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环游剑三》沉玺

56、韶华白首

　　白衣少年站在长阶上，撑着一把红色的伞。

　　金色的发丝在红色伞面的浸润下透着淡淡的微光，本该璀璨耀眼的色泽显得有几分弱气和柔软。

　　游戏里异色发的NPC没几个，金发更少见，倒是很容易能让人猜出这是独孤世家的少主独孤九。

　　周围依旧是属于百级狂欢夜的热闹喧腾，苏暖暖撩起裙摆坐在栏杆外，穿着白色绣鞋的脚晃来晃去。

　　与周围格格不入。

　　无聊晃着脚的苏暖暖想了又想，游戏剧情里独孤九似乎没有出现在藏剑山庄。

　　所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那该死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她直觉自己和这位独孤家的少主有些牵扯，让她从心底本能的信任他。却因为记忆的缺失，不知道这份本能的缘由。

　　她想不明白，只能困惑的看着长阶上从出现就一直站着不动的独孤九。

　　她在那里。

　　长阶上的白衣少年看向她所在的地方，红色的伞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朝着她所在的地方，艰难的缓缓走了过来。

　　苏暖暖发现，随着独孤九脚步的挪动，周围的世界又一次开始了崩溃。

　　喧腾欢闹的百级之夜突然静音，独孤九脚下是黑色的裂纹。他走过的地方裂纹迅速扩大，背后的景象漩涡般扭曲碎裂，像细沙一样纷纷坠落，归于一片黑暗之中。

　　苏暖暖内心十分平静，甚至还绕有兴趣地仔细观看了一遍世界碎裂的全过程。

　　从那个虚幻的现实世界，到战兽山副本世界，再到现在，算起来她也是经历过三次世界崩溃的人了。

　　她也可以说自己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任谁没停歇接连遇到世界崩溃，估计也会这么平静。

　　毕竟习惯成自然。

　　因为这次崩溃用时挺久，看完一道裂纹生长破碎后，她甚至还有闲心仔细看了看走过来的独孤九。然后就很是惊奇地发现他手里的撑着的伞分明就是七秀特效血影天宇舞姬里的红伞，伞柄处坠着枚磨得圆润的月光石。

　　可是也没听说独孤九和七秀坊有什么牵扯，策划写的剧情里他喜欢的是他外甥女叶琦菲，被苏暖暖和一众亲友们好一顿吐槽。

　　古代是有表亲之间相互通婚以示亲近，但是那都是同辈的表兄妹表姐弟，没见过乱了辈分来的啊。

　　纯阳宫的上官博玉喜欢上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师侄都藏着掖着十年不敢开口，你喜欢自己的表外甥女居然还敢说“辈分不同又如何”？

　　可把你厉害坏了啊。

　　想到这的苏暖暖不由得又开始生闷气。

　　垃圾策划，毁我男神。

　　独孤九刚出的时候，人设好身份好模样也好，又跟玩家立场一致。一出场就收割了无数小迷妹，苏暖暖也是其中之一。

　　结果后来的腊八剧情说他喜欢自己的小辈，把当初的苏暖暖打击得不行。

　　就算叶琦菲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娃，可是独孤九是新晋男神，新鲜热乎得很呢，她不同意这门亲事！

　　可是她不同意没有一点作用，策划想让他俩在一起，那么他们就会在一起。

　　当时做完腊八剧情的时候她想了什么来着？哦对，是如果不能去把策划脑袋拧下来，那就让她成为叶琦菲的小舅母吧。

　　当上从小看到大的崽的长辈，又迎娶了男神，这才是成功玩家的标志啊。

　　脑子放空又在想七想八的苏暖暖没注意到，撑着红伞踩着裂缝的独孤九走到了栏杆边，握着伞柄的手颤抖着，红色的伞面向下倾斜，遮住了坐在栏杆外的少女。

　　粉色长裙的少女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眼底没有焦距。

　　更没有他。

　　是了，她不记得他。

　　独孤九很想做出点表情，可是他为了延缓世界的崩溃已经用尽了所有气力。他能强迫自己从长阶走到她面前，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怕自己再有动作便是支离破碎，就像十多年前的太行山，月色下的苏暖暖一样。

　　他不想吓到她。

　　就这样也好，她还好好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鲜活的明媚的开心的，不会记得所有她曾经经历过的疼痛，更不会记得曾经那样的绝望。

