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苹果纪事》卡门青德

36、外传：拜见岳父大人！3

　　天还未大亮，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儿们就开始了热闹的歌唱，应多直直地挺在床上，睁着眼睛迎来窗外射进的第一缕阳光。
　　他想季默肯定也没睡好。
　　楼下客厅里已经传来以前还在中学念书的时候并不陌生的响动，锅碗瓢盆的奏鸣曲和煎蛋的香味，他心念一动，便顶着虽然沉重却意识清晰的脑袋下了床。披着外套走下楼，顺着怀念的声音和香气走过那一个个刻着他成长记忆的场所。
　　客厅已经收拾过了，家具上的罩子已经全部被拿开，恢复了温馨舒适的本来面目。

　　不多时，热腾腾的丰盛早餐被摆上餐厅里的四人小餐桌。
　　侦查后发现昨晚惊鸿一现的父亲大人似乎没有已经起床的迹象，应多跑上楼叫起了同样一宿没合眼的季默，两人一通商量后怀着侥幸心理悄悄步下楼，准备先填肚子，再行迎战。

　　“哇……这是你做的？”
　　季默瞪大眼瞧着一桌子的食物：看起来酥黄可口的煎鸡蛋、胡萝卜蔬菜饼、炸鱼……呃，好像是麻辣的……散发出浓烈醋酸味的虎皮青椒……唔……季默额头开始冒汗。呃，应该不是多多做的。
　　除了煎鸡蛋其余全部是他最怕的食物！还有，一大早就吃这么刺激的食物……合适吗？
　　应多皱眉，拉他坐下小声道：“不喜欢吃的给我，快点坐下吃。”好吧，他们家菜色一向很能预兆当家大人的心情……看来很不妙。

　　季默惴惴不安地坐下，顺手拉了多多一把，应多坐下就打算把自己面前的那份煎蛋往季默跟前推，可惜却因为眼角瞟见一个懒洋洋晃进屋的身影而动作呆滞。下意识转身从椅子上站起来：“爸……”
　　季默腾地也站起来，紧张地盯着忽然出现的男人。妖孽！果然是妖孽！听多多说也该三十好几的人了，却还是当年那副模样，完全没变！
　　已经换上棉质白T-shirt和牛仔长裤的男人打了个呵欠，半眯着眼睛看了自家大半年没见的儿子和他身边那个多余物件半晌，带着浅浅黑眼圈的漂亮眼睛终于慢慢地、彻底睁开，清醒了过来：
　　靠，竟然不是做梦！
　　想起自己失眠大半夜的理由，打呵欠时还松懈缺乏防备的脸顿时绷了起来，大步走到餐桌边自己的位置坐下。

　　应多忙把递出去一半的盘子不着痕迹地收回来，季默欲哭无泪地瞧着面前的一碗发出刺激味道的虎皮青椒、一叠色彩艳丽的胡萝卜蔬菜饼、一碟好像加了苏丹红的红油炸鱼——嗷呜！会死人啊！
　　季默惴惴不安地抬头，眼看三人都坐定，父子俩各自倒好两杯花生豆奶，一杯放身边的位置一杯给自己，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动手开始吃早餐，气氛诡异得连蚊子都不敢飞过来。可厨房里仍旧穿来一些响动，哗啦啦清洗什么的声音。

　　季默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难怪他总觉得缺点什么……原来……
　　季默瞧瞧对面那个摆着一杯花生豆奶的空位置，硬着头皮正打算打破沉默。
　　谁想多多竟也和他差不多心思，明明不擅长却非在这种时候开口，企图化解尴尬：
　　“爸，什么时候……回来的？”
　　男人淡淡地回答：“昨晚。”
　　“奶奶说……你们最近去了哥本哈根，好玩么？”
　　“好玩，同性恋多得让人想屠城。”男人没什么表情地放下手里的杯子，轻描淡写的回答还是恐怖得让一对小情侣坐立难安。

