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道人》古楚扶桑

3、天下魔刀 之二 食鬼

　　说书人天下魔刀之二食鬼

　　第二日一早起来，我洗漱完毕下楼吃饭，本想吃完饭就摆出我的摊子，却在席间听闻一件怪事。

　　“你听说了吗？后街的陈五爷死了。”

　　“哦？怎么死的？可是生了什么病？”

　　“说起这死法可就怪了。陈五爷是这里的常客，前几天看见的时候还挺精神，挺健壮的。就这么几天，居然忽然瘦的皮包骨头，像是血肉精气都被吸干了似得，估计是那个作祟啊。林捕头已经带人去看了”

　　我默默的搬了把椅子凑过去，问道，“这陈五爷生前可是有什么行为不检？家里可是曾有横死之人。”

　　“哟，是说书的啊，你是不是又想把这件事改成书啊？真是太狡猾了。对了，兄台你怎么称呼啊，总不能我们总是说书的，说书的这么叫你吧。”

　　我微微一笑，道，“你问在下的名字啊.......好说好说，在下名叫子路乙。不知兄台何名，所操何业？”

　　“子路乙？这名字这么怪？我叫张飞，是个屠夫。你刚才问的这陈五爷家，确实是有一个横死之人。”

　　“哦？那是何人？”

　　“正是这陈五爷的原配妻子程玉芝，都说她是不小心掉到井里死的。但是程家不信，坚持彻查，却也没查出什么，之后还闹了好一阵子。”

　　“那为什么这程家不信呢？要说开始不信，但那官府查完，总该信了吧。可是林捕头办的案？”

　　“哎，不是林捕头，他那时候还没来呢。这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要说为什么程家人不依不饶，只因为啊，这程玉芝死的前一天，程老太太就急急忙忙往陈家赶，说是梦见自己女儿很痛苦的样子，于是着急去看看。结果路上遇上二女儿，当时天色已晚，赶路危险。二女儿便留了母亲一晚，想着第二天一起去看姐姐。谁知道当他们第二天赶到的时候，却只看见了程玉芝的尸体。因此程家才一口咬定，程玉芝必是被害死无疑。”这时候张飞压低声音，道，“那县太爷和陈家是亲戚，这案子到底是怎么断的，谁能说的清楚。只是这自古啊，民不与官争。只是当时啊，这陈家二公子，挨了一嘴巴。”

　　“怎么的了？又关这个孩子什么事？”

　　“当时这个陈二公子在家，他舅舅程玉风赶到的时候，问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娘亲被投井，那陈二公子便说没看到，给程玉风气的打了他一巴掌。那程玉风觉得，投井这么大的动静，你在家能不知道？但是要我说啊，就算真是杀人，谁能当着孩子面杀啊。他不知道也不奇怪，就算他知道，你让他怎么说，让他父亲被关进大牢，家产被叔叔们瓜分吗？毕竟他也只是个孩子。哎，只是这陈二公子也不好过，之后他爹立刻续弦，生了三公子，万千宠爱集于老三一身，怕是家产都没陈二什么份儿了。”

　　我凝眉琢磨了一下，道，“要是和程玉芝这事有关，那都过去二十年了，没道理作祟要等二十年的。怕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我一大早听了这故事，反正闲来无事，便也去陈家凑凑热闹。跟人一打听，来到后街，就看到一个宅子外面围满了人，对院子里指指点点。仵作验尸，我偷偷瞟了一眼，果然不是人能干出来的。死法很是诡异，只是这诡异之中还有一件更诡异的事情，这空气之中似乎飘着一丝甜香，似乎从马记客栈一路而来都是这个味道。

　　我在城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马记，“老板娘，中午做什么好吃的啊？”

　　老板娘和煦的笑笑，“哟，这你可得问我们新来的厨子了。他正研究新菜品呢。”

　　“哦？是吗？我说什么味道这么香呢？我都快馋的流口水了，我能去后厨看看吗？”

