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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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十年岁月，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
当初那个喜爱鸟儿的白衣少年，早已是弱冠之龄。唯一不变的，是他对鸟儿的喜爱、对母亲的依恋，以及村人看他时轻蔑又惊恐的眼神。
十年来，他的“异能”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显厉害，甚至连一些潜在的能力也显现了出来。他有很好的轻功，可以踏羽而飞；他可以操控鸟类，让它们听从他的命令。而且这些能力仿佛与生俱来般熟练，根本不需要练习。他开始使用这些能力，例如让飞鸟帮他寻找食物，引开猎物的注意等等。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将能力隐藏起来，在这乱世之中，有这样的能力，也不知是福是祸。
最近，村里的人都染上了怪病，又拉又吐又发烧的，在这兵荒马乱的日子里，连吃的都没有，更别说买药治病了；折腾了几日，人便去了。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了，昔日幸福宁静的村庄被一片白色的恐怖所笼罩。村人看他的眼神，也不知从何时起，夹带了深深的愤恨。
他明白村人的疑虑，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事情的起因——村外战火纷飞，士兵们常常到村里抢夺粮食，加上连年歉收，村里的人早已没有食物可以果腹，人们便开始吃腐烂的蔬菜、野果；再加上战争之故，水源屡遭污染，人们喝下污秽的水，更加重了病情。然而，人们都认为村庄是被“邪气”入侵，才引发了怪病，而这“邪气”的源头，当然就是他这只“妖怪”了。
他曾试图解释，让村人了解病因不致枉死，可惜根本没有人听——妖怪说的话，怎么可以相信呢？于是，误解越来越深，人们眼中的愤恨也越来越深，甚至牵连到娘。他不止一次看到过村人对娘动粗，不止一次听到过村人辱骂娘，然而，娘只是微笑着，接受这一切，并没有在他面前表露出一丝不满。所以，尽管心中十分愤怒，他也没有加以报复，只是尽量陪在娘的身边。毕竟，他们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十八年。
今日，家中的食物已经吃完了，即使心中万分不愿，他还是要上山一趟，找些食物。
取过打猎用的工具，正待出门，身后传来娘的叫唤：“白儿，小心点，不要受伤了。”
“知道了”，看着娘眼角的疲惫以及依旧和煦的笑容，他又说了一句：“娘今天就休息一下吧，别再出去忙了。”
“好”，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看着挚爱的亲儿。
“我走了。”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家，向后山奔去。
平静的生活一如继往，他却没有料到，这一去，便是与娘生离死别，再不相见。
“啪”，猎物再一次逃脱。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昔日得心应手的工作，今日不知为何分外棘手，眼皮也一直在跳。从出门到现在，他一直心神不宁，以至于一整天下来，也没有多大收获。
他弯下腰，收拾好散落的工具，疲惫地直起身来。一缕金光洒下，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禁走出了森林，一步步退到了悬崖之上。
西沉的落日，像一团火，燃烧着，挂在远处的山头上。夕阳的余晖，洒在后山上，仿佛整个山头都在燃烧。他沉浸其中，被壮丽的景象震撼。
雪白的鸟儿轻轻地落在肩头，他以食指腹轻触鸟首，溢出一声赞叹：“你看，很美吧……”
鸟儿却在下一刻躁动起来，“喳喳”地叫了两声，便往他的身后飞去。
他疑惑地转过身。待看清山下的情形时，他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他的家已被熊熊的火焰吞没，熟悉的景物早已变成了一片火海。浓郁的烟直冲云霄。
“娘！”他大喝一声，纵身跳下了悬崖，乘着下落的气势，踏上了飘落的叶子，然后施展绝妙轻功，向村庄奔去。
白衣翻飞，紫发乱舞，呼啸的风刮得他肌肤生痛，他却未敢稍停片刻。
娘，娘，你千万要平安啊！
火红的落日沉入了山里，最后一丝光也终于隐去。黑夜，降临大地。
（下）
火，疯狂地燃烧着。
忽明忽暗的火光照在人们的脸上，宣泄着复仇的快感。
只有那一身粗布白衣的少女着急地来回奔跑着。她吃力地提着盛满水的木桶，想要扑灭那一把熊熊的火焰；仓促间，脚下一滑，便摔在了地上。木桶摔烂了，水和着泥土沾上了她的衣裙，垂落的发丝沾在了汗湿的脖颈上；清秀的脸再也不复白净。
她艰难地以手撑地，泪水爬满了脸颊：“住手……住手……快住手啊！”不顾身上的伤，她忍痛站了起来，冲到人群里，抓住了村长父亲的手臂，“我们不可以这样做啊，白姨是无辜的，白哥哥也不是妖怪！村里的怪病与他们没有关系啊！”
嘶哑的声音让人不忍听，然而回应她的，是村人依旧冷漠的表情。
她绝望地看着那一片火光，冲天的烈焰映在眼中，刺得她双眼酸涩。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虽为村长之女，却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当泪水再一次涌出眼眶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划过了漆黑的天际，又迅速地消失在火焰之中。