　　独孤九心里逐渐生出退缩的念头。

　　就这样放过她吧，这一切原就与她无关。她已经殉世了一次，难不成还要再逼迫她一次吗？

　　可终究，他舍不得她。

　　他有千言万语梗在心头，紧闭的嘴却无法张开。只一双眼睛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像是要把她永远刻在心底。

　　坐在栏杆外的苏暖暖歪了歪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独孤九。

　　她从眼前站立不动面无表情的独孤九身上看到了一股浓烈的不舍。

　　掺杂着不甘和纠结，释然与怨怼。几种情绪交错丛生，让他琥珀色的眼睛莹莹生光，不再像个没有感情的NPC。

　　察觉到她的视线，独孤九垂下眼睛看向她。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扇形的阴影，本该红润的唇失了血色，苍白得仿若透明。

　　僵硬的脸庞在红色的伞面映照下似乎柔和了几分，独孤九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似乎在对着她笑。

　　左边脸颊凹陷出一个微小的酒窝。

　　苏暖暖跳下栏杆，上前伸出手。

　　她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手下触碰到的是冰凉的皮肤，手指顺着独孤九左侧那个微小的酒窝往上滑，路过颤抖的睫毛，停留在额角一道浅显的伤疤上。

　　剑网三只是个端游，虽然开了沉浸模式，却还没有发展到可以真实触碰的阶段。

　　可她现在碰到他了。

　　她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到两个小小的自己。

　　粉色的织锦长裙，额前垂下一绺黑发，眉心一点熠熠生辉的金色花钿。

　　是那些连不上的记忆里，菡秀苏暖的模样。

　　她踮起脚尖凑到独孤九耳边，犹疑着开口：“阿九？”

　　那个苏暖是这么喊他的。

　　独孤九脚下的黑色裂纹蔓延开的速度陡然一顿。

　　他缓慢地低下头，僵硬如面具一样的脸上透露出扭曲的痛色。苍白的唇剧烈颤抖着，从喉咙里喷出一声急促的呼喊。

　　“走。”他想推开她，伸出的手却是想拉住她的姿势。手指在努力违抗身体的本能，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指尖用力向掌心蜷缩着。

　　仿佛身体里生出两种意识，相互争斗相互纠结。

　　没等两种意识纠结出个结果，他脚下的黑色裂纹骤然如沸水般涌动，然后轰然破碎。

　　白衣的独孤九丢开伞，双手紧紧把还没从变故中回过神的苏暖暖按在怀里。

　　鼻尖是浓烈的血腥气息，眼前也是一片血红。苏暖暖拉住独孤九一截衣袖，手心里有黏腻的液体顺着指缝流水一般滑落。

　　红色的伞掉落在一旁，很快便被黑色的碎片毁坏殆尽。

　　独孤九一手揽住苏暖暖，另一只没有沾上血迹的手捂住她的眼睛。

　　“别怕。”有个声音直指心底。

　　跟之前战兽山的副本里，最后挡在她面前，以身挡住乌蒙贵的无支祁那时候的声音一模一样。

　　那时候的无支祁，也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温润的柔和的，眼底只有她一个。

　　有什么回忆汹涌地冲刷过脑海，穿着紫黑相间万花弟子衣服的少年，发梢一甩一甩走在黑暗通道里的少年，雪夜里裹着大氅的少年，烟火下附身亲吻她的少年。

　　还有最后，双眼血红，抱着已经气息全无的她的少年。

　　耳边喧嚣的风声骤停，包裹着她的沉默少年消失不见。苏暖暖睁开眼，头顶星河璀璨，脚下怪石嶙峋。

　　不归之海。

　　她看到少年通红的眼睛，手里握着半黑半白的刀。刀身上有鹤鸣千山，刀尖抵在她的胸口。

　　冰凉的刀身刺入胸口，雪白的衣襟上是飞溅开来的鲜血。她看到自己仰面往下倒，红着眼睛的独孤九颤抖着手抱住她，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她听见周围有吸吮的声音，无数个喵萝一样半透明的灰色影子欢快地扑到她身边，匍匐在她身边舔走顺着地面凹槽流淌的鲜血。

　　幽蓝色的巨龙透体而出，盘踞在嶙峋的山石中，仰头发出一道无声的嘶吼。

　　头顶璀璨的星河里洞开出一扇漆黑的大门。

　　门里有鲜活的气息涌动，如春风拂面，万物复苏。

　　她在一片勃勃的生机里闭上眼，意识坠入无边的黑暗。

---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我肝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