　　“行啊，看你书说的好，给我招揽了这么多客人的份儿上，你去看看吧。但是人家要是正做菜呢，你就出来，怕人家偷学他菜谱嘞，脾气大着呐。”

　　“好勒，我知道了，我转一圈便出来。”我撩开后厨的帘子，果然这股香甜便是来自此处。我本打算顺着香味的指引继续探索，却忽然被人叫住。

　　那来人冲我很凶的喝问，“你是干什么的？来后厨干什么？”

　　我一转身，见一虎背熊腰之人从身后转出，我微微一笑，“您可是新来的厨子？听老板娘说您厨艺精绝，我闻着菜品飘香，不自禁的就过来了。”

　　“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这后厨是每个厨子安身立命的地方，厨艺若让人偷了去，我们还吃什么？或者这菜让人偷吃了，我们怎么跟客人交代，我倒不是说你啊。我就是说这个事儿。”

　　哟，您这还不是说我呢？您都就差指着我鼻子骂了。

　　反正我人微言轻脸皮厚，我冲那人嘻嘻一笑，“瞧您说的，竟是把我当成那偷吃窃艺之徒了。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可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只因算命的说我命中有劫，不穷游九九八十一座城池无法度化，因此才出来漫游的。”

　　那人哼了一声，一脸不屑的懒得与我搭腔，我也自觉地转了出去，虽然我人微言轻脸皮厚，但是也没有到处舍的道理。

　　我从后厨转了出来。

　　“喂！说书的！等你半天了，你今天说不说书了。”

　　我一愣，居然已经有人在这里等上了，我笑笑过去摆上桌子，“说，说，当然说。我还以为后街发生大事，大家都不会来听了呢。”

　　“后街的事自有捕头查案，管我们什么事？我们当然是听我们的书啦。”

　　“好嘞，客官。今天我就给诸位说说天下魔刀的第二把刀，食鬼。这把刀啊，是一把菜刀。”

　　“啊？菜刀？有没有搞错，白等了，退钱退钱。”

　　“别啊，诸位，来都来了，且听我讲完吧。我保证，这故事也是值得一听的。”

　　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人。

　　“哟，林捕爷，您不是处理案子吗？怎么也到这里来了。”中听众招呼着，赶紧给林捕快让了座位。

　　林捕快撩衣坐下，道“事情处理完了，等仵作的结论出来才能继续，便过来看看。”

　　“多谢捕爷捧场！”

　　“好说，你且讲第二个故事吧。”

　　“要说啊，这白山鬼他也是人，是人就得吃饭不是，要吃饭就得做饭不是，要做饭你得有把菜刀不是？反正他左右也是个锻刀的，于是啊，就给自己锻了一把菜刀。只是啊，他这山太邪了，什么鬼怪都有，这菜刀成刀之时，居然钻进去一只贪吃鬼。

　　此刀成刀之后，刀柄上便幻化了‘食鬼’两个字，邪气异常，总是吵着要吃沾染血债之人的精气，白山鬼在山上锻刀为生，足不出户。去哪里给它找一个沾染血债之人？一次被他吵得烦了，便想换一把刀，只是他想如果自己再打一把，说不定又有什么东西进来，于是啊，他决定下山买一把。只是他许久不曾下山，居然忘了要带银钱，但是毕竟下来了，这么远的路实在懒得折返，便用自己打的菜刀换了把普通菜刀，回山上去了。”

　　这时一个年轻捕快跑了过来，在林捕爷耳边说了几句，林捕爷便嘱咐了他一些事，那年轻捕快点点头，应声而去。

　　我见了一笑搭到，“林捕爷，可是仵作那边有消息了？”

　　林捕快一笑，“马上就有结果了，您请接着讲。”