　　“嗯……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多多表情僵硬地回答，随即埋头专心吃饭。
　　谈话继续不下去，季默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偷偷斜眼看看多多：喂，多多，咱们不能认输啊！
　　多多翻个白眼，在桌下踢踢他，那意思是：有本事你自己来！
　　这这……
　　季默眼珠子一转，故意四下看看，抛出刚才一直在意的问题救场：“多多，阿姨还不来吃饭呢？”
　　中学时代就久闻多多玉玉家妈妈贤惠温柔的大名，他记得初中的时候老师还把玉玉的作文《我的母亲》拿来当范文念呢。那可是叫一干同学眼红得，精明持家、又温柔美丽、善解人意、体贴孩子的模范妈妈呢！柿子要挑软的捏，他呢，不巧最擅长讨阿姨辈人物的欢心。

　　“阿姨？”
　　多多不解地看他。
　　“就是……你妈妈呀？”
　　“嗯……”应多抬头，看看对面的爸爸，似乎祈求地：“爸……”

　　爸爸放下筷子，吸口气大声道：“妈妈，还不见客，客人指名！”
　　碰——
　　厨房里一声锅响，复又安静。
　　应多黑线：“……不要说这种容易被误会的话……”

　　男人朝厨房那头嗤笑：“这么大个人还闹别扭，丢不丢脸啊！”

　　“你到也知道丢脸。”

　　终于有了回应，却不是季默想象的温柔热情的阿姨嗓音，而是低沉的淳厚的男人声线，这声音忽然响起的时候，季默抬起头，只见围着围裙的英俊男人已经端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一份早餐，冲季默点点头后，潇洒不失沉稳地在他对面落座。
　　——不管怎么看都是男人啊！那绝对超过180的身板、那脸、声音，那气宇轩昂，不管怎么看都比他和多多还有男人味啊，跟杂志封面模特似的。
　　可那围裙……本来该很好笑的，可季默笑不出来。

　　妈、妈？
　　季默眼睛瞪成了铜铃儿，一口花生豆奶喷将而出，掺着他口水的液体95%落到了男人的盘子里，剩下5%大部被男人身上吸水性优良的纯棉-shirt吸收。
　　“对、对不起，咳咳咳……”反射性地道歉，反而被喉咙剩余的液体呛得更厉害，季默痛苦地跌到桌子下面缩成一团。

　　应多手忙脚乱扑过去扶住他。
　　餐桌对面的美人爸爸对着刚喝进半口豆奶，却不得不忽然承受豆奶袭击的无辜男人笑眯眯地竖起大拇指：
　　“老婆，Good job！”
　　咳咳咳——
　　季默忽然就咳得更加痛苦，好像连肺都会炸掉一样。
　　噗——
　　可怜一向斯文儒雅的男人，刚喝进半口的豆浆也终于没成功下得肚子，全喷在了自己面前的餐盘里。
　　狼狈无比的男人顺手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恼怒道：“不要拿多多的同学来玩！”
　　“然后就只能看着他玩我儿子吗？”
　　“什么意思？”
　　爸爸大人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表情，动作利落地吃着自己因为闪躲及时，丝毫没被波及的早餐：
　　“先去洗洗换身。”
　　“另外，一直咳的那位，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吃早餐，多多，教育他门规第三条。”

