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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奉天证道 ...

  •   武德元年,江山雪身在西域。

      他在一处绿洲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阳光下欢快奔跑的男孩子,额头一道浅显的伤口,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透露出淡淡的金色。

      他脸上的笑容灿烂,显然是被家里极为宠爱。

      江山雪穿越的时候,正是隋朝大业九年。隋朝疆域内遍地农民起义,他在一个潮湿阴暗的巷子里,发现了一个蜷缩起来的男孩。

      额头一道被石头划破的伤疤,衣不蔽体,满脸脏污。

      他和那个孩子相依为命半年,饿急了一起去挖土吃,渴急了一起捧着西湖的水灌进喉咙。

      他没有从那个过于早熟的孩子身上体会到善意,却在相处中学到了如何在乱世中生存下去的本事。最终,他用这半年里学到的东西撑过了后来没有那个孩子陪伴的日日夜夜,撑到李澄霄他们从遥远的北方来到西湖边带走他。

      而教会他这一切的孩子,因为脏了一个贵女的鞋底,被贵女的爱慕者摁在了地上。

      他隐约记得那个爱慕者的面孔,冷漠的睥睨的,看着他和那个孩子的眼神都不如路上的一条狗。

      他被爱慕者的手下摁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妖冶的血红色蔓延开来。孩子细弱的挣扎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便没了声息。

      他亲手将他葬在西湖边,希望他来生再无饥饿,也不会再碰到歧视他的人。

      而现在,他的愿望似乎成真了。

      面容相似可以说碰巧,可这个男孩无论从哪里看,都像是当年那个孩子活生生又出现在他面前。眼角眉梢,甚至连脸上的疤痕和酒窝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江山雪回头。

      “这位……”白发青衣的老者在看到他面容的第一眼就停了口,老者对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眉宇间笼上了一层凝重。

      江山雪不明所以。

      “不知小友如何称呼。”老者拱拱手。

      江山雪侧身避开老者的拱手礼,抱拳弯腰:“小子江山雪,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老夫……”老者摸了摸胡子,“袁天罡。”

      *

      江山雪被袁天罡接到了衍天宗,他记忆里完全没有出现过的门派。

      他穿过来之前刚出苍云,一片片盾墙盾立卡得他一步一顿,机箱放出一阵又一阵的热风,十分的烫人。

      他从袁天罡处得知衍天宗传承自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中的阴阳家,以天道为奉。传承到袁天罡时,他突然发现天道有变。

      五星汇于箕尾,勾陈倾塌,天门中断。

      荧惑过市而临帝座,天河倒流,三台崩断。

      前者已经验证在了隋亡唐兴,后者他却如何也算不出来。

      无可更改,无可预知。

      每每推算,都是一片漆黑,间或夹杂着荧惑血一样的赤色。

      大凶之兆。

      袁天罡推演十几年,终究在江山雪身上看到了一点渺茫的希望。

      他在江山雪身上看到了阳守。

      阳守者,护也。

      “说起来,老夫还有一事。”袁天罡端起一杯茶润了润嗓子,“方才小友一直盯着的那个孩子,老夫算不出他的命轨。”

      这时候的江山雪虽然三观已经被重塑了一遍又一遍,骨子里到底不太信服这个。他多年受到的教育都是读书改变命运奋斗改变命运,让他突兀地去顺应天命,他还接受不了。

      “命轨之说,小友自己可不信,我们却不行。”袁天罡放下茶杯,“别的老夫也算不出,小友只需知道,那个孩子前生确实与小友有一段相处的缘分。但是他命途多舛,活不过十岁。”

      “他与此间未来会遭受的命运一样,无可避免,亦无可更改。”

      *

      武德二年,江山雪在长安遇到了前去投奔朋友的李淳风。靠着以前跟神算和袁天罡学的卜算之术,成功忽悠到了小迷弟一枚。

      同年,他受邀前往平阳公主府,得知赵约已死,由其孙赵庭继任变天君之位。李澄霄以赵庭相要挟,他迫不得已,卜算出了一则“太白经天”。

      太白昼见于午,名曰经天,是谓乱纪;天下乱,改政易王,人民流亡,弃其子,去其乡里。

      祸起于北,落于女宿。

      此后,江山雪被李澄霄圈在京中。直到某天,他在公主府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男孩子。

      一双清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男孩子衣衫褴褛,倒在一汪血色里。

      和安庆绪有着一模一样长相的男人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下令打死人的口吻也是极为平淡,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之前笼着一层雾的记忆仿佛照进了一缕光,他回忆起刚来时在西湖边的日子。发色微微发红的青年人,嘴唇殷红,神情冷漠。

      与眼前这人的面容逐渐重合。

      江山雪的理智轰然崩塌。

      他看着那个孩子在同一个人手里死掉了两次,都是将将十岁的年纪。

      无可避免。

      武德三年,在江山雪的推动下,李澄霄将长得和安庆绪一模一样的长安令独孤怀恩逼上战场。同年,独孤怀恩因战败被斥生了反心,被秦王察觉,被斩,祸及家族。迫使独孤家不得不离开长安,另谋出路。

      匆忙接任独孤家的年轻家主咬牙切齿,定下了与江山雪一系不共戴天的家规。

      而此时的江山雪在李淳风的帮助下逃离了平阳公主府,随身携带着一个小小的黑色木匣。

      木匣上缭绕着肉眼看不见的、金色的龙气。

      他想起自己临走前对赵庭说的话,眉眼间泄露出几分凌厉。

      他很清楚,他不后悔。

      武德六年,钧天君李澄霄病重。

      江山雪从东海赶回来,去见了李澄霄最后一面。

      “我以为你不会见我了。”两鬓斑白的平阳公主靠坐在床榻上,本来苍白的两颊在夕阳的映照下,似乎多了一层淡薄的血色。

      她望着珠帘外安然坐着的江山雪,多年过去,少年容颜依旧,她却早已苍老。

      “旧相识一场,赶来送殿下最后一程。”垂着眉眼的少年微微弯了弯腰,语声平淡,谈不上多少尊敬。

      “应该不止这些吧。”李澄霄抚了抚眼角的细纹,“你应该还想以本宫之死验证一个消息。”

