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紫石水晶

162、第一百六十二章

　　数日后，当云惜月站在眼前这个偏僻的寺庙门前时，心中一时竟感慨万千。
　　此处是蓥楚国西南一座不起眼的寺庙，一行人在门口站了半天，只见到几个普通的百姓前来上香，门外院墙边那些寂寥疯长的荒草，让云惜月看得鼻子一酸。
　　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身对程睿说道：“睿哥哥，你代我进去上柱香，记得多捐一些香火钱，然后看能不能将他请出来相见？”
　　“好！”程睿见她神色悲伤，知她心中难过，便将她交给青黛和春夏秋冬等人照顾，然后带着夜鹰夜枭两人，一脸虔诚地走入寺庙。
　　侍卫们散在周围暗中警戒，云惜月见路旁一条小径上有一座凉亭，便在青黛的搀扶下走进凉亭休息。
　　云惜月环顾四周，心道：这里虽然荒僻，但胜在清幽，也许看破红尘的他，就是想远离这世间的烦扰吧！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凉亭边的小径上传来，隐在暗处的九枭军并没有现身，应该是从山上下来的无关的百姓吧！
　　那人一路从小径走过，在看到凉亭中一身布衣荆钗的云惜月时，愕然地呆在原地。
　　云惜月听到耳边忽然停下的脚步声，诧异地抬头望去，只见小径上站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光头和尚，他在看到云惜月望过来的目光时，却下意识地回避了她的眼神，而后抬腿准备逃离这里。
　　云惜月在看清他的一刹那，便认出了他就是萧祁，那个她找了半年多的人。
　　她霍然站起身，对那个已经逃开两步的人说道：“萧祁，你站住！”
　　那人猛地站住脚步，而后认命地转过身，对她平静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别来无恙！”
　　云惜月挣脱开青黛扶着她的手，三两步走到萧祁的面前，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清苦僧衣的男子。
　　自从他们从漠北回来，在铜陵分道扬镳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萧祁。她知道，短时间之内，他们几兄弟经历了巨大的变故，只是她没有想到，半年多的时间未见，昔日英俊帅气的太子殿下竟瘦得几乎脱了形。
　　昔日的萧祁，灵动的瞳眸时而憨厚，时而精明，时而痴傻，时而凌厉；而今的他，瞳眸中好似一片虚无，仿佛一切的爱恨情仇，都已经远离了他。
　　“萧祁，你何至于此？”云惜月扶着自己的肚子，神色痛苦地问道。
　　萧祁看到面前身怀六甲的云惜月，微微有些诧异地问道：“这······这是弇哥哥的孩子？”
　　云惜月的神色一僵，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执拗地问道：“萧祁，我没想到，我在璇玑宫为萧陌离解毒之后的短短时日内，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更没有想到，你竟会如此地决绝。”
　　萧祁垂眸一瞬后，抬眼望着路旁渐渐枯黄的茅草，平静地说道：“所有的因缘都已经过去了，而我这么做，只是将原本属于他的还给他罢了。”
　　云惜月咬牙道：“你们兄弟做事都是这么自负吗？你还给他的，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萧祁苦笑一声，道：“我知道我在这件事上极度自负，但我真的只是想离开那个地方而已。”
　　“你不恨他吗？”
　　“恨？”萧祁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十几年前，皇后娘娘因母妃而亡，如今母妃坏事做尽，而他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我身为人子已经尽力了，又何来的恨呢？”
　　云惜月长叹一声，问道：“那天在临郇镇，真的是你吗？”
　　萧祁道：“是！我只是想到他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却没想到遇到了你。对不起，你们两个人，是我这辈子亏欠最多的人。”
　　云惜月想到当日的情景，再想到她与那个人如今的境遇，心中一阵阵刺痛。
　　良久之后，她平静了下来，抬眸望向那个一脸愧疚的男子，问道：“你······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萧祁望向不远处那个安静的寺庙，说道：“主持方丈已经同意我的请求，过几天我就会离开这里游历四方了。”
　　“你要离开？”云惜月急道。
　　“是啊！我被囚困在那个牢笼多年，现在是时候去游览四处的大好河山了。”
　　“我······我能帮你些什么？”
　　萧祁对她双手合十，道：“圣女只要管理好这个国家，让所有的百姓都能丰衣足食，就是对小僧最大的帮助了。”
　　深秋的旭日，将那人全身塑满了金光，而他那张勘破红尘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是归于虚无的平静，那平静让人心痛，让人焦急，让人无力，更让人绝望！