　　多多一只手替季默顺着气一只手抓抓头发，小声道：“浪费食物者……杀无赦……那个，其实只要稍微惩罚一下就可以了，嗯……真的……”
　　“谁说、说我不吃的！咳咳……”季默脖子一硬，含着咳出来的眼泪就扶着椅子那样爬了起来，用力坐回原位，夹下一块蛋就放进嘴里，用力嚼巴。不消一秒，更多的眼泪就飚了出来：唔哇哇哇~~~~~好苦！
　　蛋里面加了什么？！
　　他惊疑地看着那被他夹开冰山一角的酥黄蛋饼，只见其中潜伏着无数绿色的小颗粒，呜……好苦……可是，不敢吐，太没面子了。
　　不嚼了，索性一口气囫囵吞下去得了！
　　季默吃得悲壮，爸爸却就同样的东西吃得开心。
　　季默愤愤了，一筷子从蛋里单独挑出一颗绿色小粒质问笑眯眯地欣赏自己挣扎场面的男人：“这是什么？！你故意加进来陷害我的吧！阴险、卑鄙！不是男人！”
　　“季默！”应多急，这笨蛋怎么就总是沉不住气呢？
　　果然，一双筷子马上从自己的煎蛋里夹出同样的东西，丢进嘴巴嚼嚼吞下后，悠然回应：
　　“一锅出来的东西，大家都有哟，这道菜叫锅塌苦瓜，今天特地用的鸭蛋，妈妈大人手艺好，鸭蛋腥气都吃不出来对吧？清热解毒降火气，顺道还能帮你减减肥，连苦瓜都不认识，真是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有识之士。”

　　呃……
　　苦瓜也好，青椒也罢，抑或是胡萝卜……都是他的人生中绝对不想在餐桌上看见的东西！
　　“不认识就算了，连吃的勇气都缺乏，这种东西就好意思自称做男人吗？”
　　呜……“我——吃！”一切为了多多、为了多多、为了多多！

　　半小时后，喝下三大杯水的季默呈半死状态缩在沙发上，呆呀呆，呆了许久，忽然一把拉住多多：
　　“多多！你的妈妈真的是男的？”
　　应多怀疑他是食物刺激太厉害以致上了脑。
　　“是爸爸。因为他照顾我们的时间比较多，也算父代母职……抱歉，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
　　“咦？那那个可怕的妖孽？”
　　“笨蛋！当然也是爸爸！”应多别扭地回答，“所以说……我觉得，如果是他们，应该可以理解吧？”

　　“先说好，我完全无法理解。”
　　被谈论的对象忽然在两人身后纠正自己被擅自揣测的主张。
　　季默抬头，应多转身。
　　两个不同类型的美男气势惊人地并肩而立，一个冷眼一个肃然，居高临下，光气场就能杀死人了。季默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太好了，多多他极其平凡一点也不像爹爹们啊！
　　“多多你倒是会给人惊喜。”
　　季默不解，于是你到底想怎样？
　　多多默然。
　　高个子的好男人虽然表情严肃，语气倒算温和，帮助翻译着身边人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可能只是我们的教育出了点问题，给你造成了不良影响，希望你好好考虑下。”

　　“难道……你们的意思是……不支持我们？”应多显然有点受打击。
　　男人苦笑：“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下定论的事，或许你只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许……我也有责任。”
　　多多霎时就头大了，小小挣扎后，还是决定说心里话：
　　“可我从来没觉得你们相爱啊？你们一年都不见得能聚一起一次，见面也没什么好脸色，连房间都是分开的，关系还没有我宿舍的同学好呢。所以这方面真的没什么影响……”
　　“……”养子多年后的一针见血，让好脾气的爸爸沉默了。
　　“爸……”应多道，“真的跟你们没关系……我特地查过，这是基因问题……”
　　“基因？那这个号称自己是直男却死皮赖脸拉着男人结婚的家伙算什么？”另一位爸爸大人的手一抬，手指尖锐地指向另一个爸爸。后者一脸黑线。
　　“那个……总之……”应多哑口无言，最后一咬牙，索性道，“可我从小就不喜欢女生。”
　　三双错愕的目光统统看向应多。
　　应多昂着脑袋，革命烈士一般，却满脸通红，还慎重地再点了一下头表示确定。

　　“……我去清醒下头脑。”
　　其实一直都还算冷静的某爸爸终于无法冷静，霎时踢翻椅子冲将出门。
　　从头至位被忽略的季默弱弱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有力没气道：
　　“多多……我……已经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了。”
　　为什么竟然连个让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亏他在肚子里打了大半夜的求婚词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