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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泇樾刚才不过流了一点血，就看起来有些点虚弱，轻飘飘地走了几步，像在踩棉花一样，一下子昏了过去。
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在一间偏僻安静的屋子里，像是女婢们住的大通铺，外面是一个勉强有点占地方的院子，同她一起进东宫的有十二个姑娘，有十一个此时都围在一张长桌边，还有一个守在泇樾床前。
这个破地方，我以前当杀手好歹也是单人间啊！枷樾暗暗不悦。
“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有个小姑娘软软糯糯的，摸约十五六岁的样子，还有些稚气，长得水水嫩嫩的，此刻正拿了湿巾给她擦脸。
她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硬硬的疤，泇樾轻轻摸了一下，这才发现手也被裹成了粽子，大约是有人给她胡乱包扎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好的手法。
“这位姐姐，你之前伤得太重，好不容易才养好，前天晚上又受了皮外伤引起了热症，烧了好久才降下来呢，我们都怕你挺不过来了呢。”
“你认识我？”枷樾有些疑惑，但是自己并不认识她们呀。
那姑娘对她很亲热，欢欢喜喜给她倒了杯水，递给枷樾：“果然烧糊涂了呢！”
小姑娘说：“一个月前，姐姐莫名出现在‘东峪’回‘长戈’的商船上，那上面是顾大人托人花重金寻得的舞女，姐姐你突然出现，又长得不俗，自然是把你也送了过来，只是姐姐你受了重伤中途一直不太清醒。”
那时候刚好逃了一个舞女，泇樾刚好送上门来，又长了一张好脸蛋，只是来历不太清楚，受了重伤流了好多血，差一点就救不活了，大概养了个把月才好转，船主丢了姑娘不好交代也赔不起，就干脆用泇樾代替了。
之后船主怕又有人出逃，干脆把船上所有姑娘都绑了，一直到送到昭王府这些姑娘才自由一点。
若说船上都是舞女，却也不全是，是有几个跳舞跳得不错的，平民出身，家里太穷，但皮相长得不错，从小被卖来卖去的，后面卖到了歌舞坊才学了点技艺，这一眨眼又被顾大人买了。
另外几个就不太像歌舞坊出来的了，倒像是有人转门养的，光看言行举止就知道，这几个性子沉稳，走路中规中矩，又识礼节，极少言语，突然到了陌生的地方她们一点也不好奇，好像早有准备，反而大多时候在打量周围景物观察来往的侍卫婢子们……
勉强说眼前的小姑娘可能是被赎身的舞女，但这十二个人中至少有五六个不太像，长得相貌不俗，性子似乎不错，不急不躁，像是有嬷嬷教导过的女子。
歌姬舞女大都在恩客手中讨生活，地位低下，更为惜命，所以那十二个人里面有几个姑娘胆子小点，又或者有几个姑娘老成说话做事都很圆滑才正常。
算了！
本来就不关她什么事，哪怕是谁派进来的细作，都生死由命。
有本事受宠，没本事死在不知名的角落里，或者在东宫耗尽年华就是了。
世界上可怜的人，身世悲惨的人多了去了，哪里需要她这个满身鲜血的人去拯救？
再说了，管她什么事？
所以说啊，后院真是无聊的地方，养了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女人，费那么多心思只为了抢一个男人，通常这些男人只有一颗心，怎么可能分成无数瓣呢？
特别是位高权重的人，仅有的一颗心说不定有就在什么不经意的时候扔出去喂狗喂狼了。
她现在刚退热，全身都是软绵绵，又很久没洗澡身上黏腻腻的，接过小姑娘手中的湿巾抹了一下脖子才舒服些。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这是泇樾十几年后第一次对一个人言谢，不过是因为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在这里守了她这么久。
她大概是泇樾这几十年来遇到过为数不多的对她稍稍有点善意的陌生人。
之前还有谁对泇樾好过已经记不太清了，毕竟泇樾死的时候，都是快三十多岁的老姑娘了。
“我？”
小姑娘愣了一下，随即浅笑着说：“我叫牧惜，姐姐你还没好，还是好好歇着吧。”
牧惜笑盈盈的，露出两个十分可爱的梨涡。牧惜又给她揶了耶被角，将湿巾放进盆里搓了搓。
另一边围在一堆的女子中有一人对她说：“牧惜，你还是离她远一点吧，我瞧着离她太近会倒大霉的。”
