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师》小札钱钱

3、捉妖师之老好人

　　01
　　“那么，当遇到重大的危险身体需要本能支配的时候，如果那个人什么都没有考虑的只为保全你，那么你在那个人的心里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这就是心理学里的本能支配。”
　　空荡荡的教室里面只坐着一个听课的学生，年轻的老师用生涩的声音在讲课，尾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坐在位置上的男人一头微红的头发，精致的五官好像是造物主最为杰出自豪的作品。修长的手指旋转着笔，他微微点头。
　　讲台上的老师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身影逐渐消融在空气中。教室里面只剩下一个人安静的坐着，犹如他一开始的姿势和存在。
　　“鬼扯……”托腮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他低声的嗤笑。
　　“拓跋，你在这里啊？学生会有事找你。”一个学生打开教室的门环顾里面一周一脸的诧异，“就你一个人，不是来上课么？”然后露出恍然的大笑，“你走错教室了？”
　　“没。”拓跋拖拉的拎着书包走出教室，推了一把那个男生，“走吧。学生会找我什么事？”
　　“肯定又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了。谁知道！”拓跋没有说话，慢吞吞的跟在男生后面看着他手舞足蹈的说话。
　　外面天气闷热。他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听到身上皮肤因为缺水而龟裂的声音。
　　绿树婆娑，阳光碎星般洒落在滚烫的地板上，像波浪把阳光折射在海底那般璀璨。耳边遥远而喧嚣的声音，静谧的午后。
　　拓跋眯眼感受阳光。
　　我是拓跋，是一只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妖精。
　　我是一条人鱼。
　　但不美。
　　02
　　“怎么了？”拓跋推开门，学生会里一片死寂。几个人用见鬼的目光盯着立在角落里的人体骨骼标本。拓跋挑眉，“他怎么了？”
　　“他？”一脸菜色如死人的学生会长脖子咔吧咔吧的扭过来瞪着拓跋，“你认识他？”语音着重落在了“他”这个字眼上。
　　“之前校长不是提过，这具骨骼是一个男人的么。用他没问题。”拓跋狭长的眸子转了一圈，“难道是他出问题了。”
　　“拓跋，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会长声音颤抖的问。
　　拓跋眼睛盯着不断在房间里面东飘一会西蹭一下的鬼灵点头：“我还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怪存在呢。”
　　“果真，就是冤鬼作祟！”一直不说话的宣传部长恐惧的跳脚。
　　“是这样的。”组织部长吞了一下口水，眼睛偷瞄了墙角的那位先生一眼。“今天我们在这里开会，然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检查了一番我们发现，他在扭头看着我们……”组织部长害怕的挠墙，“你也知道。他因为是真的骨头谁也不愿意碰，平时总是低着头的，今天竟然抬头，然后还慢慢的扭头看我们……”众人听到这里一致看着坐在椅子上要口吐白沫的财务部长。
　　“财务部长不信邪，用手把他的脑袋拍了一下。可是过了半个小时，他又抬头看我们了！”
　　“哦，这样。”拓跋抱着胳膊点头。
　　“哦？”学生会长抓着拓跋一阵乱晃，“我们都被吓成这样了，你哦一下就解决问题了？”
　　“你们检查了那具骨架了没有？”拓跋面色依旧，懒散的指着墙角的那位先生。
　　“谁还敢去碰他！”学生会长就差变身为狂暴龙了。
　　拓跋走过去，抬手拔掉了标本的头骨，在众人青白的脸色中指着枕骨那里的一个小机关说，“这个是我上次觉得好玩弄的，像发条一样上满弦就会自动的转动，不过移动的不明显。你们真细心，还发现了这一点。”
