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皇后》度迢迢

120、第一二零章 机巧

　　夜色如墨，南山大营灯火通明，巡守的士兵腰板直挺，目光炯炯。

　　魏漾顶着一张兴奋的脸来到主帅营房，李雯刚从房中走出来。

　　见到李雯，魏漾笑着打招呼：“将军，你也来找主帅？”

　　“是啊。”李雯打量魏漾一眼，挑眉道，“你也是来汇报好消息的？”

　　李雯之前挤掉了魏漾的主将位置，她本来还对她有些不好意思，但魏漾主动来恭喜她，并坦言自己能力不足，她做主将是应该的。

　　李雯虽然知道自己做一军主将还差点，但她也知道除了薇止和雪盈，就只有她可用了。

　　李雯也是个心大的姑娘，既然魏漾如此说了，便也没有再别扭。她比魏漾大上几岁，在她心目中，魏漾有些不谙世事，她把她当做小妹妹，打算培养她。

　　两人经过这一出，不但没有生嫌隙，反而更加亲近了。

　　“你不会也是……”魏漾听她说好消息，顿时了悟。

　　李雯笑得大方：“快进去吧。”

　　手下两个小将关系好，好消息也接连出现，胡瑛却没有那么高兴。

　　因为她们两个都要准备婚事了。

　　“陆哥哥通过国考啦！”魏漾笑得双颊粉红。

　　看到李雯和杜骏这对欢喜冤家结合，胡瑛还能承受一些，虽然李雯在与她描述详情时尽是甜蜜。

　　回京后，他们两个还未晋升时，杜骏便央告了双亲要娶李雯。

　　李雯当初休夫的举动人尽皆知，他的父母也很惊讶，但听说了他们战场上生死相依的经历，她的母亲心疼落泪，直呼这样的姑娘真是不容易。

　　杜母松了口，杜父向来疼爱妻子，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要让儿子把那姑娘带上门来看看。

　　那会儿李雯忙得连轴转，杜骏也只告诉她只是与他的亲朋吃顿饭，她本没空去，但杜骏很少要求她做点什么，她不好推距，只好答应。

　　到了日子她几乎给忙忘了，还是手下人提醒她才想起来，为了不误时辰，她连军服也没来得及换，灰头土脸就去了。

　　到了他家门口，她才后知后觉，这样上门太失礼了。

　　“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样子，以后你也会这样进我的家门，我喜欢，我爹娘也会喜欢的。”李雯转述了杜骏这句话。她脸上的笑简直让胡瑛肉麻。

　　李雯穿着军服进了杜骏的家门，见着一个杜家的人便致歉。

　　她的歉意真诚，但又不显卑怯，杜母在见她第一眼就很满意，杜父也逐渐发现她并非如传闻那般泼辣，反而大方率真，知书达理能文能武，是他们家喜欢的媳妇。

　　二老对李雯很满意，便遂了小儿子的愿。杜家人做事麻利，很快就将三媒六聘提上了日程。李雯来找胡瑛汇报，已经是聘礼送到她家的时候了。

　　李雯成熟稳重，又是第二次大婚，满心满眼甜蜜尚且让胡瑛齁得发慌，魏漾这个倒追多年，反反复复修成正果的简直要将她淹没在糖罐里。

　　陆秋风通过了翰林院的国考，今日才放的榜，魏漾陪着他一起去看了。陆秋风三个字就在榜首，魏漾见了比陆秋风还高兴，抱着他又哭又笑。

　　魏漾立刻便回家跟她父亲说了，并恳求他答应她和陆秋风的婚事。

　　魏迁竟然没有多考虑就答应了。自从女儿从战场上走了一遭，魏迁对魏漾便没了别的期望，只要她平平安安便好。

　　魏漾喜极而泣，抱着她娘诉说了一番衷肠，马上把消息告诉了陆秋风。

　　陆秋风惊喜交加，一把把魏漾抱进怀里。两人相拥而泣。

　　陆秋风要马上写信给陆正云，让他回来替他提亲，魏漾却阻止了他。她还想着边疆的大事需要陆将军处理。

　　“反正都定下来了，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了。”魏漾面对胡瑛自顾自道。

　　“下个月他就要进翰林院了，他还这么年轻，日后在棋界定能大放异彩。”魏漾轻声道，“他是个清高的人，对棋的爱好很单纯，按他的性子，本是不愿进翰林院的，但他为了我去尝试了，而且发现那感觉也不坏。”

　　看着魏漾透亮的眼眸，胡瑛心中酸酸的，她使劲回想陆秋风的坏处，安慰自己成婚没什么好的。

　　“他们都说陆哥哥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那是因为他们没发现他的好。”魏漾笑得甜甜的，“他非常聪明，但他所求不是功名利禄，他看起来冷漠，其实内心火热。”

