋命妇的红包该怎么给，宫女进来禀报说佟贵人来了，苏墨儿哟一声，“这身子恐怕还没大好，怎么就过来了。”太皇太后道：“难得啊，这孩子不光聪明，还懂事儿。

　　佟宝卿摘了斗篷，把手炉递给紫苏，将身上的寒气掸了掸这才往里间来请安。太皇太后抬抬手叫她起来，又让她来炕上坐，关切道：“身子好些啦？”佟宝卿笑道：“本也没什么要紧的，天气凉，吹了风，捂一捂就好了。”

　　太皇太后道：“皇上昨儿来见我，说你头一回在宫里过年，怕你想家，过了十五就安排你额娘进宫。”佟宝卿一听惊喜不已，跪地谢恩道：“臣妾承蒙太皇太后和皇上关照，实在不胜感激。”

　　太皇太后叫她起来，道：“既然你病了，想必也得了教训，罚跪的事儿就此算了吧。只是佟丫头啊，这女人在后宫光有聪明，光有对皇上的真心是不够的，还得能受得了委屈，耐得住寂寞，最重要的是这里要有定数，”太皇太后戳了戳胸口：“人一辈子很长，会碰到很多事情，起起伏伏，失落高兴，都有时数。孙子兵法里讲——胜，不妄喜；败，不遑馁；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不管你来日如何，老祖宗都希望你都能不忘此时的心境。”

　　佟宝卿再施一礼，郑重道：“臣妾感恩老祖宗赐教。臣妾一家承蒙圣恩，臣妾待皇上彼时怎样，此时怎样，来日亦怎样，这一路花花蝴蝶再多，臣妾也须知道自己要什么。”

　　太皇太后伸手拉佟宝卿起来，欣慰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