　　“拓跋！你怎么能拿学生会的人开玩笑！”学生会长终于变身为狂暴龙，中气十足的对着拓跋人身攻击。
　　“我就说嘛，这个世界上是没鬼的。我们大学生应该坚持唯物主义论，相信科学相信政府……”宣传部长松了一口气一阵唠叨。
　　拓跋挖着耳朵碎碎：“这个和政府有什么关系？”
　　03
　　我叫拓跋，只有复姓没有名字。
　　我之前说过，我是一条人鱼。
　　真实的人鱼很丑陋，并不美。
　　我从深海到人类的社会，几百年时间，沧桑变幻，世态炎凉。
　　我是这个城市治安的片警儿，专门管理那些兴风作怪的妖精。按我来说，这个靠海的城市妖精还真是多。在街上遇到十个人，其中三个就是持有良民证的合法妖怪。
　　我只是片警儿，这个城市里有许多管理妖怪的人，他们统称自己为捉妖师。
　　妖怪当捉妖师古怪了一点，索性我还不那么在乎。
　　八云就说，我之所以不在乎才会叫青鸟那么嚣张的反咬一口。
　　八云也是捉妖师，他天生法力不错，不过为人浪荡，最近还收复了一个气息古怪的魔作为同伴共同战斗。上次，我亲眼看到那个魔物用两个指头把一个道行不低的妖怪捏成了粉末。
　　不过，八云似乎并不担心这些。
　　至于青鸟，则是我的宿敌，也是宿命。
　　04
　　虽然是海滨城市，但是夏天还是会热死狗。
　　塔拉着凉拖，购物袋里的雪糕散发着凉气，它熨帖着我的腿，叫我要干裂的皮肤舒服了不少。我不喜欢这个城市的夏天，因为它闷热潮湿；我也不喜欢这个城市的冬天，因为它干冷阴湿，总是考验我无时不刻喜欢浸泡在水里的皮肤。
　　可是，我却不能离开这里。
　　我出生在这里。
　　八云说，那应该叫做宿命。
　　宿命这种东西作践人不偿命。
　　头脑因为炎热有一阵的眩晕，我站住没动。下一秒，一个花盆跌碎在我眼前，飞溅的瓷片如烟花那样的轨迹飞行。
　　众人惊愕，纷纷绕行。
　　我抬头，高层大厦里一片安静。
　　我低头继续走，脑子缓慢的运行。在想花盆的事情是一个意外还是青鸟有意为之。
　　数以千次，青鸟都决心想要我的命。
　　可惜我命大，总是屡屡逃脱。
　　或者，正如八云所说：人鱼都是命大的家伙。因为稀少，上天总会眷顾，不会叫他们那么轻易的灭绝。
　　打开门，花花蹲坐在门口瞪着一双黄色的眸子似乎在等待着我的归来。
　　“喵！”
　　花花是一只虎斑猫。
　　一条鱼养了一只猫，这有点阴阳颠倒。
　　不过，花花看起来很喜欢我。总是呆在我身边一动不动，偶尔舌头会沿着我的脚踝舔到膝盖。我想，它在满足自己一直都吃不到活鱼的遗憾……
　　电视里还在播放最近的一件大案，视野中恍惚出现了青鸟模样的人。
　　我已经快有三十年没有仔细的看过他的脸了。
　　那张一成不变的脸。

　　05
　　生活一直都是慢悠悠的节奏。
　　放满了一缸的凉水，身体慢慢地进入水中。白色的皮肤逐渐变成黑褐色的鳞片。对面的镜子里映出一只怪物，全身黑褐色的鳞片，颧骨突出，眼睛大如金桔，鼓鼓的如金鱼，也和鱼类一样没有眼皮。
　　牙齿错综复杂如铡刀，还有同样锋利的爪子，丑陋的鱼尾，简直就像是腐臭阴暗的下水道的专属产物。
　　嗓子里喊出一声，对面的镜子霎时碎裂。
　　有谁说人鱼是世间最美丽的生物的？
　　简直丑陋的人神共愤！
　　“喵——”门外忽然传来花花预警的叫声。
　　胡乱的擦干身体出来，看到空中飘浮着一个浅白色的影子。
　　“拓跋先生，好久不见了。”那个影子恭敬的行礼，处处透着文人的酸腐。
　　“是冯瑞大人有事？”式神尖牙是冯瑞最常用的式神，用来上传下达。
　　尖牙摊开掌心，里面两颗发亮的光球。“大人说任务在这里，与你有一点渊源。大人说你看过之后就懂了。那么，拓跋先生，我先告辞了。”
　　手里托着两颗光球看着尖牙的身影逐渐消弭在夜空中。
　　脚下传来濡湿的感觉，花花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张嘴努力的在咬我的大拇指，尖尖地牙齿给人一种麻痒的刺痛。
　　“花花，也许我该考虑给你买小鱼干解馋了。”前提是我闻到死鱼腥味的时候不会吐。那种感觉就好像人类看到腐尸的感觉一样。
　　尖牙交给我的光球展示了两个人的梦境或是现实。
　　他们的人生如一匹布一样摊在那里，然后一团黑雾覆盖住了这匹布，如剪刀一样剪开了这些人的生活，一群人瞬间从他们的生命里消失了，而他们最后接触的人就是青鸟。
　　这样吃掉别人人生的妖怪还是第一次见过。
　　“花花，你说它是什么东西？”我看着失去光泽的两个玻璃球。花花爪子抓在我的肩膀不停的往上爬。