      她对上少年脸上隐隐透露出的些许诧异,笑了笑。

      眉眼间依稀还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平阳公主的模样。

      “赵老死前留下过遗言,赵庭天分不足不能帮李唐渡过这一劫。”李澄霄脸上的红晕深了些,“我要一个干干净净的大唐。”

      “就当是你偷窃李唐龙脉蕴养那个孩子所付出的报酬。”

      “也是我对你最后一个请求。”

      “我知道你能做到的,阿雪……”她叹息,“帮帮我。”

      一如多年前的苇泽关,深夜一点烛火。处理不好后勤的李澄霄望着他,叹息着唤他。

      “阿雪,帮帮我。”

      那双眼睛里浑浊尽数褪去,江山雪恍惚忆起,那时候的烛光里,也有这样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好。”

      “谢谢你。”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安静地闭上眼,再也没有睁开。

      “平阳公主薨——”

      李渊十分疼惜这个帮他打下大半李唐江山的女儿,不顾所有大臣的阻拦,以军礼葬下了这个女儿。

      江山雪跟着李淳风去了葬礼现场,安静地立在人群里。

      棺木上坐着一个淡淡的白色虚影,外围一圈红色的厉芒,有金色的气流在红光里涌动,像是一条慵懒的龙。

      葬礼之后,江山雪离开长安。

      武德九年,秦王李世民在玄武门发动政变。江山雪被新任的钧天君绊住了脚步,最终赶去的时候,太子府和齐王府男丁俱死,女眷们以太子妃郑氏为首,被圈囿在长门宫,保全了性命。

      长安一夜沦为炼狱。

      李世民受封太子,不久后,李渊退位。
      贞观之治正式开启。

      此后多年,江山雪遵照他对李澄霄的承诺,去过无数地方,做了无数的事情。

      他游离于时光之外,眼睁睁看着周围熟悉的好友渐渐老去离开,自己却依旧不老不死,仿佛被时间抛弃。

      李淳风死于咸亨元年,那是他最后一个朋友。

      他最终还是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多年后,太行山里,他画下的符阵召来一个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小女孩,摇晃的草丛里钻出来一个额角被山石擦出一道伤痕、金色的发丝裹上灰尘的小男孩。

      *

      “停——”苏暖暖木着一张脸,做了个停的手势。

      “咋啦宝贝儿?”江山雪翘着二郎腿,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末了还嫌茶水不够多,挥挥手又换了个大茶缸。

      比他自己脸还大的那种。

      “我问的只有你到底对独孤家搞了什么事,没问你的光辉史!”苏暖暖拍桌,“你这样回答问题一分都么得的!”

      “反正时间还早,你多听我说几句话不行吗?”江山雪看着因为拍疼了手表情扭曲,但是又想维持形象,所以板着脸把手放到桌子下面暗搓搓揉的苏暖暖,眨了眨眼睛,格外无辜。

      “哪里就早了你说!”

      “外面那个小子还没办法来救你出去啊。”江山雪笑眯眯。

      一肚子恼火的小姑娘瞬间红了脸,在老前辈戏谑的眼光里低了头,平复了好一会,才鼓着脸强装镇定。

      “我才不要他来,前辈你说,我们能不能自己想办法出去。”

      “只有你可以出去,我不行。”江山雪放下手里的茶缸,“我说了,我已经死在十一年前了。”

      “那我也死在三年前了啊。”苏暖暖不明所以。

      “你死的时候依然是以自己的身份死去的,可我不是。”江山雪望天,“我死的时候就已经是月泉淮了。”

      苏暖暖懵懵地看着他。

      “这么说吧,你记不记得策划给月泉淮加了什么设定。”

      苏暖暖想了想,然后变了脸色,望向江山雪的目光变得惊悚了起来。

      “就是你想的那样,月泉淮做下的事情我一样需要背负孽障。所以啊,我不可能还活着了。”江山雪说得云淡风轻。

      他因为自己的私欲被算计成为月泉淮,纵然之后有清醒的时候,可到底所有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那么多的人命,总是需要有人来偿还。

      前无来路后无归处,一生漂泊流浪,最后也孤身一人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

      “啊,你的小男友已经攒够了救你出去的能量了呢。”江山雪站起身,仰头望向天空。

      苏暖暖也抬头看了过去。

      墟海之眼澄净的蓝色天空翻滚出一丝血色,从海天交接的地方开始,迅速侵染浸透,将整个天地都染上了一层浓重的血色。

      血色里的江山雪缓缓回头,额前的一缕黑发随着他的动作,从发根处开始变白。

      苏暖暖神色一凛,站起身做出一个防御的姿势。

      仿佛一片雪花顺着发丝滑下,掩在发丝里的半张脸,眼尾微微发红,透露出异样的妖异与魔魅。

      “终于出来了呢……”殷红的唇挑出一个笑,月泉淮看着满脸防备的小姑娘,笑得肆意又张狂。

      “我们一起,活着回去吧。”

      “苏暖。”

  •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已经110级了……
    赶紧假装在努力写了
    文中只有“太白经天”这个卦象是历史上有的,其他都是我瞎掰的,请不要较真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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