“是啊，她才进来江侧妃就为难她，瞧瞧她现在的倒霉样，别到时候连累了我们。”
“我……不会吧……”
牧惜有些犹豫，看着铺上的这位姐姐，也像是个可怜之人，不过刚来就撞在江侧妃的刀口上。
怕只是人美了一点，遭了妒忌吧？
泇樾看了看这些人，也没指望她们对自己和善一点，也没必要，既然入了太子东宫，将来要争夺恩宠，这些个姐姐妹妹表面上来往再友好，有一天也会相互算计，深宫里，只有心狠手辣，才可以活下去。
不过泇樾可没准备在东宫待多久，魏琅发现她跑了，是会花大功夫来找的，毕竟她可是暗阁开张以来第一个出逃的暗卫！还是盼着自己可以一直有好运气吧。
牧惜想得倒是没错，泇樾的确是个可怜之人。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就连记忆也停留在七岁之后，她记忆里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醉梦馆的妈妈，醉梦馆里的姑娘唤她张嬷嬷。
那里是一个青楼，听教她跳舞的汤姐姐说，她是被卖到那里的，先前她逃跑过，嬷嬷怕她再不听话又逃跑，给她灌了“洗尘汤”，意为洗去前尘旧事，她忘了自己是谁，又为何来了此处，就老老实实在醉梦馆待了下来，因此她对自己身世一片空白，大约是在醉梦馆能吃饱喝足日子过得还比较安逸，她也就不在意自己的身世了。
她也曾想过万一自己是哪家的千金小姐的话就好了，但也只是想想，泇樾觉得也不太可能，臆想一下就行了。
她年纪尚小，但姿容出众，嬷嬷便开始栽培她，请人教她音律舞蹈。
她学东西也很快，在醉梦馆待了几年，舞艺已经大有超过她的教习师傅的趋势。
果不其然，她不仅出落得姿容貌美，还善歌善舞，才十岁左右，光在第一天上台跳了一只舞，就立马吸引了许许多多富甲商人王孙贵族的目光，那段时间来看她跳舞的权臣商人络绎不绝。
嬷嬷本来打算等她及笄就要让她接客的，但是出了点意外，还没等到那天，醉梦馆就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大难不死的她一无所有了，离开了醉梦馆。
本来有个人说好了要接她走的，她终是没等到。
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逃出青楼又再次栽到人贩子手里。
她离开醉梦馆时身无分文，在路途漂泊中饿得面黄肌瘦，又作男装打扮，在路边小摊偷了一个包子逃跑的途中落入人贩子手里，再次被卖了出去，大约看她男装打扮，卖她去做苦力……
在醉梦馆里面好歹衣食无忧啊，她从没想过自己会饿得去抢劫。
天可怜见，那时候她真的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啊！
几经辗转后，她到了“东峪”国，在七皇叔的手里为他做事。
开始的时候连同其他奴隶一起扔进了“修罗场”，那大概是杀手训练营，不管是男是女，扔进去最后能活着出来的，才有继续活下去的权利，她在“修罗场”里艰难险存，后来为了活命杀过不少人，大概人性本恶的，鲜少有人对她好过？
大概也有的吧，可惜他死了！
枷樾最后也死得挺惨的，万箭穿心呢，站在祭台上被魏琅的弓箭手射的箭扎得像个刺猬一样。
不过，看着她主人魏琅非常疯狂的样子，眼珠泛起红丝额上青筋暴起，又拿她没什么办法，她开心大笑。
人生中少有这么放肆的时刻，可惜是临死之前。
她困在魏琅身边十几年，临死时盗走了魏琅爱人的遗体。
他心爱之人的遗体被她扔进祭祀的青铜鼎里，被灼热滚烫的香灰烫成了焦土，化作了青烟。
他一直心心念念丧心病狂地想要复活，多年寻找起死回生之术，想救的女子，挫骨扬灰了呢！
魏琅这辈子为了寻找秘术残害了不知多少人。
泇樾也是其中的一个，不过是烧了具尸体，算泇樾最后的报复吧。
想想还是挺解气，她被当成把冷兵器用了这么多年，好好一小姑娘熬成了老姑娘……
没有寻得良人，没有嫁人为妻，没有生儿育女，就像燃烧着的蜡烛，燃一寸少一寸，时间就这样耗尽了。
她没有痛觉，她死的时候一点都不痛，她看着鲜血从体内流失，心跳一点一点停止，身体一点点冰凉，她想，终于解脱了，下辈子投胎投个好人家吧。
她想要父母健在，姊妹和睦。
她想要有一个家，一个醉梦馆里汤姐姐给她说的那种温暖的家。
还有……
她还想遇到情窦初开时喜欢的那个人，那个还没来得及表明心意就死在她眼前的人……
而后她死了，她终于死了！
仿佛是她心心念念求了很多年，她怕死，她贪生，然而那一刻，她好像突然就无所畏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