　　花花回答我：“喵——”

　　06
　　我从青鸟的人际关系查起，希望能发现他的踪迹。
　　青鸟是一个谨慎的人。他为了防止别人发现他不老的秘密不断的迁居，辗转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每五十年就更换一次身份证。
　　那身份证是通过我给他办理的。
　　他虽然仇恨我，但对于我给他的好处却欣然的接受。
　　我都为他感到矛盾。
　　恨一个人的话，不是连和他有一毫干系的东西都要讨厌的么。
　　而青鸟却心安理得的接受，好似我是在赎罪。
　　这个世界上用多少人都在追求永生和青春？
　　青鸟的人际关系简单。通过同事的帮忙我知道他最近出现在一个海边的渔村里。
　　坐着散发着机油味道的客车颠簸到渔村。下车就闻到一股令我作呕的腥臭味。扔了一块薄荷糖进嘴里我开始拿着照片打探青鸟的下落。
　　那张照片是在救下青鸟他康复在即的时候拍摄的。陈旧的胶卷，到处都是黑色的斑影。相片后面我记着日期——拍摄于民国23年。
　　打探了半天最终从一个老渔民嘴里知道他在黑礁那里见过青鸟。
　　我道谢，老渔民好心的提醒：黑礁那里风浪大还多浓雾务必叫我一定小心。

　　07
　　我拿着照片朝黑礁走去。
　　天空地沉沉的压下来，海面一片混沌的黑色，好似暴风雨要来的天气。
　　通过风中的水汽我知道今天没有暴风雨，这只是天气偶尔的孩子气。不过，身体比较喜欢这样的天气，潮湿阴冷，像深海的海底那样叫人窒闷却安全。
　　黑礁是一个V字形的海湾。平直的海岸线如心电图的图案一样到这里陡然崎岖起来，形成一个尖锐的弧度。
　　这里海浪拍击着黑色的礁石，声音咆哮。但海湾里面却很安静，飘着浓稠的白雾。
　　空气中有熟悉的气味，青鸟确实来过这里。
　　循着可以落脚的地方走下黑礁，海湾里很安静，刚才汹涌的海浪也如梦一般恍惚。
　　“青鸟……”脚下的石子落下去，声音突兀，我轻声呼喊。
　　浓稠的雾遮掩住了一切，越往下越是浓烈的鱼腥味，青鸟的痕迹已经无迹可寻。
　　身后一阵疾风，我回头一个黑色的影子朝我的脑袋扑过来，没来得及反应脑袋一阵剧痛。身体笔直的下落，越来越浓重的水汽。
　　砸进平静的海水，一片冰冷迅速的传遍全身，微弱的视线里我看到了自己变成爪子一样的手。
　　然后世界一片黑暗……

　　08
　　身体空虚的飘荡。身边被无数的胶片环绕，如电影一样不断的播放。
　　我的出生，我的启迪，我的成长，我的朋友，我的冤孽，我的人生。
　　除去在深海中的几百年，剩下的日子里，不管是在现实还是思念的回忆中都充满了青鸟的痕迹。
　　胶片快速的在我眼前掠过，我想伸手去抓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袭击我的人是青鸟吧？
　　我这样喟叹着。
　　远远地看到黑暗中走过来两个白色的影子。
　　是青鸟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陌生男人的头发是深红色的，有犄角长在头顶。
　　青鸟……我无声的呼唤。
　　青年年轻的脸上满是愤恨。他咆哮：“不要再用那双眼睛迷惑我！丑陋的家伙！”
　　“你要对付的人就是他啊。”陌生男人眼里满是不屑，打量我一翻，“是人鱼呀，还是雄性。”
　　“只要按照我的要求把他生命里关于我的痕迹剪掉就可以了。”青鸟不耐烦。
　　男人伸手，环绕在我身边的胶片飞了过去。他捏在手里仔细的看，嗤笑：“按照你的要求剪的话，他的人生就剩下几百年了，剩下的千年时光里面都是你的影子。喂，你们什么关系呀？”
　　男人的目光暧昧的打量我和青鸟。
　　青鸟厌恶的蹙眉：“我们是仇人！”
　　“好吧。”陌生男人无所谓的耸肩，“按照约定他的记忆全部都可以当做我的食物吧？”
　　“随你的便！”青鸟转身离去。
　　世界里很安静，一片粘稠的黑。
　　陌生男人走近打量我最后惋惜的撇嘴：“没有想到人鱼真的这么丑陋。”
　　我看着他，等待着死刑的降临。
　　陌生男人无奈：“这是我们的交易，虽然看起来你是无辜的受害者。抱歉了……”他说着捏着不断浮动的胶片用力。胶片脆弱的断开。
　　嘣——
　　我听到了人生裂开的声音，许多的东西都远去，世界一片黑暗。
　　暗淡的好像是我逡巡百年的海底。
　　孤寂，绝望……
　　我伸手想抓住什么。手里忽然多了一个圆球。
　　用力，那球闪过一阵白光。
　　身体没有力气的坠往黑暗的海底。

