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皇后》度迢迢

79、第七十九章 夜宴

　　月上宫檐，酒过三巡后，顾薇止还在思索方才在宫门口遇见的怪事。

　　听那人的声音低沉，不像是要找她套近乎，而后面的消失，似乎是不想现身让她知道。

　　顾薇止看了看杯中酒和正在魏漾那边倒酒的内侍，红妆营的四人坐在一处，倒酒的是同一个内侍，内侍用的也是同一个酒壶，而且这内侍还负责与她们同一排的其余官员。

　　内侍倒酒的动作简单，一手扶着壶底，一手持着把手倾斜酒壶，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动作。

　　顾薇止百思不得其解，若是真有人要害她们，会是谁呢？又如何动手呢？

　　她想起两年前的今日，当今陛下便是因毒而被贬黜，而他现在已是皇帝，自从她与他和离以来，能与他抗衡的只有恭王一党。莫非今晚恭王一党会有所动作？

　　可即便如此，跟红妆营又有何关系呢？她们还不足以让任何人嫉恨。

　　顾薇止坐在案后一动不动，一旁魏漾兴奋无比，要与她碰杯，她也没理会。

　　宴上气氛热烈，舞乐精美典雅，众官员互相祝酒示意，偌大的云台上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顾薇止内心却烦躁起来。她看向高台之上的陛下，他带着笑意俯瞰众人，他的双眼被灯海映着，流光溢彩。目光似柔和，似深邃。

　　顾薇止正出神思索，魏浔拿着酒杯来到了她案前。

　　“恭喜你们在秋演中拔得头筹。”魏浔对她说。

　　她看向他，目光有些茫然。魏浔今夜有些反常，他方才在宫门口送了灯给她，现在又来找她，算是第二次对她示好了。

　　魏浔此人无比谨慎，一言一行都极有分寸，而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他从来都是安坐不动，连眼神都不与人有接触，别的人也对他敬而远之。

　　而今夜居然主动离开坐席，走到了顾薇止面前，若说他是为了向顾薇止示好，按他们相知的程度，根本用不着这样。

　　“今晚要出事了。”顾薇止用极低的声音道。

　　魏浔闻言脸色一僵，往顾薇止面前挪了些许：“别乱动。”

　　－

　　齐钦看到魏浔走到了顾薇止和魏漾身边，神情动了动，他握着手里的酒杯，转了几圈。

　　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高台下一片灯海，许多大臣已是微醺。

　　城防军的五位将领几乎站不稳了，朝中恭王的朋党聚集在那里，他们肆意谈笑，声音喧哗，比他这皇帝身边还热闹。

　　而刘珥那处更加热闹，虽然恭王朋党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但如今吏部被齐钦牢牢握在手里，齐商臣要换人已经不容易，他没有找到更加可靠的傀儡，还不能处置刘珥。

　　齐钦看着刘珥春风得意，城防军肆无忌惮，嘴角飞快勾了一下，啜了一口酒。

　　两年前他在此处命悬一线，而今日却是他举起屠刀，这两年来，他确实变了许多，有的变化别的人能看出来，有的，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过了今夜，整个大渭朝廷将会重新认识他。

　　重新认识，这江山真正的主人。

　　齐钦捏着手中空杯，正要一举扔下，不想下方先传来了瓷杯碎裂的声音。他心头一惊，往胡瑛那方看去。

　　倒下的不是胡瑛，是卫襄。

　　场面一时乱下来，齐钦犹豫了一瞬，将手中酒杯猛然掷于地上，站起来喊道：“有刺客！”

