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道人》古楚扶桑

35、万魔埋骨处之二

　　“咦？”苍老的声音在大殿响起，“你是！？”

　　这人虽已死去，只有残魂，却仍感觉有人在我对面冲我发问似得。我见每当这苍老的声音响起之时，石柱上的黑色花纹便泛起流光，这黑色流光当是水系法术，却让我倍感亲切，我修习的是土系法术，怎么会对这个水系法术感到亲切呢？我师弟修习的也是水系法术，我却感到陌生的很，但是之前崇伯的水系法术，我却隐隐有熟悉之感，这究竟是为何？

　　我正自疑惑，无间却回道，“他也是古崇国人，是姒伯命之子。”

　　苍老的声音愉悦的说道，“不想我们古崇国，还有后人留在世间，这也算是我数万年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我听着他们一问一答，疑惑道，“您说古崇国人，我们三个之中有人是古崇国人？”

　　无间接口道，“不错，那古崇国人，便是你了。”

　　“我？我什么时候成了古崇国的人？我明明出身于书香门第…..”

　　无间忽然打断道，“想必你师父曾经说你命中带有魔劫吧？所谓魔劫，不过是我古崇国人魂魄中的一个印记，是海神之血，它在某个时间便会觉醒，但也有人一生都不会觉醒。海神之血觉醒之后，便是实力的暴涨。你身带这个印记，就是你是古崇国人最好的证明，而且你不是普通的古崇国人，你是古崇国皇室后裔，当年我抱着你投海，在你手腕上留下了护身的咒印。”

　　我忙摆手制止，可面前没有活人也不知道摆给谁看，我忙道，“等等，等等，您说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我一时有点儿接受不了。魔劫？海神之血？古崇国？皇室后裔？嗯…..你说这古崇国人身上都带着魔劫？那我之前遇到的风浅前辈，也是古崇国人了？”

　　“不错。”

　　“难道古崇国是魔族？”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石柱上玄光流转，苍老沙哑又狂傲不逊的笑声回荡在殿堂之中。我皱眉问道，“我这个问题有这么好笑吗？”

　　玄光明暗，那苍老的声音问道，“你问我魔族，我倒要问问你，何为正？何为邪？何为道？何为魔？”

　　我一愣，怎么和无间问的一样？

　　我见他狂笑之间，肩头玄甲光芒流转，与申熙身上的一模一样，更是疑心他是龙族之人。

　　我疑惑的向申熙看去，申熙亦面有思索之色，冲我点了点头。

　　申熙抬头道，“前辈，在下乃南海之蛟，姓申名熙，字崇伯。今见前辈肩头有龙族玄黑鳞片，莫非前辈有龙族血统？”

　　那人沉默片刻，想是在观察下面与他对话之人。虽然他已死，但是这种被凝视的感觉却真实的可怕，我们三人不禁都打了个寒颤。

　　终于，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字，是何人取的？”

　　申熙闻言愣了一下，与人搭话，只通名姓便可，怎么还问是谁取的？想是这前辈被困时日太久，一时混乱也是有的。也并无要紧，索性便告诉了他。

　　于是申熙恭敬答道，“是家父所取，当时似乎说是为纪念一位亲人。”

　　“我看你天资不错，玄黑鳞片已成鳞甲，该是早化身为龙，何故仍是蛟身？”

　　申熙闻言犹豫不答。

　　那苍老的声音道，“你不答便不答。为龙便要供天界差遣，是龙是蛟不过只是个虚名，到不如你这样自由自在的好。你看的倒是透彻。”

　　申熙被人说中心事，心下不安。

　　我忙插言打断道，“前辈，我之前说典籍上记载的事情，您何故发笑？难道典籍记载有误？而后我又问魔族之事，前辈又是如此，想是晚辈唐突鲁莽，在言语上冲撞了您。但有道是不知者不怪，前辈可否将陈年旧事说与我等知晓？”

　　那苍老的声音苦笑了一声，道，“那典籍记载的自是无误了，你看我不是被处死了？而当时的水患的确也没有止住。只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却略了过去，凡事有因才有果。我不是想自辩什么，我已是身死名灭残魂一缕，何况我一人之口又怎敌得过天下苍生悠悠众口。我亦知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来书写粉饰，他也不必扭曲什么，只要挑选记载什么不记载什么，便足够扭曲了。”

　　我听闻此言，不禁想到许多听闻的故事，接口感慨道，“前辈所言不错，我听闻不少封疆大吏，本是为国尽忠直言犯上的能臣良相，却被后世掌权的小人篡改史书，极尽诽谤污蔑之能事，不仅把他列到奸臣传里，而且把他的私德黑的没有边际。这帮割地卖国的庸臣罔臣反而著书立说千古流芳，可见这种无耻之事，古今一同。”