　　09
　　皮肤被太阳灼烧的龟裂，隐隐刺痛。
　　周围嘈杂。
　　明明我安睡在黑暗的海底，为什么会听到人类的声音？
　　“哟，是怪物啊！”
　　“真难看！”
　　“是妖怪吧？”
　　“说不定是海神……”
　　我睁开眼睛，周围全是人腿，粗短不一。
　　人群中发出惊叫。
　　“呀——它醒了！”
　　有人拿鱼叉扎在我的皮肤上，很疼。
　　我张嘴，露出锋利的牙齿威吓。
　　为什么，明明沉睡在海底却被渔民打捞了上来，难道我要死了吗？
　　“让开，让开，特事科的人来了。”人群如海水退去，走过来三个人。一个装束怪异的女人，一个少年，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从他身上散发出一阵恐惧的气息。
　　我张大嘴巴嘶吼，震慑过来的人。
　　那些人类难受的捂住了耳朵挣扎。但那三个人还是完好如初。
　　“冥界，叫他闭嘴！”少年命令道。
　　那个叫冥界的冷峻男人漂浮过来，手捏住了我的喉骨。
　　气噎。
　　我看着男人没有感情的眸子，他还在不断用力，视线一片模糊。黑暗来临的时候我听到少年大呼小叫的声音：“冥界，没叫你杀了他，松手！”

　　10
　　周身一片黑暗。
　　粘稠的液体弥漫过来，那是血。
　　呼吸不及。
　　“呼！”猛然睁开眼睛一片白色世界。
　　水哗啦哗啦的声音。
　　我趴在白色的盆子里喘息。
　　半天有些迟疑。
　　我能用腮在空气中呼吸！
　　不可能，鱼不能离开水的。
　　咔哒！
　　我缩回水里警惕的盯着缓缓打开的门。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我必须要小心。
　　门缝里露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包子一样的脸，他眼睛红红的看到我很开心的跑远了。“八云，拓跋他醒了！”
　　之前的那个少年端着两个盘子走了进来。
　　他把盘子放在地上，蹲着打量我。
　　我警惕的瞪着他，视线往上看到对面有一个模样丑陋的家伙正在看我。
　　“啊——”
　　我恐惧的尖叫。
　　四周崩裂的声音。
　　对面的那个丑陋的家伙碎裂消失不见了。
　　“我的妈呀。”少年掏出耳朵里面的东西无奈的看着我，“我已经受够了你的声波攻击了。”
　　“冥界！”
　　我后退，看着之前掐晕我的冷峻男人从墙壁里飘了出来。
　　少年指着已经在地上口吐白沫的男孩说：“把萝卜带出去。”
　　男人听话的离开，只剩下了我们两个。少年盘腿坐在地上将两个盘子推了过来。一个盘子里面是新鲜的鱼，一个盘子里装着我不认识的食物。
　　“唉——”少年无奈的抓着头发，“没想到你这么轻易就中招了，你对那个青鸟一点辙都没有。那么，现在你还记得什么？”
　　“……”
　　少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你不会连话都不会说了吧？你的人生到底遗留了多少？”
　　少年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认识我吗？我叫八云，是你的朋友，一个捉妖师。你叫拓跋，是一条人鱼，也是一个捉妖师。你晓得？”
　　“……”
　　“我都要哭了……”少年一脸沮丧，“谁见过冷静，睿智的拓跋这副模样过？”
　　房间里很安静。
　　少爷沉默半天把盘子推过来。“你还是吃饭吧。吃饭总会吧。”
　　我的肚子确实饿了。
　　少年站了起来。我趁他不备抓住那条鱼缩回了水里。尖利的牙齿轻易的撕裂鱼肉，水开始变得浑浊。
　　我叼着鱼看少年僵硬的站在门口。“……竟然蜕化到了本能的阶段，连最基本的进食准则都抛弃了……”
　　爪子撕开鱼肚子，我低头啃食。
　　“啊——”少年气急败坏的惊呼，“拓跋我的浴缸！等你醒过来我一定要你给我刷浴缸！”

　　10
　　在少年所说的窄小的浴缸里居住了几天我渐渐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类不会伤害我。他总是和我一起呆在浴室里，讲述一个人的故事。
　　一个叫拓跋的人鱼的故事。
　　那个人鱼睿智，冷静，是一个捉妖师。
　　少年叫八云。
　　八云说：“你就是那个捉妖师，叫拓跋。不过你的人生被剪辑了，我会尽快找到青鸟和麒麟把你的人生给要回来的。”