　　“哦是吗？”胡瑛淡声道。

　　“是啊，你不知道，去年你失踪那几日，他找了你两日，跑遍了整个京城。”

　　胡瑛对此倒是挺意外的。

　　“所以我知道，他每次一脸冷漠骂我的时候，心里比我难受多了。”魏漾眼中有些湿润，“所以这么多年我都坚持下来了。”

　　“现在好了，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我们能长长久久地一起生活，他专心下棋，我在外面披荆斩棘，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累了，就可以躲进他的怀抱，看他下棋。我们会有一双儿女，一个幸福的家。”

　　听到这些话，胡瑛的心灵受到暴击，但她不承认。

　　“好了我都知道了，等你们成亲，我一定送一份大礼，现在你……”

　　“对，说到成亲，我要准备的太多了，从今天开始就得努力，我先走了。”

　　魏漾来得风风火火，去得着急忙慌。她这一来一走，传播甜蜜的目的是达到了，然而给听者留下的，只有一片空虚。

　　“呵，成亲了好。”胡瑛自嘲般笑。

　　－

　　第二日一早，朝廷派了人来传召胡瑛回京。传令的竟是章月寒。

　　“什么事竟然劳兵部侍郎来给我传令？”

　　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了，章月寒看起来瘦了不少，但他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沉稳样。

　　“自然是军国大事。”章月寒瞥了一眼胡瑛道。

　　“护国军可还管得过来？”章月寒问她。

　　“还行吧，实力摆在那，谁敢不服。”

　　章月寒终于露出些笑意。

　　“卫襄呢？”
　　“老实着呢。”胡瑛笑道。

　　见胡瑛这反应，章月寒就知道那小子也看清现实了。近来朝中大事的风向扑朔迷离，许多人连边都没看到，他却猜到了个大概。

　　陛下把胡瑛抬上了至高的位置，偏偏她的功劳还让人无法提出异议，但这样地位女人的夫家必然得经过精挑细选。

　　同时，天下大定，陛下的婚事也必须得办。

　　两人的婚事都是天下人关注的焦点，但却少有人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是因为朝中臣子大都觉得胡瑛，这样一个勇武得略显粗俗的姑娘，与俊美温雅的陛下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章月寒更加确信，大多数人都抱持的观念，时常是错误的。

　　然而他如此聪明又有什么用呢？

　　面对胡瑛时，他也糊涂到明知不可亲近而为。

　　章月寒自认为，女人对自己的生命没什么意义，无论是妖娆婀娜的，温婉可人的，还是率真开朗的，最终都会归于乏味无趣。

　　见到胡瑛时，他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女人，可以凭着自己的本事，站在高处睥睨男人。对她而言，似乎男人才是附庸，而她对男人不屑一顾，自有属于自己的生命的追求。

　　或许胡瑛不是最好的女人，但却是对他最致命的。

　　这辈子能栽在这样一个女人手里，章月寒觉得值了。事到如今，他也不再奢求别的了，他们之间关系不错，就够了。

　　看着胡瑛进宫的背影，章月寒心中颇是宁静。

　　他心中默念着：

　　惟愿她此生安康，所求皆有所应。

　　－

　　众人看着顾薇止手中的画卷多时，但都不好意思上前搭话。

　　今日是陛下定的三日之期，当日来觐见的几个年轻官员都准备了一个万里挑一的人选，但没谁准备画像的。

　　他们是给镇国侯准备的夫婿，自知不能让陛下满意，心中没抱什么希望，但顾侍郎是为陛下挑的皇后，她就拿了一副画卷，看来是自信满满，更惹得他们好奇。

　　他们在偏殿等候多时，陛下终于腾出空来接见他们。

　　这次仍旧与顾侍郎一同接见。有了上次的默契，他们也不觉束手束脚了。

　　奉子秦靠近门口，抬手延请顾侍郎先走。两人淡淡对视了一眼，不着痕迹勾了下嘴唇。

　　“微臣翻遍了朝中年轻臣子，除去已经婚配的，低于六品的，剩下的不多，只有一人与镇国侯相配，那便是如今的护国军副帅，隋文侯，卫襄。”

　　一瘦高官员，站出来，大剌剌提出了隋文侯。

　　“爱卿是觉得……”齐钦在上首专心听他说完，笑道，“护国军交给一对夫妻很稳当？”

　　“臣思虑不当，求陛下恕罪！”瘦高官员吓得跪地求饶。

　　齐钦摆摆手。

　　那人首当其冲后，同样提出武将的几位官员都慌了，他们赶紧在脑内搜索第二人选。

　　几个提议被陛下笑着否决后，一名白面官员自信满满站了出来。

　　“臣提议的，是镇国侯的旧识，两人曾经同在护国军做主将，秋演中，两军还并肩作战，夺得了去年秋演的前二。”白面官员笑眯眯道，“没错，就是前伏虎营主将，如今的兵部侍郎，章侍郎，章月寒。”

