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火照路明》一地羊毛

31、相惜

　　门前一串凌乱的脚印，直通向外面。到了街上，人多起来，脚印杂乱，完全分不清谁是谁的。

　　阮熠直跑到小区外，也没有找见路子明的身影。
　　他拿出手机，打电话。
　　关机。

　　路子明不是闹小脾气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关机，只可能是他情绪差到了极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了。

　　阮熠站在路边，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少年孤身一人。

　　路上来往的车辆飞驰而过，都在趁着雪还没化之前赶紧回家，以免路滑出事。鹅毛般的飞雪飘飘洒洒，迎着他的脸颊滑落，沾在帽领上、头发上。

　　天寒之际，他浑身燥热。

　　*

　　此时此刻，一家奶茶店门口，站着一个人。
　　出来时忘了充电以致手机自动关机的路子明，正插着兜、仰头望着牌匾，沉思良久。

　　他现在没带零钱，手机也关着机，无法付款。本来在阮熠家吃饭的时候准备充的，结果顾着说话便忘了。
　　如果现在堂而皇之进去找个座位充电……会不会被店员赶出去？
　　一瞬间，电视剧里各种欠钱不还被店家暴揍的情节，纷纷出现在路子明眼前。

　　他咽了口唾液，算了。
　　不值当。

　　路子明转身继续走。
　　雪花“啪啪”落在他脸上，毫不留情，还钻进他脖子里，路子明一个冷战浑身精神了几百倍。

　　没走二十米，他掉转头。

　　雪天奶茶店人多，加上是星期日，都在排队买热饮。路子明正经大方地排在后面，随着队伍一点点前进……
　　“你好，欢迎光临，要什么茶？”
　　路子明皱着眉头，指着一杯价格为15元的奶茶道：“就它了，全糖。”
　　“好，您稍等。”

　　“小姐姐。”路子明换上一副笑脸，乖顺地说，“我手机没电了，能不能先在这充会电，一亮我就来付！我这个等会再做吧，让后面的先来……”
　　他把黑屏的手机举到店员眼前。

　　售票员笑了：“可以，你先去那边稍等。那等会重新来点？”
　　“好！”
　　售票员一笑。

　　路子明如愿坐到玻璃窗前，右手边就是个插座。
　　他长吁一口气，拿出充电线，插好，放在桌子上。
　　这时，他才开始静静思考刚才的事。

　　阮熠妈妈说得没错，他确实是这样，冲动，偏执，不肯认输，就算明知前方有虎也偏向虎山行……
　　可是，阮熠不该陪他涉险。

　　这些事，从始至终，都跟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若不是冯瑾刚才的话，他还无法清醒，只考虑到自己，没有考虑别人。
　　路子明双手遮住脸，揉了揉眼。

　　从他当初在天台险些掉落，到妹妹的事，再到现在……阮熠哪次不是站在他身后，帮着他，就算阻止不成，也要跟他一起？
　　他明知这些对他没半点益处，却还是固执地站在了身后。

　　而他呢？

　　路子明想着，想着，坐在这暖气充足的室内，困意渐渐袭来。他歪了个头，趴到了桌上。
　　就在同一时间，手机屏幕亮起——
　　未接来电。

　　阮熠先是顺着来时的路走了一遍，大多店铺已经关门，街上也没有路子明的身影。他又折返回去，顺着另一个方向走，顺便挨个给江上、李杭杭打了电话，确认没在他们家后，又再次拨通江上的电话。
　　江上和路子明家离得近，如果路子明要回去，也早该到家了。

　　几分钟后，江上打来电话——路子明并未在家。

　　“我怎么记得他说今天去你家啊？哟，爽约啦？”江上刚去路子明家转了一圈，发现人没在，声音还带着气喘。
　　阮熠没出声。
　　“路子明这人就是没轻没重的，估计早忘脑后头了……等会我见了替你揍他啊。”
　　“不是，不是他的错。”

　　江上愣了愣：“啊？”

