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桥》邢阿

30、第 30 章

　　南京下起了雨，加上整个房子长久无人居住，阴冷的直窜脚底。
　　供暖系统早已经瘫痪，陈捷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
　　心想，好在水电没断。
　　陈捷和远江搭伙将各个屋子里外打扫了一下，用电水壶烧了一壶开水灌了两个暖水袋，两个大男人裹着毛毯，抱着暖水袋坐在床上，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这是陈捷小时候的房间，还遗留着少年时候的陈设。
　　屋里灌篮高手的海报，桌子上有一台老式电脑，门后面挂着个篮球。
　　远江觉得少年时候的陈捷其实跟大多数男孩子一样，爱打篮球，爱玩游戏，也做过一些幼稚至极的事情，可自己却也知道，陈捷跟所有人都不会一样，他对于陈捷的成长觉得永远是个宝贵至极的故事。
　　陈捷屋里的窗户靠近院子，从床上看过去的时候，能看见枯败的葡萄架子，几盆孤零零的花盆。
　　“我小时候我奶奶喜欢坐客厅里听戏，想要溜出去玩的时候就会翻窗户。”
　　许是冷的厉害，陈捷说起这话的时候牙齿打颤。
　　远江默默挨着陈捷近了一些，将手中的热水袋递给他，问道：“然后呢？”
　　说到这里，陈捷也不自觉地笑了：“然后到吃饭的时候，奶奶一进屋，看我不见了，就跑出来喊，整个院子的人都能听见，等我晚上回来的时候，几个大人就坐在自家门口，问：小捷又偷跑出去了？”
　　“那样子跟你越狱越的人尽皆知一样丢人。”
　　远江跟着轻笑起来，似乎很努力的在回忆陈捷小时候的样子，眼睛带着更深一层的追忆和深情，他突然有些感慨道：“小捷……小捷。”
　　陈捷不客气的拍了一下远江的脑袋，没任何威慑力的威胁道：“乱叫什么呢？陈老师，再不济我也是你哥。”
　　他可不能白比远江大这么多岁。
　　“哥。”
　　陈捷听的一愣，两个人距离实在过于近了，面对面的时候都几乎要贴近了，远江就趁着这个距离，又轻轻叫了一声：“哥。”
　　气息几乎要喷到陈捷脸上。
　　陈捷被这一声哥叫的心花怒放，努力克制住自己眉飞色舞的表情，美梦成真一般的开心和得意。
　　反正远江也无所谓这些，他爱听叫两声也无所谓，就是不知道想到哪里的恶趣味，远江遐想了一阵，一时没控制住自己肮脏龌、龊的思想，令远江不是时候的身体突然有了反应。
　　陈捷似乎注意到远江突然有些不自然起来，本来恨不得贴在陈捷身上的远江，在狭小的范围内一点一点挪动着。
　　两个人裹着同一条毛毯，对方稍微有一点动作这边就会跟着扯一下。
　　陈捷以为远江是毛毯不够觉得冷了，又将毛毯松了松，又看着远江的时候，发现远江整个人连带着耳朵都是红的，一脸莫名其妙的用手探了探远江的额头，问道：“你怎么了？”
　　“……”
　　陈捷干脆翻身跪在床上，还欲再动手，突然发现了毛毯下异常，跟着脑袋嗡的就是一炸。
　　“……”
　　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叫别人哥把自己给叫的起反应的。
　　两个人直视对方，陈捷脸上的莫名其妙慢慢演变成尴尬。
　　远江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坦荡……要将陈捷看的坦坦荡荡。
　　陈捷干咳一声，咬着牙真心实意的问道：“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这天寒地冻的，特么，取个暖都困难，倒是不耽误这小子脑子里的颜色废料乱染啊。
　　但也知道一直忍着不好，于是陈捷英明神武的将毛毯从远江身上一抽，提出了一个馊得不能再的馊主意：“凉快，凉快，冻冻清醒些。”
　　于是自己心满意足的盘腿坐在床上，宛如一只花红柳绿的吉祥物。
　　远江几乎要被陈捷的这个骚操作气笑了，心想，我可是连夜赶过来陪你的。
　　但奈何不住自己撩人上火，把自己给燎着了。
　　于是只能尴尬的坐在陈捷的电脑面前，背对着陈捷，看着房间外的客厅。
　　陈捷看着远江的背影，不知怎么看出了一丝委曲求全的意味来，到底于心不忍的喊了一声：“诶……那什么，你过来吧。”
　　远江没回头也没回答，打算自己冻成个六根清净的冰雕。
　　于是陈捷只能下床，将毛毯批到远江身上，清了清嗓子，倒是大方的说道：“我帮你吧。”
　　远江有些意外的抬头，喜上眉梢，比陈捷还不知好歹的站起来抱住陈捷就啃。
　　送上门来的肉不啃就是傻逼。
　　木质床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配合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远江像是突然闯进陈捷小时候的梦境里，让年少的陈捷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绮梦。
