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栾青

2、2.分别

　　高二那年，顾从安第一次见到边庭。

　　原本带心理课的老师退休了，接班的是个看着挺跳脱的年轻女老师，上了几节课又推说家里有事，向学校推荐了自己的大学同学边庭。

　　领导看他履历干净漂亮，人也斯文，只让他讲了节公开课就算是过了考核。毕竟高中还是数理化史地政的天下，心理老师只是个不痛不痒的小角色，以前心理课是连从安这样的优等生都不会听的。

　　不过那是以前了。

　　边庭讲课深入浅出，自己设计的小游戏也颇有趣味，再加上他本人相貌端正衣品不差，上课半个月就收获了一票迷妹，走哪儿都有一群小尾巴跟着，老师长老师短的，好不热闹。

　　顾从安没那份闲心去跟风，她只是再也不在心理课上写作业了，偶尔还会盯着边庭走神。日子越久，这人在她心里的分量就越沉，还没沉到她兜不住的时候，边庭要辞职的消息不胫而走。

　　在学生的社交圈里，转学和辞职基本上等于再也见不着这个人。顾从安微微慌了神，也顾不上什么师生礼节了，匆忙忙写了份情书，偷摆在边庭办公室里。她用的还是稿纸和牛皮信封，不看内容的话，活像一篇检讨。

　　小姑娘也是被突如其来的离别打乱了阵脚，奔回教室坐定了才想起自己没署名。最初的懊恼过去后，心里又多了几分忐忑。

　　其实边庭的辞职报告早两个礼拜就批下来了，只是期末太忙，学校留他帮着监个考。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学生们都松了口气，扔笔撕纸伸懒腰，干什么的都有。少男少女们摩肩接踵地往外蹿，没几个小孩儿能想起来和监考说个再见。边庭朝着主考点了点头，拎起外套朝外走。这里一月份还没他家乡的十月冷，一件风衣足够度过整个冬天。

　　楼里不剩几个人了，一直跟在他背后的动静就显得有些突兀。对来人大概有个猜测，边庭心里有点躁。他闭了闭眼，权当没听见那犹犹豫豫的脚步，目不斜视地朝大门方向去。

　　眼瞅着就要跨出这所让他心烦意乱的学校，身后一句颤着声的“边老师”，硬是揪住他后领把人拖了回来。

　　边庭停倒是停下了，只不过梗着脖子不肯回头应声。他双手插兜低眉敛目，假装自己是个雕像，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盘算着。叫他的学生是顾从安，高三的尖子生，成绩人品相貌都好，只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喜欢他。今天大概也是知道了他要离职的事，来告别的。

　　要说他自个儿对这个学生干干净净，没半点非分之想，老天都得看不下去。好端端的老师做着怎么就突然不干了？还不是火绳被顾从安点着了，炸药桶快摁不住了，这才落荒而逃。

　　小姑娘两三步转到他面前，双手捧着个纸袋子递过来。边庭没动，要笑不笑的看着她。顾从安抬着头和他对视，眼眶渐渐泛了点红，手还是固执地举着。

　　边庭心底发软，到底接了袋子打开来看，里面躺着一条叠得端正的围巾，摸上去很是暖和。他不太会带这玩意，往自己脖子上绕的时候有些笨拙，缠的像条上吊绳。

　　顾从安看了半天，使劲儿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两人之间的离别感伤突然就一丁点都不剩了。她带着微笑踮起脚尖，为边庭收拾整齐。从安收手时似乎想抱边庭一下，却只是用指尖挨了挨他的肩膀，看起来就像因为站不稳而借力。

　　边庭盯着女孩柔软的发旋，觉得衣兜里那封匿名信越来越热，一把大火从手掌烧到了心房。顾从安的字太有辨识度，就算不署名他也认得出来。

　　正好，现在不做老师了。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拗出一副正经授课的模样，出口却是八分调笑。

　　“同学，你年纪轻轻的，谈什么爱恨啊。去追名逐利求财好胜，不好吗？”

　　边庭说完就后悔了，打好的腹稿明明不是这一句，这下恐怕要戳人家姑娘的痛脚，只盼着她大度点，别计较。

　　令人意外的是，顾从安没有和以前一样笑着反驳他，而是低着头，轻轻巧巧应了一句好。

　　这个好字沉甸甸的，压在两个人心头，一直压到了十年后的枪响，才算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