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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回首两相望 ...

  •   那士兵的嘴一张一合,还在不停地讲述着。说他们是如何射死了那些村民,如何将尸体全部堆在了栅栏里,如何架柴烧火,将那些尸体通通烧掉。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了进去,他的嘴,便像是一把尖刀,每说一个字就狠狠地刺在我的身上,慢慢地将我凌迟处死。我的喉咙里像有几千几万字要冲将出来,我却只是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我只能慢慢地向前走着,眼前的路渐渐模糊,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我不想理会,什么都不想管,谁生谁死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的眼前,竟出现了邱骞死的时候紧紧盯着我的那个眼神。当时的我,不懂那眼神的含义。现在的我,依然不懂,但我却似乎不再害怕那个眼神。我甚至觉得,如果我的眼前一直都只有这个眼神就好了,如果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当那把刀刺向我的心脏时我便已经死去,那该有多好。我来这人世间走一遭,时日不长,却给自己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烦恼。如果这样,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死了才是解脱,才是真正的恩典,不是吗?
      我呆呆地向前走着,每走一步,都像是离死亡更接近一点。那些士兵的脸孔渐渐地在眼前清晰起来,他们举着武器,像是一个个恶魔,随时准备一□□死我。可他们又接二连三地在我面前倒了下去,死相凄惨又恐怖。几乎所有的眼睛都那么睁着,睁得很圆很圆。我想那些丰泽乡的村民在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吧,这样不甘心地睁着眼睛,那里,写满了恐惧和绝望。我曾想过要救他们,可到头来,他们不还是这样无望地死去了。如果他们知道有我的存在,知道我为了他们所做的生的努力,他们也许会怨恨我,怨恨我无能,怨恨我横生枝节,找不到救他们的灵药。如果他们将这股怨恨通通聚集在我的身上,我可能会被吃得连一点骨头都不剩。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百蒲村口,也许是顺着那空气里呛人的烟尘味,也许是空气里似有似无的血腥味。一路上,不停地有人上前来,也不停地有人倒在我的脚边,我甚至还从他们的身体上踩了过去,却听不到他们的叫喊声。是啊,死人又怎么会感到疼痛呢?
      眼前的这片焦黑的土地上满是发黑的尸体,送他们与那些尸体作伴,也算是过奈河桥的时候不至于太过寂寞吧。
      我不理会那些士兵的死亡,却也不敢想像那些村民的死状,凄厉吗,痛苦吗,又或者是头脑一片空白,连恐惧的时候都没有。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他们便都倒在了血泊里,或是看着别人倒了下去,却连暗自庆幸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下一个便是他自己。
      我越走越慢,越是接近这个杀人的地方,越是心里感觉不安,不敢太过靠近,我的脚轻轻地抬了起来,又重重地踩在了地上。
      一个东西硌在了脚下,疼痛感让我停了下来,我慢慢地移开脚步,蹲了下来,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是一只翠玉的铃铛,因为落在了栅栏外面,所以,只是沾了些泥土,并未被火烧到。许白羽会武功,从那栅栏里逃出来不是什么难事,可他能挡得住那些等在外面的刀斧手吗?我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骂着,笨蛋,白痴,为什么要中计,为什么要上当,为什么没有兑现对我的承诺,活着等我回来。
      那蓝色的穗子在我眼前不停地晃动着,渐渐地,在我的眼里,竟变得跟血一样,红得那么耀眼,那么强烈。我全身的血液都被这刺目的红色激得活了起来,它们在血管里不停地奔跑着,从心脏里流出,又迫不及待地流回心脏。从脚底涌出,像是赛跑似地往上跑着,互相冲撞,拥护,甚至大打出手。我的每一根血管都像要裂开似的,它们在怒吼,要发泄,要尖叫,却又发不出声音。那些从刚才便一直堵在我喉咙里的字被一股血液推挤着,撞击着,终于受不了重重压力,暴发了出来。
      “啊……”我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一声尖叫上,那声音,像是要把天都打出一个窟窿来。

      我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才刚刚闭上眼睛。我睁开了眼睛,便不打算再闭上了,我很怕闭眼后看到的那些画面,有些东西,就算逃避不了一世,也要能逃避一时算一时。
      我躺在床上,听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那节奏很规律,能让我的思想跟着它不停地往前走,这样,我便不会想起其它不愉快的事情了。
      贺求名推门走了进来,端了个食盘走到桌前,放下,回头,对我说道:“过来吃点东西吧。”难得他的语气这么柔和,没有用那种凶巴巴的感觉与我说话。如果他能一直这样,或许我会忘了他杀手的身份,而将他看做是一个好人。
      我抓过床头的外衣披在身上。他早已回头背对着我,男女礼教这种东西,他一向不在乎,说实话,我也不在乎,穿着睡衣在他面前又有什么了不起,在我来这里之前,哪年夏天我不是穿着吊带裙满大街走。大家都这样,谁也不觉得什么。我们两人之间也是这样,我一直认为,只要心里无意,什么举动都没关系,只要不脱光就行。
      但他却是刻意转过了头,像是不愿意看我似的。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便起身走了过去。
      很清淡的食物,我却还是没有胃口,便我还是端起来吃了,我还没想死在这里。粥有点烫口,我没留意,呛得差点吐了出来,嘴里不停地吹气。心里有点不高兴,嘴里的话便放了出来:“这么烫,要命啊。”
      贺求名满脸疑惑地看着我,像是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不解道。
      贺求名满脸的疑惑顿时转为了震惊,像是见鬼了般,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的声音,怎么了?”