　　“青鸟……”这几天我学会了说话，虽然声音像风声那样嘶嘶。不过我已经很满意了。
　　我生活在深海，没有想过会和传说中的恐怖的人类有干系。
　　没有鱼告诉我。
　　但我知道人类是一个很恐怖的生物。
　　叫萝卜的男孩子是一只白兔子。他每天都叫我说话。
　　渐渐地，我会简单的语言角落。
　　我会变成人类的模样，可以离开水活动一段时间了。
　　“拓跋，去超市如何？”萝卜是一个活泼的少年，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去花八云的钱买东西。最讨厌的就是一个叫做云仙儿的狐狸护士。
　　人类的世界喧闹，闷热。
　　才走出楼道就感觉自己的皮肤饥渴的出现了龟裂。
　　我有点不习惯人多的地方，好在有萝卜在。
　　路上不时的看到陌生的男人行色匆匆离开的同时还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可以肯定，我不认识他们。
　　八云说，我的人生之剩下指甲大小。
　　超市里的人不是很多。站在水产区我才舒服了不少。愣愣的看着那些鱼在鱼缸里游曳，有的在哀嚎短命，有的得过且过。
　　“拓跋，要走了。”萝卜叫我。
　　我过去，在货架的拐角撞到了一个少年。
　　“对不起。”八云说这个时候说这三个字能结局矛盾冲突。
　　“你怎么在这里！”被撞的人是一个少年模样的人，他满脸的怒气，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
　　我忽然想到了第一次被镜子里面的自己容貌吓的惊声尖叫的那天。
　　人鱼确实不如小说电影里面描绘的那样美好。
　　我看着眼前的人问：“你是谁？”
　　少年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咬牙：“我是不会放过你的！”然后转身跑开了。
　　看，人类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可以无缘无故的心情不好，毫无理由的对一个陌生人发火。
　　帮萝卜提着一个巨大的购物袋慢悠悠往回走。
　　“萝卜，刚才我遇到一个人。”
　　“什么人？”萝卜含着棒棒糖问。
　　我蹙眉：“一个少年，莫名其妙的对我说，你怎么在这里！我认识他么？”
　　“拓跋认识最多的是妖怪。他也许认错人了也说不定，我们还是回去吧。鱼离开水太久了会渴死的。”
　　“是呼吸衰竭而死。”
　　红绿灯。
　　人类世界虽然错综复杂，却也有规章制度来管理这种复杂的关系。
　　绿灯亮了。
　　萝卜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后。
　　远处人行道上一辆车子冲了过来。
　　正确的说法是：车子朝我冲了过来。
　　“拓跋！”萝卜惊呼。
　　我眼前一片模糊。
　　“拓跋，你没事吧！”清醒过来的时候萝卜眼睛红红的看着我。
　　“没事……”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刚才……”
　　“刚才你真棒！”萝卜很快忘记了害怕，指手画脚，“你一跳，身体后空翻一周落地。那辆车丝毫没伤到你。只是被那辆车跑了！”
　　见萝卜气馁的模样我安慰：“没事，已经习惯了。”
　　嗯？
　　我什么时候习惯了这种突发事件的？
　　晚上回去的时候和八云说了这件事。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的继续吃饭。

　　11
　　夜深人静。
　　我躺在浴缸里不能成眠，开始重复八云给我讲述的关于拓跋的人生。
　　八云的家是两室一厅。
　　八云一间，萝卜一间，神秘的冥界占据客厅，只剩下厨房和厕所。
　　于是，浴缸成了我暂时的家。
　　虽然这里的水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皮肤上也是涩涩的。
　　咔——
　　门打开的声音，没有开灯。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八云或是萝卜来上厕所，他没有开灯，挂着浴帘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假装睡着了，不然上厕所的人和旁观的人都很尴尬。