　　动手的暗号一出，场上御林军极快地动了起来。

　　变故接连而至，卫襄在胡瑛案前倒下时，胡瑛周围已经乱做一团，听到有刺客，众人再也顾不上体面，连刺客的影子也没看见，就抱头四窜。

　　场上的御林军聚至一处，那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几道血光便冲天而起。

　　盛襄和他手下四位将领横死当场。

　　同时御林军鱼贯而出，一队人朝“刺客”所在地而去，一队人跑来围到了齐钦身边。

　　齐钦这时已经顾不上盛襄那边，见胡瑛那边的混乱还未停息，他的心揪了起来。

　　“快，让胡瑛不要动，把魏浔叫来！”齐钦快速下令。

　　御林军领命去了，但人群混乱，他走得艰难，与胡瑛说了话后，连魏浔的影子也没见到。

　　而胡瑛面前，卫襄倒在地上，嘴里吐出了白沫，卫光等人早已赶了过去，把卫襄扶起来，拼命喊着太医。

　　胡瑛端着酒杯站着，脸色阴沉，她环顾四周的目光突然停住，朝一个内侍跑了过去。

　　那内侍正在把手中酒壶里的酒倒进花台，被胡瑛当场抓住。

　　胡瑛把他按倒在地，一脚踹晕了。

　　“去，把那个内侍围起来。”齐钦看着这一幕，反应极快地下了令。

　　正在这时，魏浔终于来到了他身边。

　　“陛下。”魏浔也没料到会有计划外的变故，他疾奔而来，累得气喘吁吁。

　　“又有人在朕的宴会下毒，务必给朕查出来，一个也不许放过。”齐钦阴沉着脸道。

　　“是。”魏浔领命，齐钦让他带了一队御林军前去处理。

　　场上很快静了下来，除了盛襄等五人的尸体，还有不知是死是活的卫襄，所有人都还好好的，刺客也不见踪迹。

　　胡瑛看着手里的酒杯，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安静的片刻，有人大喊了一声：“陛下！有人下毒要害我儿！”

　　齐钦心里一沉，没有理会卫光的呐喊。

　　“城防军将领意图谋反，朕已诛之，其人罪状明日将诏告天下，谁人有状，即刻告于刑部。”齐钦在上首冷冷道。

　　听完齐钦的话，众人反应过来，心头俱是一寒。尤其是方才围在盛襄身边的人，此时地上的鲜血还冒着热气，而他们以为永远不会倒下的大树此时竟然凉了。

　　谁也没想到，新帝的反扑来得如此激烈，而出人意料。

　　高台上那位帝王改换了素日里温和的笑，此时神情冷若冰霜，暗藏着狠绝，而他看向他们的眼神淡漠，与看地上盛襄等人的神情一样。

　　齐钦收回目光，垂眸看了一眼卫襄，看向卫光，淡声道：“宣太医。”

　　这如同恩赐般的三个字，令卫光亦是浑身发寒。

　　－

　　宫里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齐商臣府上。

　　中秋夜宴皇亲国戚也应参加，但他一开始避世推脱，后来与皇帝为敌，便更不必参加。从前他如平常日子一般，过了亥时便就寝了，而今夜等到了子时还未入睡。

　　他等的，是胡瑛被毒死的消息，但等来的，却是盛襄被杀，卫襄中毒。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齐商臣到此时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到底哪来的如此手段？！

　　近来他们一直为了拉拢刘珥而争斗，同时护国军秋演里，胡瑛异军突起吸引了他部分注意力，一直到前两日，他还在为除掉胡瑛费心。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把齐钦放在眼里，却不想此人竟在他背后谋划了如此不要命的行动。

　　齐商臣有片刻头晕，他终于认识到，齐钦不是个简单的对手，看来，软手段行不通了，到了如此地步不反，更待何时！

　　“去，发动城防军盛襄的老部下，带领全部人集结，本王今晚要带他们进宫。”齐商臣沉声道。
　　他身后的家仆离开后，他又下令让死士营也一并集结。

　　吩咐完这一切后，齐商臣坐在大殿上的金椅子里闭目养神。

　　他猜想，此时所有朝臣都在宫里，他进去后可直接称帝，还免了麻烦。不服从的一率杀掉。他要夺回本就属于他的江山。

　　很快，家仆脚步匆匆赶了回来：“王爷，不好了，城防军中起了大火，里面喊杀声震天，已然乱了！”

　　家仆的话打碎了齐商臣热血沸腾的春秋大梦。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原来齐钦不是不要命，他敢动手处置盛襄，已是有绝对把握控制住城防军。

　　齐商臣笑了两声，覆掉了案上所有的东西，随即大笑起来。

　　“齐钦啊齐钦，本王以为你是个小花猫，没想你竟是个恶老虎。”

