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紫石水晶

152、第一百五十二章

　　“陛下、陛下······”
　　一阵阵急促的惊叫声传来，玉清璘总觉得耳边好似蒙了一层厚厚的纸，使得那声音沉闷模糊，听得他心中异常地烦躁不安······
　　“弇儿，弇儿······”
　　一阵清晰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让他烦恶的胸腔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椒房殿母后的寝宫里。他抬眼望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尉迟媛，心中忽然感到一阵委屈，眼泪抑制不住地流淌下来。
　　尉迟媛看他哭得好似孩子一般，拿出锦帕一边替他擦眼泪，一边取笑他道：“弇儿，你都这般大了，还似小时候一样爱流金豆吗？”
　　玉清璘一头扎进她的怀中，抱着她痛哭道：“母后，我把她弄丢了，我又一次把她弄丢了。”
　　“她？”尉迟媛安慰地轻拍着他的脑袋，诧异地问道，“她是谁？”
　　玉清璘痛苦地说道：“她是我的妻，我一次又一次地欺骗她抛弃她，我就是一个十足的恶人！”
　　“弇儿，母后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迫不得已之下才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是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负了你心爱的人，终究是做错了，你要想办法去弥补，争取得到她的原谅，好吗？”
　　“不可能了！”玉清璘听完哭得更伤心了，“母后，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尉迟媛心疼地摸着他头发，无奈地说道：“弇儿，母后知道你做出这样的抉择心中有多痛苦，可是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就勇敢地走下去吧！”
　　“母后，孩儿太难了，为什么老天对孩儿如此不公，为什么孩儿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尉迟媛温和地说道：“弇儿，人生如梦，世事多艰，望你好自珍重，莫要愧疚一生。”
　　“母后，孩儿背叛了自己的妻子，没有保护好离儿，现在连祁儿都找不到，孩儿纵使万死，也难以抵消身上的罪孽啊！”玉清璘埋头痛哭道。
　　“弇儿，我的孩子，懊悔和自责并不能挽回什么，母后知道，即便是在你最艰难的时刻，你都不曾让自己心中那道光熄灭，母后亦相信，你定能保护好心中那道萤火之光不熄。孩子，坚定你自己的信念，在这布满荆棘血火的道路中，踏出一条通往光明的路来，母后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
　　······
　　清晨，第一缕晨光照耀在沉睡的玉清璘脸上时，守了他一夜的麦冬忍冬和白芷三人差点虚脱得瘫倒在地。
　　白芷长舒了一口气，顺便用衣袖抹了抹眼中的泪水，“陛下终于不再吐血了，真的是太好了！”
　　麦冬努力控制住自己不断颤抖的手，叹道：“忍冬，宫里的御医水平太差，你还是派人送信让秦先生来宫里吧！”
　　忍冬扶着一旁的桌子，努力地撑着自己的身体，后怕地擦着额头上的汗，说道：“这一夜实在是太凶险了，我现在就派人去给秦先生送信。”说完，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麦冬转回头对白芷说道：“白芷，陛下这里现在没有一个得力之人，你还是留在宫里照顾陛下吧！”
　　“是！”白芷神色坚定地说道。
　　少夫人，虽然您离开玉府前说了那番决绝的话，但是少爷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啊！
　　少夫人，少爷面对痛苦的抉择时只能自伤自苦，奴婢作为局外人，只能看着你们各自痛苦而无能为力。
　　少夫人，您的身边有青黛，奴婢自是放心不少，今后的日子里，奴婢一定会替您照顾好少爷的！

　　翌日一早，当玉清璘甫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尉迟慧一脸担忧地坐在床边望着他。
　　他看着她那满是血丝的瞳眸，神情莫名地说道：“皇后，你现在是特殊时期，不宜操劳过度，还是回去休息吧！”
　　尉迟慧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小腹上，她看了一眼神情疲惫的玉清璘，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您可是梦到了姑母？”
　　玉清璘神色一冷，挑眉问道：“你怎么知道？”
　　尉迟慧被他的目光骇得心中一寒，她连忙从床边站起身，摆手道：“陛下，臣妾只是无意中听到您在梦中喊姑母，臣妾不是故意的，还请陛下原谅！”
　　“白芷，”玉清璘不再看她，对守在一旁的白芷吩咐道，“送皇后娘娘回去休息，命人好生照料，不得有失！”
　　白芷领命道：“是，陛下！”
　　尉迟慧见他毫不犹豫地下逐客令，鼻子不由得微微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陛下，您的心中是不是还在怨恨着我们？”
　　“事已至此，怨不怨恨又有什么关系呢？”玉清璘在白芷的搀扶下起身，道，“青玉国遭此大变，并不是我们所有人希望看到的，你现在就在宫中好好养胎，等将来孩子生下来，尽心将他抚养成人。你放心，只要朕在位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和漠北受半点委屈的！”
　　尉迟慧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她对他行了一个礼，说道：“臣妾明白陛下的心意，更替漠北百姓多谢陛下的圣恩。陛下还请保重龙体，臣妾先告退了。”说完，她在一群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便是高门闺阁趋之若鹜的深宫吗？这便是埋葬了无数?娟少女的豪华坟墓吗？
　　尉迟慧回头看了一眼已然关闭的殿门，一脸苦笑地转身离开。
　　虽然她也出身皇家，但漠北皇族要比这里简单许多，这也许就是她的宿命，从她出现在青玉国时，一切都已经命中注定了吧！
　　耳畔依旧回响着父皇的谆谆告诫，那些挽留的话语此刻听起来是那么地苍白，也许父皇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姑母曾经的影子，所以才会阻止她这个以前本不受宠的女儿来青玉国，就是怕她会重蹈姑母的覆辙吧！
　　父皇，女儿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才来青玉国的，虽然现在铜陵的城门已经打开，两国之间的经贸往来已经逐步启动，但是漠北毕竟是多年积弱的小国，百姓们的生活还没有真正地摆脱贫困，所以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女儿一定会当好两国之间的桥梁，为百姓谋福祉而略尽绵薄之力的。