　　但那个模糊的影子朝浴缸走了过来。
　　我警惕起来，陌生的气味！
　　浴帘拉开。
　　我看到一个人。
　　视线模糊，我还是清晰的看到了那个少年的脸。“是你……”
　　“是我！”少年的手里抓着什么，闪烁着寒光。
　　他回答完毕之后手臂就挥了下来。我躲开，耳边是金属碰撞的声音。浴缸漏了一个洞，水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我躲开，变成人形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你要杀我？”
　　“你说对了！”少年说着挥舞着手里的匕首冲了过来。
　　“可是……”
　　为什么呢？我哪里惹到他了？
　　八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他为什么要杀我？
　　“我们曾经认识？”我躲开问。
　　少年胡乱的挥舞着匕首喊：“你闭嘴，闭嘴！”
　　啪！
　　头顶的灯亮了。
　　八云睡眼模糊的站在门口：“该闭嘴的是你吧？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就是……”萝卜穿着睡衣揉着眼睛赞同。
　　少年见状想要夺门而逃，身体却在冲到门口的时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
　　“这里布了结界，想跑除非打败我。”八云冷眼看着趴在地上的人。
　　“啧啧。”八云蹲下打量少年，“你就是青鸟啊，好年轻啊。”
　　“都是你们这群妖怪毁了我的人生！”少年吼道。
　　“嗤！”八云嘲讽，“如果没有拓跋的血你早就死了，连渣都不剩了，哪能在这里咆哮？有多少人都在追求永生，你知道吗？”
　　“但这不是我要的人生，我恨死他了！”少年低吼，最后哭了起来。
　　“是，是我吗？”我站出来发表疑问，“只有人鱼血才能让人类永生……”
　　“是呀。”八云抱着胳膊打了一个哈欠，“你救了他，让他获得了永生。他却恩将仇报想要杀了你。”
　　“为什么？”我不解。
　　“活够了呗。”

　　12
　　“你们根本就不懂！”少年挣扎，“总是一成不变的容貌，周围人看你的恐怖目光！看着最亲的人离开的那种无能为力！”
　　“和你最亲的人是拓跋吧。”八云打断了少年的话，“你不是被拓跋从一场海难中救起的么？你是一个孤儿，和拓跋相依为命直到知道拓跋是人鱼为止。”
　　“总之我恨他把我变成这副模样！”
　　“那你为什么要剪断拓跋的人生？”八云奇怪的问，“你想要解脱不是应该忘记自己的这段人生吗？忘记了仇恨不就解脱了吗？”
　　一时间，房间里很安静。
　　“既然下不了决心我帮你吧。”八云下着这样的决定，“麒麟！”
　　我抬头看冥界拎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那个人一头深红色头发，头上长着一个犄角。他被冥界拎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嗨，你们好。”男人冲我打招呼，“你的人生很美味。”
　　“你怎么……”少年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男人尴尬的笑：“他们技高一筹，我打不过他。”男人拇指示意身后拎着他的男人。“他是魔啊。”
　　“既然你仇恨拓跋，我就拜托麒麟把你人生里面关于拓跋的回忆都剪掉。那么你就无恨一身轻了。”他说着威胁的看着男人，“知道该怎么做吧？”
　　男人低声下气的点头：“知道，知道。”
　　“不，不行！”少年站起来要跑却被透明的结界弹回来，正好落到男人面前。
　　男人的手伸进少年的胸口抓出一把胶片出来。
　　“不——不！”少年惊恐的摇头，身体却不能动弹。
　　许多的胶片如雪花一样在空中盘旋，如播放电影一样。我抬头看到自己笑容灿烂的脸。
　　摸着自己的脸我狐疑：我什么时候笑的那么灿烂？
　　我看着从胸口不断涌出人生回忆的少年。原来我真的认识他。
　　那些胶片里面有我，最多的还是少年不计余力的谋害我的片段，包括今天的那场车祸。
　　叫麒麟的男人捏着胶片慢慢看，咂舌道：“他的生命的90%都是关于这位先生的，剩下的10%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价值。那么，按照交换约定，他的90%的人生我就拿走了。”