　　家仆看着他，神情不忍。

　　“让死士营的人出动，不必来见本王，直接去宫门口。”齐商臣笑完，眼中渐渐流露出嗜血的狠戾，“有多少人，杀多少人！”

　　“王爷！请三思。”家仆跟了齐商臣几十年，他垂垂老矣，是看着齐商臣长大的老仆了。

　　齐商臣收了狠色，看了那老仆一眼，咬牙道：“本王总要让齐钦不那么得意。”

　　－

　　宫中骚动已经平息，如此混乱场合，御林军有条不紊围着云台，没有放走一个人，直到齐钦发话解散百官。

　　云台之上很快静了下来，太医匆匆赶来，为卫襄诊治。

　　魏浔带人来封锁了毒发现场，那内侍一直在发抖，胡瑛还好，就是神情有些恍惚。

　　方才她坐在自己的坐席上，卫襄突然来找她喝酒。

　　“这次我输给了你，是运气不好，但也是实力不济。”卫襄拿来的是个空酒杯，说完这话指着胡瑛身后的内侍，让他给他斟酒。

　　内侍为他斟了酒。当时胡瑛的注意力分散，没有注意内侍是否异常，卫襄一口饮尽杯中酒。

　　“你受了伤，这酒我替你喝。”卫襄说着放下自己的酒杯，去拿胡瑛手里的酒杯。

　　胡瑛此时倒是察觉了卫襄的异常。与他打交道这段日子以来，卫襄绝对说不上对她有好感，而今日这一出，就像突然对她产生了敬佩之情一般。

　　可秋演结束那日他还对她冷眼以待来着。

　　胡瑛看向他，没有立刻放开手中酒杯。突然，她抓住了方才他话中的漏洞，他怎么知道她受了伤的？

　　胡瑛心底一惊，戒备起来，卫襄眼眸深沉，用力从她手中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卫襄还未抹净嘴角的酒滴便毒发了，他手里的酒杯滑落在地，咚一声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

　　胡瑛一时愣怔，捡起地上的酒杯。同时高台之上传出了齐钦的暗号，场面更加混乱。

　　在这般混乱中，最先赶到他们身旁的，是卫光。

　　胡瑛认定，这毒酒是冲她来的，而卫襄或许知道内情，这是来救她了。

　　可是，他为何要自己饮了毒酒，以命相救呢？

　　此时太医已经为卫襄进行了救治，看情况，他应该死不了。

　　而一旁卫光的神情却古怪得很，焦急，心疼，还有些懊悔。

　　胡瑛看不懂他们的行动，此时云台外匆匆跑来一人，是刘看山。

　　他跑到高台下，对齐钦道：“刘珥跑了。”

　　齐钦略一思索，让魏迁派人去追回来。

　　魏迁派了何修去追，自己继续带人收拾满地血迹。

　　在胡瑛酒里下毒的内侍经不住魏浔审问，把所有内情都招了。

　　原来他是临时被收买来在胡瑛酒里下毒的，他供出了收买他的人，魏迁带人去宫里搜了。

　　此时云台上除了齐钦，只有胡瑛，魏浔和卫家人。

　　“不早了，今晚你们都留在宫里。”齐钦淡淡道。

　　隋文侯目睹了盛襄之死，此时正无比庆幸自己提前的安排，虽然知道陛下留他在宫中绝非出于好心，但他还是安心留下了。

　　下毒之人被揪了出来，齐钦心中一块大石正要落地，突然见魏迁带人去的方向起了骚动，很快那方燃起熊熊大火。

　　魏浔和胡瑛均是一惊。

　　齐钦早想到城防军被拔除后会惹来齐商臣的疯狂反扑，但他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

　　魏浔似乎预见了他们胜利的代价，宫中已是如此，宫外恐怕更加严峻。他犹疑片刻，很快做出了选择。

　　“陛下，家妹还在宫外，臣担心……”

　　“去吧。”齐钦直接道。

　　“他去能顶什么用，我也去！”胡瑛说着，不等齐钦回话便走了。

　　齐钦看着胡瑛远去的背影，再看了里三层外三层林立的御林军，将到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

作者有话要说：　　齐钦：老婆和大臣都不要朕了。人间没有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