　　“不愧是我古崇国的后裔，看待事情就是清晰明了。哎。”那人叹息一声继续道，“我姓娰，名鲧，字熙，是崇国国君，也被人叫做崇伯。吾乃帝颛顼之孙，母亲是当时的海神。那时并没有分什么东海南海，陆地之外便是一片汪洋，因此海之主的地位远比陆地上的帝君为高。听闻我出生之时鲛人掌灯，鱼龙舞夜，举国相庆，热闹非凡。而自我年纪渐长，便随着父亲带领百姓修家宅、城郭，保护他们不受野兽凶物侵扰，我的人望也极高，再加上天资不错，不久便位列仙班。后来不知何故远古天神尽皆不见踪影，有人说他们如盘古般幻化了，有人说他们隐居或是离开了，一时间众说纷纭。过了不久，汪洋之东居然出现了玄洞，海水以万顷之速流逝，竟是一天之内便要海枯之势。我母亲是海神，掌海域亦担此责任，本来炼制五色石或可补此玄洞，但她心知此事必须速决，于此无可奈何之际，为了海疆生灵便施法以身堵住了玄洞。我除了大哭一场之外，并不能帮上什么，父亲亦因此事郁郁，不久便仙逝了。我继承了帝王，为天下百姓之主。后来天帝指派我一舅父掌管海域，其中有些闲言碎语，我只当是不平之言，并未理会。后来我海神之血觉醒，玄光照耀天地七天七夜。法力大盛，百仙来贺，荣极一时。我崇国国民也多有海族血统，列队在侧，玄甲生寒，威武冠于当时。哪知荣极必辱，盛极必衰，锋芒毕露难免惹人忌惮，即使你没有作乱之心，然而你有作乱之能，那你便是不可留于世上的人了。可惜我当时并未堪透这一点。”

　　那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又道，“过了不久天帝处罚百姓，降下滔天洪水，欲灭天下苍生，无论我如何劝谏如何祈求天帝就是不听。我见百姓生灵涂炭于心不忍，盗了息壤私自下凡，偷偷的帮助他们，想救黎民于倒悬，更想拯救我崇国百姓。然而终于走漏风声，被天帝发现，命我交还息壤。我不肯，他便派兵将围攻于我。那些下凡的兵将被我打败逃了回去，天帝又派了祝融和蓐收下来，他们与我战成平手，谁料分合之际，蓐收却趁我不备斩碎了息壤，忽然滔天洪水涌入城郭，我施法去救百姓，这才被他们擒住，绑缚在羽山之上，随洪水涨落，时时受灭顶之苦，然而我是海神之子，身处汪洋之中却也不觉辛苦。只是我的族人…..却尽数为我而死，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才是让我最痛苦的。”

　　我疑问道，“你的族人因何为你而死？”

　　石柱上花纹不再闪着光芒，仿佛熄灭了的烟火，散发着灰灭的沉寂。

　　无间却开口道，“羽山是海神别宫，海神大义为万灵而死，肉身填了海中玄洞。灵魄却散于深海之中，点缀珊瑚，灵物。而后这别宫便由我崇国人继承，当时我为崇国大司命，守在海神别宫，我见国主被囚禁于此，便诏令全部崇国人至此，请求天帝释放崇伯。”

　　崇伯？怎么和申熙的字相同？我疑惑的望着申熙，却见他也露出思索神色。

　　无间叹了口气，继续道，“天帝不允，命人将我等围困在羽山周围。我帅全族与之战，双方互有伤亡，我用玄黄斩杀天神蓐收，自己也被重创，连拔回玄黄的力气都没有。后来祝融用破碎的息壤调起土石，要将我们活埋于此，我亦拿起息壤的碎片调起土石抵御，两处相撞互不相让，便激起了这围绕冥海四周的无峰之山。我们全族之人，便被困在这里。天帝调来华胥氏，华胥氏率群夔降天雷下劈，数人触雷火而死。我们搭箭上射，虽射落许多，却也寡不敌众。我唤起禁制防住天雷，回首旁视，却见族人身披雷火之伤，尽已是强弩之末。我知事不可为，便抱着少主，带着众人投海殉国而死。而这一切，国主都看在眼里，却因为被上神之锁锁住，什么也做不了。这满地的尸骨，便是我崇国国民的尸骸，而这玄海上漂浮的怨气，便是整个崇国国民的仇怨。”

　　我听罢沉默，之后祝融剖崇伯的故事，史上都有记载。我低头见这满地尸骨都有岩浆灼烧的痕迹，看来之后天庭对这些尸骨也是下了狠手的，而崇国国民看来法力都是极高的，从这怨气和这岩浆灼烧都没有化去的尸骨便可以看出。难道当年是因为崇国太过强大，所以才遭到此等灭顶之祸？难道当年的洪水只是为了消灭崇国，其他的百姓只是被殃及了？如果是这样，那崇国国人尽数死亡之后，众天神都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帮着大禹治水就解释得通了，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细思极恐，却有一事不解，我问道，“前辈，我是和你在无间相见，你既然在此处死去，为何后来你的魂魄会跑到无间呢？”

　　“古崇国贵族自幼净灵，死后不会化为怨鬼，自会步入轮回。然而天帝费这么大的劲才灭了古崇国，自然不会让我们步入轮回，不入轮回者，便入无间。我和许多族人，便飘散到无间，受淬炼之苦。但是也有几个幸运的魂魄，躲过了盘查，重新转世为人，这些转世的人身上便带了我们古崇国的印记，而羽山之战以后，天帝说洪水是我们古崇国人作法而起，便将古崇国人称为魔族，将古崇国人身上的印记称为魔劫，并宣扬天下，渡劫成功者为灭世魔王，将引洪水涂炭苍生。所谓魔气，不过是玄冥之气，我们古崇国有海神血脉，海神之血觉醒，自然便有玄冥之气。难道黑色便是恶？白色便是善？如果我们是魔，你倒是说说何为仙？何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