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合欢》泡泡君ん

7、决战

　　墨辰跌跌撞撞地在空无一人的廊间走着，发丝凌乱地飞舞，猩红的眸子快要滴出血来，体内有什么不停地冲撞着想要出来，却一次次被挡了回去，周而复始地折磨着。
　　脑中有个低沉的声音道:“吾儿，回来吧！”
　　还有一个轻快的声音，“墨辰，你要做最厉害的仙哦！”
　　此时他已经走到尽头，只要往前一步，便会掉进无穷的深渊。想要强撑着意识，最终仍承受不住昏迷过去，身子像破败的风筝般虚弱地倒下。
　　呼呼风声中，他仿佛听见好几道声音大声叫他的名字。
　　“是谁呢？”
　　这是他残存的意念中最后一道思绪。
　　“轰隆隆！”
　　自那日镜显异象，天界就变了颜色，终日响着旱雷，乌云压顶，群魔乱舞，抑得喘不过气来。
　　魔界终于按耐不住，发起大战，天界倾力抵抗，将其一次次逼退。看起来好似压其一筹，但大家心照不宣。魔界如今只是试探，最终的战斗不远了。
　　那才是死战。
　　新入的仙君也加入战斗历练，尤其是雪幽岛的弟子们，法力高深，骁勇有谋，更是被寄以厚望。只是少了墨辰。
　　虽然平日里他也不说话，但少了他，仍空荡荡的。
　　墨千羽终于说出墨辰的来历，墨辰他，的确是魔界之子。
　　很久以前，墨千羽交好的一仙子不顾阻拦，嫁给了魔界第一大将军，生下墨辰。墨辰自小便显示出难得的天分，极受魔尊重视，被其暗地里调教得嗜血而疯狂。母亲发现他心智渐入魔道，幡然醒悟，倾尽生命将他封印，派人送来给墨千羽求他代为教导。
　　墨千羽本不愿接这棘手之事，但偶然发现这孩子天分奇佳，不禁生了怜惜之意。墨辰生来本是良善，都是因魔尊有意误导才坠入魔道，若是他将墨辰重新唤醒，或许可以不一样。
　　而他做得也算不错，这样下去或许就可以真正摆脱，可神物通天镜却将一切都摧毁了。
　　呵，神物吗……
　　小欢儿窈窕的身影立在天河边，大风吹得丝带翻飞缠绕。天边滚滚乌云染得四周一片阴沉，甚至连合欢神树都逐渐合拢了小巧精致的叶片，防止灵力流失。
　　“怎么了？”凌月担心地大步走到她身边，步履间坚硬盔甲的摩擦声此起彼伏。站定后，凌月关切地看着她，发现对方面上竟是难得的凝重之色。
　　“天界已很久未出现此等异象了。”小欢儿担忧地道。
　　凌月没有说话，只与她并肩立着，心里却很安宁。不管外界多少战乱，小欢儿周身总有令人安心舒畅的气息。
　　空中飞舞着轻盈的绯色绒花，混着无数依旧笑闹的合欢花灵，声音仿若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传过来，空灵隽永。
　　“咚——”
　　墨师父再次发了召集令，钟声比以往都要沉重，或许，魔界开始最后一场反击了。
　　凌月急匆匆地凭空消失，留下神色莫辩的小欢儿呆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接着，轻轻一哂。
　　是了，凌月如今身为天将，是真正有担当的男子汉，不能再陪着她胡闹了。
　　是时候离开了……
　　凌月与秦白一行人率领众天军应战。凌月飞身而起，独自立在最前方，银白色的盔甲将他的玩世不恭完全遮掩下去，浑身透着战神的气魄。抬首看向黑压压的魔界大军，发现黑色盔甲的领军之人竟是——
　　“墨辰？！”身后的秦白惊讶地道。
　　如今的墨辰宛若换了一个人，仙气全无，一身妖邪之气；赤眸微眯，透出嗜血而疯狂的杀意，丝毫不避讳与凌月几人对视，那双眸子本能地渴望鲜血，不复往常的冰冷无欲。
　　此时，雪幽岛上，合欢树下，墨千羽正与小欢儿悠闲地饮着桃花酒。
　　“看来，小欢儿早就知道喽？”醇厚酒香中，墨千羽端着酒杯很是陶醉，微微抬起眼眸。
　　“是的，师父。”小欢儿一反常态地安静笑着，再无平日里的活泼。
　　“那么，你是决定了吗？”墨千羽微醺的眼眸变得清明无比，带着一丝不舍与了然。
　　“对啊！早就决定了。所以，”小欢儿甜甜笑着，乖巧得很，“这些桃花酒，就留给凌月吧！”
　　墨千羽闻言，看向那叠得高高的酒缸，面上却没有一丝不忿，只缓缓立起身来。
　　大风扬起他的青色玄袍，尽是世外高人之姿。想到凌月对他“装高人”的评价，小欢儿不禁笑出声来，轻声道:“开始吧！师父。”