　　“不说了，挂了。”阮熠那边似乎很急，挂了电话。

　　江上一脸问号，这俩人在干啥？？

　　天色昏暗，虽然才两点多，可是天黑得好像傍晚。
　　阮熠继续走，不再打电话。

　　冯瑾的那些话一直回响在他耳边，像匕首一样扎进心里，在看不见的地方血流不止。他不敢想象路子明心情是怎样的。

　　事实证明，路子明并未像他想得那样脆弱。
　　一直在风雨里站久了的人，再加点风霜冰雹，根本算不了什么。

　　这位心大的人正在奶茶店玻璃后沉沉地睡着，耳边是嘈杂的人声，空气中是奶茶的香味……好不痛快。
　　当阮熠在奶茶店门外看见他时，路子明已经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去了。或许是跑得急，天色又暗，阮熠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路子明……

　　他走近，再走近。
　　隔着一层玻璃，路子明围着大红围巾，穿着墨绿色的羽绒服，正在酣睡。

　　阮熠的表情有一秒钟的呆滞。
　　很快，他眼光一闪，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再走近一步，几乎贴在了玻璃上，这才完全松了口气。

　　他的哈气飘到了玻璃上，泛起一层白雾，挡住了视线。
　　阮熠转身，推门而入。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饭点，买饮品的人不是很多，店里静悄悄的。
　　阮熠走到路子明身边，看到了桌上的手机，正在充电……他没说话，目光再次移到路子明头上。

　　“你好，这是你的朋友？”有人在问他。
　　阮熠回过头来。
　　店员笑了：“刚才他说买一杯奶茶，可是手机没电了，就在这充电。没想到……这就睡着了。”

　　“他要的什么？”
　　“这个。”

　　当阮熠捧着一大杯加满珍珠桂圆红豆仙草的奶茶转过身来时，迎面撞上了路子明……
　　路子明双手插兜，头微微歪着，一角的头发有些翘起，眼睛里还有未散去的睡意。

　　阮熠愣在那里。
　　路子明看着他，半晌无言。

　　走出门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彩灯亮起，路上被光芒照得五光十色，白雪泛着微光。

　　路子明手捧奶茶，大吸了一口。
　　“嗯，好喝。”
　　阮熠静静看着他。
　　“你怎么不买一杯？”
　　“不喜欢。”
　　路子明浅笑：“哦，忘了你不爱喝乱七八糟的。”

　　他们在一棵树下面站住，雪已停，整棵树变成了银白色。在夜晚的灯光下闪闪发亮，有一些化雪从树枝上簌簌而落，掉在了路子明的肩头。
　　阮熠瞥见，从衣兜里伸出手，帮他排掉。

　　“阮熠。”

　　阮熠不吱声，去看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找了很久吧？”他歪着头，似是漫不经心，又十分在意地看着阮熠，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笑。

　　阮熠：“嗯。”又说，“不算久。”

　　路子明的笑缓缓隐没回去。
　　他垂下头，盯着手里的奶茶，手指在上面摩挲了片刻，张了张嘴，又闭上。

　　还是阮熠先说话了：“是我不好，让你为难了。”

　　路子明的手用了用力，冷光下，指尖有些发白。

　　身旁不时有人经过，但是他们听不见任何其他声音。

　　“说什么呢。”他低声道。

　　该道歉的人是他。

　　路子明终于抬起头，直视着阮熠，他们面对面站的时候，几乎是眼对眼鼻对鼻。

　　阮熠目光微凝。

　　“我挺混蛋的，我不该说那些话，和你妈顶嘴。”他微微笑，“其实仔细想想，这么久以来——”
　　话没说完，阮熠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进了怀里。

　　雪已经停了，地上落着厚厚的雪，人踩上去吱吱作响。
　　灯光被雪反射得格外明亮。

　　路子明脑袋一片空白。

　　阮熠屏息着，闭着眼，鼻尖触碰在他头发丝上，带着薄薄的凉意和独属于个人的体温与气息。他似乎很留恋他的味道，想说的、没说出口的，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个人此刻在他怀里。

　　路子明在呆了一瞬后，也闭上了眼，牙齿微微张开，咬在他脖颈间的某一处衣褶上，半含着他脖上的肌肤，也一并咬了进去。
　　他微微蹙着眉，但是眼眶却明显发红。

　　阮熠的手掐得他更紧了。

　　什么要紧的不要紧的，滚蛋吧。

　　刀山火海，并肩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