　　我笑着点点头，继续道，“后来啊，这把刀便被一个厨子买了去，这厨子本来做菜一般，但是他一用此刀之后，居然做出的饭菜人人称颂。他一时得意非常，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件宝贝，但是好景不长，他发现他住的地方总有人离奇死亡，而这些人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来过他的饭店吃饭。而且每当一人死去之后，他第二天做的饭就会格外的香甜，那滋味简直如罂粟一般让人迷恋。后来他便把这第二天的饭菜，只留给自己吃，居然不知不觉的竟对这个滋味上了瘾。

　　后来他又用这把菜刀做了许久的菜，却再也没有人离奇死去。但是他却对那奇异的饭菜香味成瘾，不能吃到便每一天都过得煎熬无比。他左思右想，竟突然发现，那些离奇死亡之人，家中好像都有一个横死之人。他突然有一个猜想，便辞了工作，换了一个地方。果然，没过多久，又有人离奇死亡，他如愿以偿的再一次吃到了那种美味。

　　刚开始这厨子想，如果这些离奇死亡的人，都和我有关，和这把刀有关，那岂不等于是被我害死的？我不如丢了这把刀。于是有一天，他便把这把刀偷偷埋在了后山的大树之下。但是一不用这把刀，他又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厨师，被客人老板责骂，有时还被老板责打，说他应付了事，坏他生意，再不好好干，便滚回家去。

　　而他受责打的同时，又实在是想念那美食的滋味想念的紧。他想，这刀既然能做出这么美味的饭菜，那必是宝物。那些离奇死亡之人的家中都有横死之人，邻居街坊都言之凿凿的说那些横死之人明明是被害死的，谁又能保证那些害人之人不继续害人，而这把刀又杀了那些害人的人，也可以说是替天行道，我又如何用不得呢？

　　这人啊，要做一件事，如论多伤天害理，只要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便都能心安理得的做下去。于是，这厨子便去了后山，把他的刀挖出来。他又拿起了这把刀，便再也没放下过。只是一个地方，又哪来那么多手上沾了血债之人，于是这个厨子就开始满天下的游荡。

　　只是这厨子就算给自己找了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些人毕竟也是因他而死，因他这把刀而死。而他吃的那些美味食物，之所以美味，都是因为那菜中含了那些死去之人的精魂，血肉。而那些沾了血债的人活着的时候便是恶人，而被这妖刀害死之后呢，便化为怨灵，跟着害死他们的凶手。因此，如果你拿这把妖刀当镜子，去照那个厨子的脸，上边映出来的，那可不是厨子的脸，而是那些妖刀所食亡灵的脸！”

　　“嘶.......”台下的众人开始倒吸凉气。

　　“离奇死亡......后街那陈五爷不就是离奇死亡吗？”

　　“喂，说书的，你说的这书是你编的，还是真的啊？这也太应景了吧，怪瘆得慌的。”

　　我一笑，“哎，我这也是道听途说，上次听茶楼里的同行讲的，谁知道是真的是假的呢？鬼故事嘛，瘆人就对了。哈哈！”

　　这时忽然西南角一阵骚动，几个捕快从后厨扭了一个人出来，这人被五花大绑困得结实，正是我今天在后厨见到那厨子。

　　众捕快将他往地上一丢，听书的众人瞬时围了上去。

　　“这不是任厨子吗？怎么了？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吗？”

　　“哟，该不会说书的说的是真的吧？”

　　“真的假的，不会吧，那就是个故事。”

　　“可故事来源于生活啊。”

　　那个年轻捕快从后厨走了过来，“林哥，找到了。”

　　那年轻捕快将手中拿着的菜刀递给林捕头，只见那刀柄上赫然刻着‘食鬼’两个字。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皆道：“不会吧？”

　　林捕头接过菜刀，看了一眼，腾地神色一震，立刻将刀垂直放下，走上前去，用刀对着任厨子的脸。

　　众人立刻围到后面，伸长着脖子看，只见那刀身之上，果然映出了斑斑驳驳几十条人影。

　　“呀！这不是陈五爷吗？”人群中有人指着那刀身上的一个人影惊叫道。

　　“嘿！还真是！真是陈五爷，原来那买了妖刀的厨子就是任甲作啊！”