　　这梦成了少年羞赧的心事，时不时想起来都会在低头在课桌下红了脸。
　　而如今，少年长成了青年，躺在少年时候的床上已经有些勉强，毛毯裹住的是两个人。
　　远江趴在陈捷身上，听着陈捷的心跳和呼吸，满足极了的闭着眼。
　　陈捷看着头顶苍白的屋顶，轻声问道：“如果你遇到十八岁的我……你会怎样？”
　　远江睁开眼，听着陈捷胸腔的声音，神色认真起来：“会恨你。”
　　陈捷没料到远江会这么直白，愣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揉着远江软软的头发，说道：“也对。”
　　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带着这份胆怯和后悔，活到了现在。
　　他知道，远江和自己母亲都希望自己能够放下心结，学着去接受以后出现的人。
　　尤其是……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愧对远江。
　　“我还是害怕去接受爱人，包括别人爱我 ……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也怕极了自己会成为那一年的阚泽，其实阚泽的所有本该是我来承受的。”
　　“当年的那件事形影不离，几乎成为我的影子跟着我，说实话……我甚至自我安慰的希望，那个时候颜轩是喜欢阚泽的，好让阚泽的勇敢和付出没有那么一无所获。”
　　远江用头顶蹭了蹭陈捷的下巴，跟着开了口：“其实，有的时候，人就得带着愧疚和遗憾……阚泽当时选择保护了他的好兄弟和他喜欢的人，也有他自己的孤注一掷。”
　　是。
　　阚泽在赌，赌颜轩喜欢的会不会是他。
　　但世间哪有什么非此即彼的事情，选择题都还有四道选项的，没有人规定，一堆三角恋之间必须不是他（她）就是他（她）。
　　“陈捷。”
　　远江上前吻着陈捷的额头，鼻子，嘴唇，将他五官用嘴唇描摹一个遍，虔诚而又小心。他开口说道：“我不是阚泽也不是颜轩，你对不起这俩人，你弥补去，可你不应该……”
　　远江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将接下来说的话咽下去，可他明显失败了：“你不应该让这些惩罚带着后来喜欢上你的人背负，他们不是因为你的过去喜欢你，也不会因此恨你……你万不该，万不该让你的不接受，成为我的伤害。”
　　远江将陈捷眼里的震惊看的透彻，从他双眼的支离破碎看到了同样支离破碎的自己。
　　陈捷小心的抬起手，缓慢的举着覆上远江的头顶，怔怔地说道：“明天跟我去祭拜一下我奶奶吧。”
　　远江有些惊喜的抬起头，双臂撑着床板，将陈捷圈在自己双臂的方寸之间，喜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
　　陈捷点点头，见外面的雨还没有要停的节奏，抬手关了灯。
　　雨声杂乱，外面静的只能听见雨滴拍打万物的声音，屋内二人呼吸平稳，在黑暗中互相对视。
　　陈捷心情复杂，却怀抱远江怀抱的紧实，他觉得自己反正懦弱了。
　　反正躲躲藏藏了。
　　这份喜欢无法心安理得，经不起任何考验就溃散，然后那个耀眼的少年将那一份被揉皱的喜欢捡起来，说：我喜欢他。
　　他看出了自己的羡慕，却又知道，自己永远不配。
　　阚泽在告诉他，喜欢了就要做好负责人的准备。
　　不是简简单单一句告白就可以了。
　　在告诉陈捷，连承担的勇气都没有，他那一句不轻不重的喜欢，廉价极了。
　　陈捷握着远江的手，呼出口气，承诺一般的说道：“这几天带你到处逛逛，看看这个城市。”
　　远江简直求之不得，亢奋的躺在床上手舞足蹈起来：“我要看你的学校，小学、初中、高中。”
　　真遗憾，他错过了陈捷这么多年的时光。
　　幸好，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远江仍唧唧哇哇的说了个不停，陈捷心满意足的听着，时不时迎合一声，他搂着远江，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陈捷已经想好了要带远江去的地方。
　　自己经常组团打的篮球场。
　　陪奶奶上山拜神的寺庙。
　　跑老远，做好几路公交车买的梅花糕。
　　——我做好了要把我一生展示给你的准备，你没有参与的过去我会讲给你听，未来，你不会再错过的。
　　最后，陈捷拍了一下远江按耐不住的胳膊，笑得有些宠溺了：“好了，今天太晚了。”
　　故事还很长。
　　明天再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