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紫石水晶

145、第一百四十五章

　　过了一会儿，麦冬看玉清璘已经平静了下来，便默默地递给他一块锦帕。
　　玉清璘接过来之后，转头擦掉脸上的泪水，他看着车顶烛光照不到的一片阴影，平静地问道：“麦冬，现在我们到哪里了？”
　　麦冬见他并没有责怪自己的自作主张，心中不由得一松，他探头向车窗外张望了一下，回道：“少爷，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到玉京城外了。”
　　玉清璘起身，接过麦冬递过来的清茶一口气喝完，问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麦冬回道：“回少爷，大部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已查清，只是还有一些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属下已经吩咐影阁的人去撬开那人的嘴巴了，相信我们到了玉京之后，一切都能水落石出了！”
　　玉清璘将手中空了的茶碗紧紧握在手中，目光冷厉地说道：“一次次心慈手软竟换来这样的结局，这一次我再也不会选择逃避了。”
　　麦冬有些担忧地问道：“少爷，那个人怎么办？”
　　“找到他了吗？”
　　“影阁的人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但还没有找到他。”
　　“派人继续寻找，一定要找到他！”
　　“是，少爷！”
　　“麦冬，还有其他方面的消息没有？”玉清璘将手中的茶碗放在一旁的矮桌上，拿起上面放着的一枚点心，一边吃一边问道。
　　麦冬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这才说道：“漠北的影阁来报，说漠北二公主尉迟慧征得她父皇的同意后，于数日前出发来到青玉国，但尉迟慧自铜陵进入我国境内之后，竟忽然失去了踪影。”
　　“什么？”玉清璘喝茶的手一顿，疑惑地问道，“她来青玉国干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知，只听说好像是二公主有意躲开影阁的眼线，带着漠北的护卫消失的，不过影阁的人已经去寻找了。”
　　玉清璘想了想，继续喝茶道：“她在青玉国还不至于遇到什么危险，不用太在意。”
　　麦冬偷眼瞧了瞧玉清璘的神色，老实地坦白道：“少爷，我们从临郇镇出发时，属下瞒着您给祈州的圣女送了一封信，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圣女。”
　　玉清璘抬眼看了一眼神情惴惴不安的麦冬，随即看向车窗外依旧黑暗的夜，眼神忽然柔软了下来，“她······她怎么样了？”
　　“回少爷，圣女听说此事后，已经动身赶回璇玑宫了，估计不日就会回到璇玑宫的。”
　　玉清璘瞬间想起那道让他朝思暮想的身影，他从怀中拿出那条绣了一半的锦帕，无比思恋地说道：“又要让她担心了，等玉京的事情全部了结之后，我会回到她身边，希望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时隔十几天的时间，冷宫的大门再次被人用脚踹开。
　　玉清璘拖着一把重剑，好似地狱的修罗一般，一步一步地走到院中。
　　“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惊扰荣妃娘娘？”桂嬷嬷正在漏风的小厨房里烧水，听到动静后连忙跑到屋外，当她看到玉清璘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闯进来时，急忙出声质问道。
　　玉清璘没有出声，他微微一抬手，身后跟着的忍冬和一名影阁的护卫便闪身来到桂嬷嬷身边，在她还来不及出声时，已经将她拉到了身后的小厨房中。
　　玉清璘转头看向房门紧闭的正屋，对身后的麦冬微微一侧头。
　　麦冬对身后的两名影阁护卫说道：“你们去将荣妃娘娘请出来吧！”
　　“是！”
　　那两名影阁护卫领命后，走上前一把推开屋门，将屋内站的笔直的荣妃架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荣妃不断地挣扎着，当她来到院中，看到玉清璘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和他手中泛着青芒的长剑时，脸上惊怒错愕的神情渐渐变得了然和愤恨。
　　“你是······你是萧弇那个逆子？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玉清璘脸上无悲亦无喜，他一脸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女人，波澜不惊地开口道：“时隔多年，你还是像当年那般恶毒啊！”
　　荣妃听了他的话，癫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那又怎样，这么多年我为了祁儿，不惜一切代价为他扫平障碍，再看看慕容媛，不但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也保护不了别人的儿子，更保护不了她自己，这些年你们死的死，逃的逃，中毒的中毒，到头来还不是我的祁儿坐上了太子之位？”
　　玉清璘看着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荣妃，不由得嗤笑道：“你无所不用其极地做了这么多，真的只是为了萧祁？”
　　“当然！”荣妃看着他恨恨地说道。
