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风雨摧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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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挟持了的安庆绪笑了笑，狭长的眼睛弯了起来，居然带上了一点孩童般的纯真。他根本没管抵在脖子上的匕首，固执地向前一步走，伸手轻柔地揽住了苏暖暖的腰。
怀里的少女身体骤然僵硬了一瞬，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划破了他的脖子。
“真是狠心。”安庆绪缩回脖子，抬起手摁住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好歹你曾经差一点就成了我的女人，对待爱慕者就这么狠心的吗？”
苏暖暖只冷眼看着他，匕首又往前递了递。
周围的狼牙军相互看了看，手里握着的长刀犹疑着垂下了刀尖。
小七咳出一口带着暗绿色蛇毒的血，仗着内力深厚硬生生将毒逼出体内。然后飞快打起军令，将残存的唐军聚集在了一起。
朱剑秋身体最弱已然晕过去了，小七掏出之前孙思邈做的解毒丸给他塞进嘴里，剩下的几粒丸药掰碎了分给周围的唐军残部。秦颐岩背起朱剑秋，苏暖暖挟持着安庆绪，一群人慢慢后退。
就快到关口了……
苏暖暖一咬舌尖，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她没有小七的深厚内力，因为挟持安庆绪的举动让人误以为她没受到蛇毒的影响。其实到底什么情况，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以前总看小说里写逆境中奋起直追，写主角陷入重围后还能小宇宙爆发一般撑到大军来援。真到自己面临这种情况的时候，才知道拼命是因为无路可退。
她似乎能感受到蛇毒正在顺着血液流淌过五脏六腑，喉间毒物的腥臭和血液的血腥交织在一起，又被她生生咽下。
开口逼迫狼牙军退走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为了维持住挟持的架势，安庆绪再开口的时候她只能选择沉默不答。
多说多错，能尽快离开最好。
离关口越来越近，苏暖暖努力控制住握着匕首的胳膊，蛇毒似乎已经侵入心肺，另一只抓着安庆绪肩膀的手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
关门被打开了一半。
秦颐岩把背上的朱剑秋交给了一位中毒情况较浅的士兵，自己沉默着站到了苏暖暖身后，一只手放在了打开的那一半门上。
撤出的人越来越多，苏暖暖的手越来越无力。
“好了，他们快走完了。”安庆绪伸手在抵着自己脖子的匕首上弹了一下，“苏姑娘，或许我们可以聊聊别的事情了？”
匕首应声落下。
秦颐岩心底一沉。
小七要负责整合残部，秦颐岩背着朱剑秋，离当时挟持安庆绪的苏暖暖最近。
他听出这个秀坊来的姑娘气息不稳，也看出她手臂的无力。
只是生死存亡之时，他无暇去思考为什么被她挟持的安庆绪似乎没发现这件事情，甚至还天真地猜想或许安庆绪不擅武艺。
可安庆绪现在的口吻，分明一早就打上了小苏姑娘的主意。
是了，他曾经在七秀坊的红袖飞花大典上对小苏姑娘一见钟情，还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求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打下潼关是狼牙军的目的，安庆绪的目的或许就是活捉那个曾经下了他面子的秀坊弟子。
苏暖暖跌跌撞撞地扑向了关口的木门，想用力关上它。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当英雄，她怕死怕得厉害。
只是现如今蛇毒已深，她觉得自己十有八九是救不回来了。倒不如干脆点，也假装英勇一点，拿命关上阻拦住这一关内的狼牙军。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自己形象都高大了起来了呢。只是这里没有游戏策划，也没有文人雅客，没有人能记得她这般舍身堵门的壮举。
也许这群逃出去的唐军会记得？
苏暖暖这么胡思乱想着，瞳孔开始涣散。
但是身体还是忠实地倒向了门口，压着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极为轻微的讥笑。
然后她的视角忽然一变。
眼前已经不是暗沉的关门，秦颐岩粗犷的脸出现在眼前。他似乎说了句什么，然后坚决地把她推了出去。
关外的小七一把接住被推出来的师侄，脸色变幻了几息，最终还是带着唐军残部迅速消失在了熹微的晨光里。
潼关的大门轰然关闭。
*
天宝十五年六月初七，哥舒翰带领的二十万唐军在灵宝西原遇伏，崔干佑和火拔归仁临阵反水，从灵宝逃出来的唐军不足八千。哥舒翰和徐长海被俘，不肯降，被斩。李承恩和独孤九重伤，不知去向。
六月初九，潼关失守。潼关守军逃出来的不足百人，留守潼关的秦颐岩战死。