　　他竟是以这种决绝的方式，来渡化他的苦厄，那么我们呢？我们又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渡化我们命运中的种种疾苦呢？
　　云惜月无能为力地看着他消失在小径尽头，浑身有些脱力地扶住了旁边青黛伸出的手。
　　寂静的小径上刮起了一阵寒风，道路两旁枯黄的草丛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声响，好似在诉说着谁的无奈······
　　深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来临，宿命的吟唱之曲已然唱响，离别的痛殇是否会永刻心间？不安的灵魂是否会得到片刻的安宁？
　　萧陌离的死别，萧祁的生离，与那个人的断缘，都像一幅幅浸满悲痛眼泪的遗憾画卷，那凄美的一笔一划，最终只能消散在难眠的漫漫长夜······
　　青黛看着神色黯淡的云惜月，泪水一下子溢满了眼眶，她回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月姐姐，不要伤心，青黛还在！”
　　云惜月回头，笑道：“幸好你还在！”
　　她那笑容太过凄凉，青黛的心中一痛，泪水滴落在两人握着的手上，“月姐姐，我一直都会在的！”
　　“嗯！”带着浓重鼻音的回应声在耳边响起，那短短的一个字，却有着重逾万钧般的力量，其间包含着无尽的信任和依赖，更是一句永恒的承诺！
　　不一会儿，程睿带着夜鹰夜枭两人走上小径。
　　云惜月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眸中溢出的泪水无奈地消散。
　　程睿还没有察觉到异常，他走到云惜月的身旁，有些遗憾地说道：“月儿，主持方丈说萧祁一早出寺还未回来，我们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他。”
　　“不用找了，我刚刚已经见过他了。”
　　“你已经见到他了？”程睿诧异地问道，“那他怎么样了？”
　　“他很好！”云惜月挽着他的手臂，边走边说道，“我们走吧！”
　　程睿看着她脸上的神情，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他垂眸想了一瞬，便明白了她的心境。“月儿，你别难过，我已经为寺庙捐了很多的香火钱，也请主持方丈好好照顾他了。”
　　“嗯！”云惜月挽着程睿走进马车，神色疲倦不堪地说道，“我们快点回去吧！”
　　当天夜里，赶了一天路的一行人准备暂时借住在一个小村庄时，坐在马车上的云惜月却拒绝了。
　　白天她在马车中休息时，总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她问青黛她们几人时，都说没有闻到什么不妥的味道。云惜月让她们将马车里里外外彻底地搜查了一番，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东西。
　　云惜月蹙眉命人继续赶路，那股若有若无的异香还在，不知为何，那香味让她心中有种不安的感觉，所以一行人在村外稍事休整之后，便连夜赶往璇玑城。
　　乡村颠簸的道路，让身心俱疲的云惜月越发地不适。渐渐地，她的肚皮开始一阵阵发紧，脸上也慢慢沁出一层冷汗来。
　　“月姐姐，你怎么了？”青黛看出了她的不妥，紧张地问道。
　　“月儿，你是哪里不舒服吗？”程睿拉住她那有些冰凉的手，用锦帕将她脸上的冷汗轻轻拭去。
　　云惜月对他们扯了扯唇角，安慰他们道：“我没事，只是胸口有些发闷，你们将帘子拉开，我想透透气。”
　　“好！”
　　青黛刚刚将车帘撩开，一道冷锐的光芒直直射向车里云惜月的头脸。
　　云惜月在听到一阵轻微的破空之声时，便已拼命扭头避开了面部要害，却不料那根泛着冷芒的针直射进她头上插着的荆钗上，众人听闻“砰”的一声，一股烟雾瞬间笼罩在云惜月的面部。
　　云惜月大惊，她在听到不对劲的声响时，就赶紧闭气躲开了，但她近日来一直拖着孕后期的身体赶路，特别是见过萧祁之后，心情一直低落难过，所以身心俱疲的她反应还是有一些迟钝，尽管她第一时间闭住了呼吸，但还是猝不及防地吸进去了一点点。
　　刹那间，她感觉自己的五感都远离了自己，一片浓浓的云雾瞬间将她笼罩了起来。
　　程睿在云惜月还没有倒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接住了她。他看着已然昏过去的云惜月，慌乱地大喊道：“月儿，月儿······”
　　扑向云惜月脸上的雾气，在触及她的那一刻就已经散去，马车内的其他人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青黛看着昏过去的云惜月，瞳眸瞬间变得赤红，她原本就在窗边，扭头的刹那看到马车外一名侍卫急急地催马前进。
　　“抓住他！”她探头对马车一旁的夜枭喝道。
　　车外守护的九枭军此刻已经察觉到了马车内的异常，夜枭见那名侍卫想跑，一剑刺穿那人的右臂。那人惨叫一声跌落马下，随即便被其余的九枭军护卫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