　　闻言齐钦低垂的双眸抬了起来，他看向那白面官员，神情深邃如海，没有笑容，但丝毫情绪也不露。

　　白面官员接到陛下的眼神，虽然觉得有些心慌，但此前少见陛下如此反应，他分不清其喜怒，陛下又不开口说话，他只好继续说下去。

　　“民间曾有传言，章侍郎曾经追求过镇国侯，只是当时忙于战事，一直没有结果。此次北伐之战，两人一为主将，一为后勤官，应当有些感情基础，想必镇国侯也会满意。若陛下担心章侍郎的官职，可将其迁出兵部，赐予其安全的职位。”

　　白面官员的考虑不可谓不周密，既照顾了镇国侯的感情，又提出了解决二人职位之便的方法。

　　若齐钦没有私心，或许就答应了。

　　齐钦看了一眼这白面官员，脑中过了一遍他的籍贯和经历，大致相信他与章月寒没什么关系。

　　他在想什么，章月寒看得清楚，同样地，章月寒的心思，他也了如指掌。

　　若非知道他对胡瑛的心思，北伐之战，齐钦不可能让他一个新任兵部侍郎主管粮草事宜。

　　章月寒做得很好，也很识时务。齐钦对他不无好感。

　　可惜，是他先遇上的胡瑛。

　　“还有别的提议么？”对章月寒，齐钦只淡淡道。

　　陛下没有说出理由，众官员也不敢多问。

　　殿中静默了片刻，眼看没有人要站出来，奉子秦正要抬脚，一名官员抢先于他站了出去。

　　“微臣提议御林军统领的独子，当今大理寺卿，魏浔。”

　　这人的声音沉稳有力，想来对此提议自信满满。

　　然而他话音刚落，场上便有三人的神色变了变。

　　陛下的眼里带了些笑意。顾侍郎皱着眉埋下了头。

　　奉子秦则是清咳了一声。

　　“魏寺卿是个好男儿，朕正打算升他的官，”齐钦觑着顾薇止的神色道，“但可惜，他已经有未婚妻了。”

　　提议的官员表示茫然。魏寺卿有未婚妻了？没听说过啊。

　　“魏寺卿确实订婚了。”奉子秦见那官员似乎还想开口说什么，即刻接过了话头，“不久就当送帖子出来了吧。”

　　奉子秦面带笑容，极力将嘴角的笑往下压。他也是三日前知道的，他约了顾薇止上绘楼，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魏寺卿竟然不请自来，推开他们包间的门不说，还堂而皇之当着他的面宣示主权。

　　“下了朝会不回来，我还以为你被狼叼走了。”

　　见到冷面阎王对顾侍郎说出这番话，奉子秦也难得抖了三抖，他在一瞬间回想了一下过去近三十年的岁月，似乎没犯什么大事，这才按下心来，与他打招呼。

　　后来他与顾侍郎聊完，魏寺卿还在等着她，最后两人上的一辆马车走的。

　　顾侍郎的前事奉子秦很清楚，她与顾家决裂，到现在也没回过顾府，原来是住在了大理寺卿府。

　　顾侍郎做事果决，性子刚毅，能不顾别人的目光与家族断绝干系，如今又住进了魏寺卿府上，想必婚事近了。

　　不过陛下也知道此事，此时还替顾侍郎说出来，奉子秦倒是挺惊讶的。

　　朝中排得上号的单身汉都被数了一遍，再也没人站出来出主意了，奉子秦迤迆然朝陛下行了一礼。

　　“陛下为镇国侯考虑得如此周密，臣身为大渭的臣子，亦是与有荣焉，但陛下对镇国侯夫婿的要求太高，纵观朝堂，微臣实在难以找出一个符合要求的人来。”

　　奉子秦做事不按常理，但常常能将事情完美解决，他的铺垫一起，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学习。

　　“陛下要择之人，要地位非凡，配得上镇国侯的世袭双爵，要家庭和睦，要支持镇国侯安心领兵，要一表人才，学富五车，才能卓绝，温文尔雅，还要真心对待镇国侯，臣一度以为，此等完美的男子，上天入地也难以找到，直到今日，微臣进入尉天殿，这才恍然大悟。

　　“此人身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就是——

　　“陛下您啊！”

　　期待着奉子秦指向他自己的众官员：？？

　　此等谄媚又机巧的回答他是怎么想到的？

　　众人看向上首，陛下居然笑了，笑得眼睛都亮了。

　　奉子秦贼人也！
　　陛下莫要上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