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下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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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是去哪？”
“还不清楚，只是听冯先生说要先到附近最大的那个晒谷场一趟。”
“有名字吗？我人生地不熟的。”
“小地方哪有那么多讲究，你家那儿连个晒谷场都要起名吗？再说你哪人生了，不是有我了嘛，跟我走吧，我大概记得路。”
李轼乾挑起一边的眉毛，面带调侃的看着身边的崔久。自从两年前广场一别就没再见过他，后来因为入会的原因举家搬到了这紫荆山区一带。本来以为这下可能是再也见不到了。谁知道今天会在赶去拜上帝会活动的路上碰见他。
实际上，去往晒谷场的路并不需要李轼乾当向导，因为路上不断地有人念叨着“洪先生……”“拜上帝会……”步履匆匆地超过李轼乾和崔久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一看就知道是“自己人”。
“快来啊！上帝之子显灵了！”
“是洪先生吧！”
“洪先生来了！”
听到这些话，李轼乾和崔久也改走为跑，径直冲向黑压压的人群。
被围在最里面的冯乙山不知道已经在那站了多久。他身边站着一个面相端正威武的陌生中年男子，他穿的很朴素，头发也散着，头顶系着头巾。明明是很有亲和力的打扮，落在李轼乾眼里却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感。
“冯先生，这位……想必就是……咳……就是……”一位老人家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指向洪仁坤，激动了老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别指，有没有点规矩！”离老人家最近的一个三白眼狠狠地打下老人的手，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冲面前的洪仁坤和冯乙山谄媚地笑笑，随即迅速低下了头。
这两年，多亏了冯乙山的努力，洪先生神仙一样的形象早已经深入到了每一个拜上帝会成员的内心。
思及此，人群纷纷效仿三白眼低下头，再没有一个敢直视洪仁坤的真容。见大家都这样，李轼乾赶忙拽拽崔久的袖口，让他也低下头。
“大家不必如此。”洪仁坤开口缓声道。“我受上帝之命来这里慰问关怀我们高贵的教徒，上帝不忍心看他的信徒继续这样痛苦下去，就派我来告诉大家，只要你们有所行动，他就会助你们一臂之力。希望大家不要辜负上帝的恩赐。我言尽于此，先行退去。”洪仁坤朝身侧的冯乙山偏了一下头，转身离去。
“洪先生！”有人试图叫住洪仁坤。但洪仁坤好像听不见似的，就那样不紧不慢地朝远处走去。望着他的身影，人群一时间沸腾起来。
“静一静！大家静一静！我今天将大家聚在这里，就是受洪先生的嘱托，他希望通过这次的接触，大家能够更加坚定的信任上帝，依赖上帝，惩奸除恶。”
“我们自然是信的，冯先生，我们可以为我们会做些什么吗？”人群中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啊，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没错没错。”……众人纷纷附和。
“很好很好，既然如此，我希望明天巳时，加入我们拜上帝会的15岁到25岁的教徒还能在这里集合，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冯乙山一脸正义凛然地说道。“符合要求的，我希望大家明天上午准时到，好了，都散了吧。”
“明天用我老地方等你吗？”李轼乾知道他和崔久都符合这个要求，他怕崔久找不到路。
“这路我识得了，你明日不用等我，我自己过来就行。”
“那行，我就怕你现在还记得，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忘了，哈哈哈。”李轼乾逗他。
“行了你，一张嘴是真会损人。”崔久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两人原路返回，在今天偶然碰到的地方分开了，李轼乾惦记着生病的弟弟，道了别就匆匆往家走。崔久站在原地，眼底有几丝莫名的情绪。直到李轼乾的影子彻底消失，才转身离去。
……
“从来福大则量大，量大则为大人；福小则量小，量小则为小人。是以泰山不辞土壤，故能成其高；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成其德。凡此皆量为之也……上帝原来是老亲，水源木本急寻真；量宽异国皆同国，心好天人亦世人。兽畜相残还不义，乡邻互杀断非仁；天生天养和为贵，各自相安享太平。”第二天一早，李轼乾一路上边走边背。不仅是他，几乎路上所有的年轻人都在嘴边或背诵或朗诵着这些话，甚至有些人手里拿着本《原道醒世训》在仔细研读。
到了约定的地方，已经有不少人到了，李轼乾看了一圈，没有崔久。“果然没来？啧啧啧，就知道这小子靠不住。”李轼乾在心里骂娘。直到符合要求的青年少年陆续到齐，还是不见他人影。李轼乾收回寻找的目光，投向正向他们走来的冯乙山。
“我们拜上帝会的，就应该全心全意将信仰的灵魂托付给上帝。可最令我痛心的是我在这儿看到那么多的神坛庙宇居然供奉着其他的信仰，一心不可二用，只有虔诚的信仰才会被上帝眷顾。”冯乙山循循善诱。
“冯先生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我们走！”为首的一个高大魁梧青年和冯乙山对视了一眼后大手一挥喊道。
见他的行为并没有遭到冯乙山的阻拦，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的跟着他走，看似没有计划但实际上很有目的性的奔向了一个地方。
李轼乾正准备抬脚跟上，就听见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崔久喘着粗气的声音：