“白哥哥！”她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
“咳……咳咳”呛人的烟味窜入鼻中，他只觉无法呼吸；浓烟遮挡了视线，也熏红了双眼，让他看不清四周的情形。他在房中跌跌撞撞地摸索着，焦急地呼喊着，连火星烫到了自己、火舌烧着了白衣，也浑然不觉。
忽然，浓重的烟味中飘来了一阵血腥味。他低头，发觉踏上了一滩血迹。
心，漏跳了一拍，复又狂跳起来。他顺着血迹望去，看见娘躺在一片血泊里。
“娘！”他惊呼，连忙跑过去，将娘抱在怀里；焦急地拨开娘额前的乱发，看见娘已满脸是血；伸手摸向她的脑后，温热湿润的感觉震碎了他的冷静。
他嘶声大喊：“娘！娘！”
垂死的妇人在一阵阵呼唤中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他惊喜地抓住了娘的肩头，大气都不敢喘。
妇人的眼神涣散，过了很久才恢复焦距。待看清眼前的人时，她只是虚弱地笑了笑：“白儿……你怎么回来了……”
他将娘抱紧，哽咽难语，只是不停地喊着：“娘……娘……”
娘在他怀里，依然是温柔慈祥地笑着：“傻孩子……快走吧……快走……要好好……好好活着……”说完，头一偏，深埋在亲儿的胸膛里，再无声息。
他再也没有说话，一任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溢出；四周温度渐升，让人无法忍受，而他却感觉自己的心脏正一寸寸地冷下去。怀中的躯体渐渐变冷，他将娘抱得更紧，将脸埋入娘乌黑的发丝中。
支撑的木梁一根根倒下，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人生中唯一重要的人事终于被汹涌的火海淹没……
看着猛烈的火势，屋外的少女心急如焚；她踮起脚尖，不停地向屋中张望。
忽然，人群中溢出一丝冷笑：“你担心什么，不过是一只妖怪！我们要杀的，本来就是他；谁知他上山打猎去了，侥幸逃过一劫，他娘倒成了替死鬼！”一个七尺多高的壮汉走了出来，愤怒地看着少女。正是昔日辱骂白的孩子。
少女闻言，转身大喊：“白哥哥不是妖怪！他不是！他不是！”边说着，眼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
“芸儿！你给我适可而止！”站在人群前的村长，见女儿如此，终于忍不住高声斥责。
那壮汉扬了扬嘴角，说：“是不是妖怪都不重要了，这样的火势，谁都难逃一死！”
未待他说完，那燃烧着的屋子突然火光冲天。她下意识地转身向火海奔去，却被人抓住。
“白哥哥！”
那木屋在少女绝望的叫声中倒塌，最终变成了一片废墟。
“呜……白哥哥……呜……白哥哥！”
看着瘫软在地的少女，壮汉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他走向村长，半弯下腰，恭敬地说：“妖物已除，村中的怪病也必将消失，请村长放心吧。”
村长点点头，看着逐渐熄灭的火焰，又看了看哭泣不止的女儿，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家都散了吧。”
当村人正要散去时，废墟中传来了一声巨响。
一个身影从废墟中站起，右手一扬，将压在身上的断木挥开，左手紧紧抱住另一个人。
少女从地上爬起，顾不得一身的狼狈，惊喜地喊：“白哥哥！你没事？太好了！”
他只是一步步地走出了废墟，对少女激动的表情视若无睹；轻轻地放下手中人，抬眼环顾四周，他冷声问：“是谁干的……”
这时的白，长发披散，凌乱地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昔日干净整洁的白衣，早已被熏黑，衣角也被烧去了几处；他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杀气，眼中有噬人的气息，连之前担心地在空中飞着的鸟儿也不敢靠近。
村人早已惊骇得不能言语，四周静寂得让人心惊。
“是你们干的吗……”声音颤抖，隐藏着滔天的怒气。
没有回应。
他脸色一沉，往身后探去，抓紧了打猎用的刀；深蓝色的眼睛隐藏在垂落的发丝里，狠狠地盯着前方。他身形一闪，冲向了逃跑的人群。
鲜血，飞溅。黑色的大地瞬间被血水染红，痛苦绝望的嘶吼不断响起，随即断绝。
他挥舞着猎刀，毫无章法地乱砍，双眼已经被仇恨蒙蔽。脑中所想的，是娘今晨送他离开的微笑，是娘担忧的嘱咐，是娘温暖的手，以及娘在他怀中渐渐冰冷的身体……他们杀了娘！他们，杀了娘！
腥红的血，随着猎刀的挥动，一寸寸地爬上了衣袂；此刻的他，浑身浴血，仿佛地狱修罗。
今夜，红月当空，森冷的刀光在黑夜中穿行。
风，吹拂过村后的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血腥味飘散在空中。他竭力地忽视沾在脸上温热的血液，忽视从手上传来的削骨钝肉的恶心感觉，将刀柄握得更紧。
右腿忽然被抓住。他看也不看，挥刀就砍。当锋利的刀刃将要砍到时，那人微微动了动，吃力地抬起头来。满脸的血污之下，她的双眼依旧闪亮有神，仿佛带着许多深重的感情。“白哥哥……”她低低地喊，声音仿若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谁在喊他？谁？
——“白哥哥不是妖怪！”
——“白儿，你要好好活着……”
血雾散开，迷茫的双眼重新变得清澈，恢复往日的碧蓝。
“啊——啊——”
屠刀落在了地上，直直地没入红色的土里。
废墟之前，尸横遍野，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红。
只有那飞翔的鸟儿，在皎洁的月光下，轻振双翅，发出一阵阵低鸣。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白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