      怎么了,我的声音变了吗?还是说……我突然捂住了嘴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我刚刚虽说了两句话,但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我的声音,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贺求名想是只见我张嘴,却听不到声音,难怪脸色会那么难看。
      我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的那声尖叫,却没想到,那竟是我最后的声音,从今以后,我便只能当个哑巴吗?我倒情愿自己是个瞎子,能少看一点悲伤的事情。
      我向贺求名摆摆手,告诉我真的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我的心里多多少少有点难过,但在昨日那种强烈的刺激下,变成哑巴这件事给我带来的冲击被淡化了许多。
      贺求名倒是满脸焦急,说道:“我马上给你找大夫去。”
      我一把拉住了他,想告诉他不必了,却苦于发不出声音,只能在那里指手划脚,看得他云里雾里。
      想是刚才起身地太过突然,我比划了几个手势,胃便觉得不舒服,一种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我急忙放开他的衣袖,捂住了嘴,扶着椅子坐下,让自己感觉平静一些。贺求名递了杯水上来,试探性地问道:“你,有了他的孩子?”
      我知道他说的那个“他”是许白羽,这怎么可能,多可笑的事情啊。我与他之间,连嘴都没有碰过,只是牵了一下手,哪来的孩子一说。我赶紧摇头否认,他却还是一脸的不相信。我到现在才知道,声音对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当你有口难辩的时候,会感觉多么的无用力,多么的不甘心。
      可我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这副身体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若是我自己的,我这种反应,是不是意味着我怀了邱骞的孩子?这简直比贺求名的假设更为可笑,孩子的爹居然是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
      我觉得心烦不堪,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这让我更加怀疑自己是否怀有身孕,可越这么想,难受感便也越强烈,简直像是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走进了死胡同。我气得想大叫,却意识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那种窝囊的感觉,让我恨不得将贺求名抓过来痛打一顿。
      贺求名当然没有让我揍一顿,而是带我去看了大夫。我看他在那里向大夫描述前因后果以及我的症状,便觉得有点好笑。我不能说话也好,或是怀了孩子也罢,都与他无关,可与之有关的男人却一个也不在我的身边,反倒是他一个不相干的人,得为这种事情出头,他真的是那个传说中从不做亏本买卖的第一杀手吗?
      大夫倒是满脸的和善,选了张舒服的椅子让我坐下,伸手便替我把脉。时间慢慢地过去,大夫脸上的神色却是越来越不好看,他有点为难地抬起头,对贺求名说道:“实在抱歉,尊夫人并未怀孕。”
      这话让我与贺求名都吃了一惊,我竟然没有怀孕,这真是让我高兴的事情,如果只是胃不舒服,吐个几次,那比起怀孕来说真是小事情了。我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下来。
      贺求名却有点不甘心,继续问道:“大夫,您确定吗?”
      大夫点头道:“确定,老夫把了很久,实在把不出有任何喜脉的症状。”
      “那她为何总是想呕吐?”
      大夫揪着他那几根长长的胡子,沉思良久,才开口道:“这恐怕与她失去声音有些关联。适才听你说,尊夫人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才会突然不能开口说话,那这反胃呕吐的毛病,只怕也是受了刺激的后遗症。”
      “能治好吗?”贺求名总算问到了点子上。
      大夫倒也老实,摇头道:“只怕老夫的本事还不够,这种不因外伤引起的病症,心结还在尊夫人心里,若想根治,只怕得费点功夫,解开心结才可以啊。”
      解开心结?这说起来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啊,可真的要做,又有几人能够做到。我自认不是圣人,自然办不到,就算是贺求名,若是真受到像我所受的那种打击,只怕他也会缓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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