　　——
　　前方，凌月等人已与魔界大军厮杀。这是一场苦战，双方精兵尽数派出，拼死一搏。
　　墨辰双目赤红，盔甲尽情地吸收着鲜血，泛出诡异的红光。手中长剑所到之处，扬起一群天兵，再一剑，便化为血水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如此血腥的手法令不少天兵被其震慑，凌月忙脱出身来上前敌之。
　　“墨辰小子，你醒醒！”凌月架住一剑，大喝道。秦白杀出一条路来到他身边，隔开剑道:“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
　　对面的墨辰丝毫不理会，抽出剑回首便刺。
　　秦白转过脸时，惊恐地瞪大眼，发现墨辰的剑直直刺向毫无防御的碧霞后背！
　　“不要！！”
　　利器刺入血肉的沉闷声响起，小欢儿紧紧握住剑，身子却依旧不受控制，随着冲击力道向前，被长剑硬生生穿透，双手勉力蒙上墨辰血红的双目。
　　小欢儿刚从雪幽岛赶来，正巧看到那锋利无比的剑直指碧霞，忙飞身而来挥手抵挡。可没想到这剑极其强势，破开了一层层防护，狠狠刺入她的体内。
　　“小欢儿！”几人又惊又忧，凌月更是惊恐万分，心疼地挥剑重重斩下去，再不顾其他，却忽而被一股力道挡住。
　　周围之人亦被一堵巨大的绯色光墙狠狠隔开，数丈之内瞬间无人。小欢儿体内的灵力自伤口极速流失，面容惨白，手上快速摆成复杂术法，直直向墨辰眉心点去。
　　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注入，墨辰松开双手，不自觉地紧闭双目，身子浮在空中。浓浓的灵力围绕在他周身，零星的几个花灵极速翩飞，散落星星点点的光芒。
　　两股相冲之气在体内激烈地对抗，墨辰仰头痛苦地大吼一声，厚重盔甲尽被震碎，诡厉乌色也顺着被大力逼出。再次低下头时，双目已然变得澄澈，接着无力地闭上眼，昏倒在地。
　　小欢儿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却再也撑不住，倒退几步跌坐在地。
　　没有屏障遮挡，凌月终于来到她身边，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要紧紧抱住她，却又怕把她弄伤，面色是快要失去所有的惊恐绝望。
　　魔剑穿内丹而过，她是活不了了。她本是树灵，无魂无魄，这伤会令她完全消失，灰飞烟灭。
　　可她不想离开凌月。
　　故而这些日子她一直待在雪幽岛，不仅酿了许多桃花酒，更是在准备着，只求今日之劫可以顺利渡过。再加上墨千羽方才帮她凝聚实体的结印，已然可以让她继续活着。虽然，是以另一种形态。
　　“啊！”小欢儿孱弱的身体突得绽发刺眼的光，一寸寸白嫩的肌肤被坚硬的树皮覆盖，灵力破体而出，自血肉中不可阻挡地长出巨大的枝桠。
　　“痛！好痛！”小欢儿嗓音已然嘶哑，痛苦地浑身颤抖。合欢树却以她的鲜血为引，更加疯狂地成长着，势不可挡。
　　“小欢儿！”凌月心恸无比，口中硬生生喷出鲜血，满头乌发竟也随着一寸寸变白，最终，发丝成雪。
　　“痛！”她狼狈地哭喊着，面上尽是痛苦之色，血沫翻飞中，小欢儿竟变异为一棵合欢树！
　　碧霞早已哭着昏死过去，秦白不忍再看，强撑着别过眼；秦正跪在地上双拳死死握着，一缕殷红的血流出来，滴答滴答地落下，心一抽一抽地疼。
　　最终，小欢儿形体俱灭，一株比之前更为巨大的合欢树长了出来，遮天蔽日。天地之间的本源灵力被其引来，汹涌着迅速扩散而去，游过每一寸天地。
　　所过之处，皆枯木重生，死人重回，世间重塑。重生的众生灵茫然地四处张望，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株巨大的树却开始逐渐消失。
　　“小欢儿……”凌月嘶哑地唤着，伸手想要紧紧抱住，却惊觉只是一片虚空，雪发凌乱缠绕，他摇晃着起身去追，发现那树竟自行漂浮回到了雪幽岛。
　　“小欢儿……啊……小欢儿”凌月眼中流出点点血泪，低声呢喃着，失去意识。伸出的手无力垂下，一朵粉色绒花柔柔飘在他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