“我们要……要去干嘛？要……去哪啊？”崔久来不及换气儿就喋喋不休地问着。
“闭嘴，我也不清楚，跟着就是了。”李轼乾被他吵的脑袋嗡嗡响，瞪了他一眼，伸手帮他顺气。
他们俩落在人群的最后，眼睁睁的看着本来挺平静的一群人突然情绪激动地冲进附近的一间庙宇，抄起趁手的东西三两下砸毁了里面供奉的神像。
“我去！他们这是干什么！”崔久惊呼。
而李轼乾在经历了短暂的异样后淡然地接受了这群人的举动，确实，在这群朴实的乡民眼里，只有砸毁供奉其他神灵的神坛庙宇，才是表达自己对拜上帝绝对信仰的最直接有说服力的方式。
崔久见李轼乾望着那群人“疯狂”的举动脸上却并不显山露水的样子，眸色不由得暗了暗。
之后的两年，这群青年和其他乡民自发兴起的类似活动时有发生，每一次李轼乾都会去，他就那样手背后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奇怪，这段时间每次必到的崔久怎么不来了？”李轼乾纳闷。
庙门口，崔久侧身站着，借着掩护望着屋内打砸得正酣地人群和独自站在一边地李轼乾。
……
紫荆山石人村
“你所言可句句属实？”问话的人是当地的团练头子王作新。
崔久一个头磕在地上，“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自打您听到风声派小人前去探听消息后，小人便借机混入他们教会内部，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可谓是了如指掌。”
“很好，任务完成的不错，你可以回来了。不用再费心巴力的混进去了。行了，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王作新冲他摆摆手。
崔久从地上站起，拍净裤子上的土，正转身准备离开，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重新转向王作新，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说道：“小人还有一言。”
“你说。”
“那些拜上帝会教众虽行为恶劣，但归根结底是受人蛊惑。古人云：擒贼先擒王。您只需抓住那蛊惑人心的头目冯乙山，届时想必拜上帝会内部就会不攻自破。一来省时节力；二来日后乡民醒悟还能记您一份恩情。”
“妙！妙啊！就依你所言！”王作新听罢抚掌大笑。
第二天一早，王作新带着村里几个打手，根据崔久给出的消息，在一间不起眼的村屋里抓住了冯乙山。
王作新一把拽住冯乙山的头发向下一扯，冯乙山被迫抬头看他，“好小子！你蛊惑乡民，私自结盟聚会，等死吧！来人！绑起来，押送他去县衙。”说罢，王作新嫌恶地松开了手，别过脸，趾高气昂地走在前面。
冯乙山被抓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收到冯乙山被抓的噩耗，一个叫卢六的青年当即纠集了一批年轻力壮的教众抄上家伙前去营救。
……
“站住！无凭无据，你们凭什么抓冯先生？”
“妈的，你还指望他们这群不讲道理的东西跟你讲道理吗？哪来那么多废话，直接上！”卢六瞬间就冲了上去。
因为拜上帝会人多势众，王作新不敌，冯乙山被他们成功劫走。眼看着抓来的人就这么跑了，王作新的脸色由白变紫最后黑了下来。
“他娘的，这混蛋真行，走！把崔久带上，我们去桂平县衙，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你们。”王作新低吼出声。
两个时辰后，桂平县衙。
“大人，请大人明鉴！”王作新“扑通”一声跪下，开口道：“外乡人冯乙山迷惑乡民，结盟聚会，不从本朝律法，践踏社稷神明。人证在此！”说着伸手推了一把崔久，“物证……物证就是那些被砸毁的神坛庙宇，大人你尽可派人前去求证。便可知晓小人所言绝无一句诓骗。”
“是！大人我前段时间混……入他们中间，那个冯乙山时常集结乡民，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动摇乡民原有信仰，甚至鼓动乡民砸毁神坛庙宇。大……大人！理应严惩不贷！”崔久不停地磕着头，哆嗦着说出了这番话。
“冯乙山之事本官已知晓了。你等且先退下，待本官派人查探后再做定夺。”知县老爷尖细的声音幽幽响起。
知县老爷既然开口赶人了，王作新等也不好久留。磕头退去。
“大人，您……”师爷试探性的问到。
“唉，不管不管，管不了了啊，动乱起，民心不稳，他冯乙山既以成事，说明早有相当势力了，我一小小知县，何苦跟老百姓对着干。”知县老爷叹气道。
“那王作新那边……会不会……”师爷神情有紧张。
“这个倒不用担心，本官背后是朝廷，本官无所作为，他大抵会心生愤懑，但必不会到县衙来闹事，如果本官没猜错，他会自己亲自动手，倒也省得让本官得罪人。”
这边王作新等了许久也不见县衙有任何行动传来，这才明白知县这是跟他玩了一出“缓兵之计”，不由得有种被戏耍的恼怒。
“狗官！此等动摇民心者居然放任自流，不管不问！好！好！你不管，我来管便是。”王作新耐心告罄，狠狠地咒骂着。
清道光二十八年正月
“放开我！王作新！你为何抓我？”冯乙山疯狂的扭动着，却完全挣脱不开钳制。
“为何？就因你这几年明为拜会，暗为谋叛！”王作新冷声道。“大人，人证物证俱在，其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必须严拿正办，俾神明泄愤，士民安居。”果然是脸随人变，冲着当官的，面上一派正义凛然，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逢迎。冯乙山对着王作新的背影啐了一口，随后又眼带歉意地望向被自己牵连的卢六。卢六目光冷淡，抿了抿嘴唇，什么话也没说。
罪名定下后的第三天，冯乙山和卢六便经大湟江巡检司押送至桂平县狱。这回的消息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拜上帝会内部也炸开了锅。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下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