朱剑秋在逃出潼关没多远就醒了过来，从小七口中得知了目前形势的天策府军师红着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地下达了一系列休养生息掩藏行踪的命令。然后不顾自己刚拔完毒的身体，强硬地向小七提出去长安报信的要求。
“你疯了吗？”小七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想报信，我派个身手好的人替你去就是了。”
“只有我能去。”温润的男人握拳抵住苍白的唇，压抑住咳嗽的欲望，“如今潼关已破，长安没了屏障必然危险。天策府直属御前，这里只有我有资格面圣。”
“不行！”小七把人摁在树下，“潼关被破是大事，不存在什么没人可以面圣的事情的，你别去。”
“七姑娘，只有我可以。”朱剑秋有些黯淡的眼睛亮了亮，唇角微微上挑了一点点，“不仅是去通报一声，还有参与制定下一步计划。”
“潼关是长安的防线，潼关破了，长安失陷几乎是定局。”朱剑秋调整了一下姿势，端坐在树下，“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拖延长安失陷的时间。长安城内多文臣，他们没有太多领兵守城的经验，所以我必须去。”
还是很虚弱的男人端坐着，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笃定，和几乎算得上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一直以来以温润和智计著称的天策府军师，第一次显出了一点峥嵘的面目。
东都之狼，不仅仅只是领兵作战的将士。
作为智囊的文臣亦然。
小七拦不住朱剑秋，看着他点了几位伤势不重的唐军和独孤九留下的人，向着他们刚刚逃出去的路线离开。
她带着剩下的唐军在荒野里藏了一夜，苏暖暖开始高烧和呓语。她吩咐其他人继续躲藏在群山中，自己带着师侄悄悄潜入了不远处的风雨镇里。
镇子上的居民祖祖辈辈都得了天策府的庇护，对小七这个几乎常驻天策府的秀坊弟子也很熟悉。在全镇居民默契地掩护下，她带着高烧的师侄躲藏进了居民方嫂家用来储藏粮食的地窖，还在方嫂的帮助下请来了镇子上的老郎中。
在老郎中的照顾下，苏暖暖很快就退了烧清醒了过来。
体内的蛇毒也莫名其妙消失了。
从小七那边得知了病人经历的老郎中啧啧称奇，不过非常乖觉地没有提起。
毕竟啊，能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何必因为已经过去的事情徒添烦忧。
醒过来的苏暖暖第一时间找小七打探消息。
留守在潼关的四家精锐损失不大，他们身手不凡，背过巡视的狼牙军传递消息并不算太难。
在小七零零碎碎地叙述中，苏暖暖总算大概理清了现在的状况。
哥舒翰没有像她之前知道的那样崩溃到投降安禄山，而是毅然决然地在被围困住的时候，用陪了自己半生的长·枪自裁。
没有被俘，而是直接选择了以身殉国，宁死也没有堕了自己半生的清名。
独孤九在混乱中与他身边的四家精锐失去了联系，他带走的一半人里损失惨重，仅逃出了零星几个，被由小七派出去的人发现，悄悄带到了风雨镇周围藏了起来。
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徐长海在哥舒翰自裁后带着刚重振没多久的天策府将士堵住了那道狭长山谷的入口，为指挥撤退的李承恩夺得了喘息的时间。
这位成天爱去河面湖面上剿水匪、时不时带着鱼儿给将士们加餐的天策府将军，最后身影淹没在谷口冲天的马蹄声里。烟尘四起，再也没有站起来了。
而最后把苏暖暖推出，代替她堵了潼关城门的秦颐岩被安庆绪下令斩首，头颅悬挂在城门上，曝晒至今已有两日。
心里升腾出暴虐和哀伤的情绪，苏暖暖抓紧了手边的床单。
她曾在天策府看到为了逗孩子开心把手塞进嘴里的老实将军秦颐岩，和众多将士一起吃过徐长海抓到的鱼，附庸风雅地跟朱剑秋下棋然后总是被虐到厚着脸皮悔棋。那时候曹雪阳在校场跟杨宁探讨枪法，李承恩总是忙忙碌碌，冷天峰一贯沉着脸存在感不强，皇甫少华沉默地跟在李承恩身后，指哪做哪毫无怨言。
他们有血有肉，有哭有笑。脱离了曾经在游戏里看到的刻板印象，真实而鲜活地存在着。
可是战乱来了，天策府终究还是付之一炬。
不止是天策府，平和安宁了那么久的中原，终是要遍地燃起战火了。
苏暖暖挣扎着欠起身靠在墙壁上，还在跟小七追问外面的其他消息。悄悄把她们俩藏在地窖的方嫂急匆匆从上面跑了下来。丢下一句“不管出了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声”的话后，又急匆匆离开了。
甚至因为小跑得太急切，爬梯子时还绊了一跤。
苏暖暖脸色凝重地跟小七对望了一眼，对望的师叔侄眼底都是清晰可见的担忧。
“我出去看看。”小七的脸色沉重，仗着比苏暖暖更高深的内力以及已经休养得差不多恢复巅峰的身体，她清晰地听见了地窖上锁的声音。
有什么事情会需要把地窖锁起来？
“你别出声。”小七想了想，拿了身边不太显眼的留情剑，起身叮嘱了自家师侄两句。
“嗯。”苏暖暖点了点头，捂住了自己的嘴。
小七离开后，苏暖暖靠着墙壁，整理现如今她所掌握的情报，梳理战乱到了什么阶段。
想到自己现如今身处洛阳风雨镇，她的思绪莫名歪了一下。
刚刚来的那位风雨镇的居民，听小七的招呼，似乎……姓方？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风雨摧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