　　“真有这刀啊，那这说书的说的故事就是真的啦？那这陈五爷手上就是有人命案咯？”

　　林捕头将刀用布巾盖住，沉声道，“大家都散了吧。”

　　他转头对众捕快道，“把这任厨子押送大牢，禀告知县大人候审。”

　　这年轻捕快喜上眉梢，颇为威风自得，他崇拜的看着林捕头道，“林哥，你是怎么知道这马记的厨子有问题，让我们提前封锁这里的？”

　　林捕头皱了一下眉头，神色中一丝不安闪过，“哎，我也是在陈府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顺着这味道一路寻来，居然走到了这马记的厨房。心知有异，本想暗地里查查，却不想被说书先生一则故事点醒，便让你搜搜看这后厨可否有名叫‘食鬼’之刀。”

　　“不愧是林哥，连这么细微的地方都能发现，那香味我也闻到了，可是就是没注意。”

　　林捕快转头望向我，“先生，听你所言，似乎对着‘食鬼’之刀所知甚详，不知我们就这样拿着，是否有害处？”

　　我略施一礼，谦逊道，“不敢，不敢，也谈不上详尽。就是走的地方多了，听到的事情多些罢了。我之前遇到的那个道长曾说，这妖刀都是邪物，但是却分用途，杀人之刀你不用它杀人，做菜之刀你不用它做菜，只是拿着，并不会被附身。但是要想去除刀中恶灵，还是要找专门人来作法超度，然后熔刀以除尽其恶。我听闻此地的法华寺便有得道高僧，何不请他超度？”

　　林捕头向我抱拳一礼，“多些先生指点，只是这刀还是呈堂证物，待案子审理完毕，再去度化吧。”

　　他转身将刀连着盖着的布巾一起递与那年轻捕快，“你去向知县禀报此事，此刀需小心些，你用这布巾隔着，别用手触碰。毕竟是邪物，不可小视。”

　　“你放心吧林哥。”那年轻捕快小心接过，便回县衙去了。

　　林捕头立在原地，却不离去。

　　“怎么了？林捕爷还有事？”

　　林捕头转头看向我，似乎再思索他的措辞，片刻后，他张口问道，“先生，您见多识广，这任厨子被这么多恶灵缠身，不知可会在问斩之前，便死于恶灵之手。”

　　“哎，这善恶有报，因果轮回，乃天命所定，凡人又岂会看的明白。人和人不一样，恶灵和恶灵也不一样，要想知道会不会，那可要找得道高人去问问这些跟着他的恶灵，到底是想要什么，才久久不去轮回的......”

　　我说道此处，突然一拍脑门，向前追了过去，边追边喊，“喂！各位仁兄！你们今天听书的钱还没给我呐！别走啊！”

　　前面一青年回首道，“现在谁有空给你钱啊？我们赶着去听县老爷审案呐！反正你明天又不走，明天我们一起给！”

　　“对呀，别追啦！放心吧。我们兰州的人不赖账！”

　　我掐着腰停下，“好嘞，那就明天同一时间恭候各位大驾了！”

　　“放心吧。”

　　“放心。”

　　我一转身，林捕快已经离去了。我回到马记，继续吃着我的毛豆花生，喝着我的小酒。

　　“老板娘，你这些饭菜干嘛要扔啊？”

　　老板娘一脸愠色，叉腰骂道，“诶呀，真是衰死人了，没想到新招个厨子惹上这么大的事儿，这都是那妖刀做出来的饭菜，不扔谁吃啊？”

　　“那你也别现在没人的时候扔，你要扔等大家都看见的时候再扔，敲锣打鼓的扔。扔完再让大家看看你的后厨，然后当着大家的面从新再买些新鲜的。”

　　“哟，先生您说的可真对，不愧是走南闯北的人物。就按你说的办。我再给你烫壶酒去。”

　　“那多谢老板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