　　八云没有说话。
　　麒麟蹙眉：“你们人类真是奇怪，喜欢朝令夕改。不过除了那位人鱼先生，他从一开始就是受害者。”
　　“对了，拓跋的人生片段你还能吐出来吗？”八云问。
　　麒麟先生一脸为难：“已经变成了大粪你要吗？”
　　八云不高兴的蹙眉：“冥界！”
　　“哎哎，真的不能还回来了。我们麒麟就是依靠梦和回忆这些东西做食物，从来不留隔夜食，更没有吃完了还能吐出来的道理。”
　　“这样。”八云抿嘴笑，“青鸟先生，一会你就和拓跋先生彻底成为陌生人了，要不要我买一瓶香槟庆祝一下？”
　　“不，我不要！”少年泪流满面，“那是我的人生，你没有权利……”
　　“这样你就不用痛苦，仇恨，纠结了呀。”
　　“不，不……”
　　“麒麟动手！”八云发出命令。
　　我很少看到八云这副样子。他平时都是很散漫的，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
　　“等一下！”我开口阻止，“看起来这位先生似乎不愿意，还是算了吧，八云。”
　　“拓跋我可是为你好哎。他几乎设计过了几千次杀死鱼的方法，你不担心哪一天一命呜呼啊。如果他忘记了过去你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但是他不愿意就算了。既然他恨我，应该是我欠了他的。就这样算了吧。”
　　“随你……”八云摆手。
　　麒麟一脸惋惜：“美味的食物飞了。”然后用手把那些胶片重新塞进了少年的胸口里。
　　“滚吧。”八云转身赶人。

　　13
　　少年擦干满脸的泪水最后看我一眼转身离开。
　　第二天又是一个晴天。炽热的阳光照在皮肤上有灼烧的感觉。我提着不多的行李按照八云给的地址去找我的住所。
　　八云说：事情解决，我是时候独立了。
　　房子在安静陈旧的小区。
　　在进入楼道之前我看到了那个躲闪的身影。
　　“青鸟先生，你有事吗？”
　　青鸟抿着嘴巴从暗处出来，一脸的不情愿：“我想跟你住在一起。”
　　“我……”我开口想说话就被青鸟打断。
　　他大声的吼：“我知道你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别想骗我！”
　　“你不是要杀我吗？”我狐疑。
　　青鸟涨红了脸。“住的近方便我近距离观察你，找出你的弱点一击必中！”
　　我无奈的笑了起来：“好吧。”
　　青鸟炸毛。“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
　　好久没人居住的屋子一股闷热的湿气。
　　青鸟径自选择了朝阳的房间。
　　环顾房间四周我皱眉。
　　嘟嘟……
　　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拓跋，你到家啦。”
　　“嗯。八云先生。”
　　“……”八云沉默了一下，“拓跋，去年八月十五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我蹙眉：“我什么时候欠你钱？去年八月十五我追踪一个妖怪去了外省……”
　　露馅了。
　　我无奈的耸肩：“被你发现了。”
　　“是冥界发现的。”
　　“恐怖的魔物。”我斜眼看紧闭的房门。“花花呢？”
　　“什么时候来给我刷浴缸？”八云左右而言其他。
　　“等我安置好了青鸟。”我无奈。
　　“花花在警花那里。哪天你回校上课我叫她带给你。”八云问，“我很好奇啊。你的人生不是被麒麟剪断吃掉了吗，为什么你还记得所有的一切？”
　　“在看了冯瑞大人传来的讯息之后我就做了准备，把我的记忆复制了一份装进水晶球里随身携带。被麒麟吃掉的是水晶球里的那份人生回忆。”
　　“还真是冷静，睿智的人鱼拓跋了。青鸟可怜了，被你耍的团团转。”八云一阵哀叹。
　　“青鸟的事情还是要感谢你。”我衷心的感谢。
　　“算了，陪我一个浴缸就可以了。”
　　“好。”
　　挂了电话，看到青鸟站在房门口一脸审视的打量我。
　　我笑：“家里什么都没有要去超市。你去吗？”
　　青鸟抽搐了半天最后红着脸答应：“好。”
　　我眯眼看着窗外的太阳不由得感慨：“天气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