　　寝殿内，玉清璘脸色苍白十分虚弱地倚靠在床上，他一手拿着那方绣了一半的红梅锦帕，一手紧紧地握着那枚小小的翠色玉符，心中一阵阵刀绞般的疼痛。
　　真真是造化弄人，他曾经在心中发誓要保护的两个最重要的人，最终都离开了他，今后的他，已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
　　“陛下，您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还请您多多保重龙体才是。”麦冬见他神情悲痛，不忍心他过度沉溺于悲伤的情绪中，便忍不住出声劝慰道。
　　玉清璘闭上眼睛，道：“麦冬，带上一坛酒，随朕去一趟宗庙。”
　　“遵旨！”麦冬领命道。
　　今日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疏阔的蓝天上，点缀着几朵形状各异的白云，极远的天空中，几只鸟儿缓慢飞过，又悄然消失在遥远的天际边。
　　许久未曾在白天出门，玉清璘竟觉得有些头晕，看来强撑了这许久的日子，身体终于撑不下去了。
　　肃穆而阔达的宗庙矗立在眼前，这里供奉着萧家历代祖先的牌位。
　　玉清璘一个人走进殿门，麦冬和忍冬自觉地随着众侍卫守在门外。
　　玉清璘站在偌大的大殿中，眼睛从一排排肃穆的牌位上滑过，看向末尾那个崭新的牌位，默然道：“离儿，我们兄弟两人竟从来都没有在一起好好地喝上一杯，真是人生中的一大遗憾啊！今天······”
　　他稳了稳有些哽咽的声音，继续说道：“今天璘哥哥心情不太好，你陪璘哥哥喝一杯，如何？”
　　他一撩身上黑色龙袍的衣摆，毫不在意地盘腿坐在地上，拿起他刚刚带进来的酒坛，无视众多的祖宗牌位，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
　　“好酒！”他抬起衣袖抹了抹唇角，却无法尽数抹去眼中呛落的泪水。
　　“离儿，弇哥哥对不起你，弇哥哥说过要保护你的，竟让你······竟让你丢了性命，虽然我已经为你报了仇，但终归还是换不回你的性命。离儿，对不起，对不起！”
　　屋外跟他来此的麦冬忍冬对视了一眼，收敛声息默默地守着殿门。
　　晦暗阴森的大殿中，刮起一阵冷风，四周点燃的长明灯在风中摇曳着，好似飘忽鬼魅的魂灵在人间徘徊，为这偌大的殿堂无端增添了让人胆寒的恐怖气息。
　　玉清璘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倚靠着桌子坐下，他一口气将酒坛中的酒灌完，苦笑着说道：“离儿，你知道吗？你皇嫂又一次离开了我，上一次在潜龙谷，是她主动离开我，这一次，是我主动给她写了一封休书，而你皇嫂给我回了一封和离书。也对，以她的身份，我是没有资格休了她的，我这分明是在自取其辱啊！”
　　他随手将手中空了的酒坛掷于一旁，将头埋在膝间，痛苦地说道：“离儿，你知道吗？最为可笑的是，我刚刚为你皇嫂补上迟了三年的合卺酒，而你皇嫂刚刚愿意对我打开心结重新接纳我，结果我却以这种方式狠狠地伤害了她。离儿，你说，我是不是这世上最无情的负心人呢？”
　　断断续续的压抑的抽泣声传出，让这座森冷的大殿充满了挥之不去的浓厚的悲伤气息。一个在朝堂上雷厉风行杀伐果决，处事令人折服却又让人在心底敬畏的新帝，此时却在宗庙里哭得像一个受了委屈弱小无助的孩子。
　　殿门处微微起了风，它盘旋着飞舞到埋头哭泣的男子身边，轻轻掠起他肩上的发，而后恋恋不舍地消失在众多牌位中······
　　玉清璘伤心地哭了半天，终于低垂双眸站起身，他重重地掸了掸黑色龙袍的衣摆，看着先皇后尉迟媛和已故三皇子萧隑的牌位，郑重地说道：“国祚若旒，谁任其责？母后、离儿，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不管未来将会如何，我都会在这血雨腥风的时刻踏出一条光明大道来。”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