　　玉清璘毫不留情地说道：“萧祁真的想要这些吗？你可知他因为此事已经失踪了？”
　　荣妃捂着心口后退一步，然后愤愤地一甩衣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等他想明白了，自会回来的！”
　　玉清璘无语地看着荣妃，心中终于明白当初萧祁为何与她反目决裂了。
　　“你为什么那么恨我母后？”玉清璘突然猝不及防地问道。
　　他有些想不明白，宫中那么多妃子，荣妃为何事事针对母后，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母后是皇后，而荣妃只是想打压母后上位？可是母后故去这么多年，父皇并没有将荣妃另立为后，所以她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怨恨母后呢？
　　荣妃看着玉清璘那张肖似慕容媛的脸，就好似看到了当年那个恬淡如菊温柔美丽的女子一般，她眸中嫉妒的怒火越来越盛，好似要燃尽这世间所有的一切。
　　“恨？”荣妃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地苍白，她裹紧身上破旧的棉衣，望着破败的院子中生长顽强的嫩绿色杂草，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陛下这辈子自认为是绝情寡义之人，却没有料到自己会对一个小国联姻的公主动了真情，但他的那份真情很快就变成了惶恐，甚至在我的枕边风之下变得不堪一击。”
　　玉清璘握剑的手猛地一颤，那散发着寒光的锐利剑尖“铛”地一声磕在地面上，发出一阵刺破耳膜的嗡嗡声响，“你怎知父皇对我母后······对我母后······”
　　“哈哈哈哈······”荣妃仰头大笑着，只是那笑声中有掩饰不住的苦涩和愤恨，“他在睡梦中都会叫慕容媛的名字，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玉清璘提剑站在院中，只是那背影中却透露着无限的孤寂和无奈。
　　人生在世，本就多舛艰难，面对老天肆意的捉弄，我们真的只能随波逐流吗？
　　麦冬站在他身后，无可奈何而又心疼地看着他。
　　少爷虽然出生自帝王家，但自幼身世凄惨，面对皇家尔虞我诈的权力争夺，他愤而玉石俱焚，可逃避这么多年，仍是躲不开命运滔天巨浪的无情湮没。
　　厨房的木门忽然被人打开，忍冬和那名影阁护卫从里面走了出来。厨房里自始至终一片安静，好似里面根本就没有人一般。
　　荣妃的眼角瞥见倒在厨房门口地上的桂嬷嬷，惊恐地质问道：“你们对桂嬷嬷做了什么？”
　　玉清璘抬眼看着她，冷冷地说道：“没什么，只是让她说出你们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罢了。”
　　忍冬躬身回道：“少爷，桂嬷嬷已经把一切事情都招认了。”
　　玉清璘目光冷沉地道：“说！”
　　忍冬抬头看了一眼玉清璘，犹豫了一下，继而说道：“回少爷，这次对三皇子的刺杀事件，是华凤公主和荣妃联手做的，荣妃负责提供消息，参与刺杀的杀手都是华凤公主派来的。”
　　闻言，玉清璘那平静的眼波里泛起片片涟漪，而后渐渐汇聚成愤怒的惊涛骇浪——“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离儿与她无怨无仇，她为何要对他赶尽杀绝？”
　　“哈哈哈······萧弇，你太小看女人的嫉妒心了。”荣妃嗤笑道。
　　忍冬垂眸回道：“去年我们在鄑水城时，三皇子得知少夫人曾经被华凤公主羞辱过，就派洛云将华凤公主教训了一番，然后将华凤公主强行送回了辰羽国。”
　　“所以她就派人联合这个疯女人对离儿痛下毒手？”玉清璘剑指荣妃难以置信地质问道。
　　“是！”忍冬回道。
　　玉清璘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他以剑拄地，捂着心口狠狠地压下涌入口中的腥甜，脑中一阵阵地眩晕。
　　原来，他自己才是这一切祸端的罪魁祸首啊！
　　麦冬连忙伸手扶住他，关切地说道：“少爷，您没事吧？”
　　玉清璘深吸一口气，他抬头看向一脸嘲讽的荣妃，怒道：“萧祁已经是太子了，你为何还要这样做？”
　　“太子？”荣妃挑眉道，“在祁儿还没有坐上皇位之前，我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未雨绸缪！”
　　玉清璘一把甩开麦冬的手，目露寒光，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到荣妃面前。
　　荣妃脸色大变，她惊恐地向后退去，却撞到了身后已经关闭的房门上。她用颤抖的手指着玉清璘，哆嗦着身子道：“你······你想干什么？”
　　玉清璘没有说话，他慢慢地举起剑，那锋利得在空气中啸叫的剑尖直指荣妃的心脏，却在荣妃抱头尖叫的瞬间，他的脑海中闪现出萧祁的脸。
　　时隔多年，再入永延殿的他，看到的是萧祁跪在永延殿废墟中痛哭的情形。
　　时隔多年，再次面对当年还是稚童，如今早已长大成人的兄弟时，他装作云淡风轻实则惊异讶然地翻看着手足无措的萧祁的《书谱词曲赋》。
　　时隔多年，当年总是小心谨慎地躲着他的孩子，如今纵马驰骋对他粲然一笑时，他的心忽然柔软了下来。
　　时隔多年，当卸下一切伪装的萧祁在漠北皇宫失踪，当他惊慌失措地找到身受重伤的他时，他才真正地明白他们终归是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兄弟。
　　万般念头在脑海中瞬间闪过，玉清璘终于想起，他与萧祁卸下各自伪装在宫中第一次相见之时，他这个弟弟曾拉着他乞求他留荣妃一命。
　　玉清璘看着眼前浑身发抖的荣妃，始终刺不下这一剑。这一刻，母后临死前那张悲痛绝望的脸，和萧祁拉着他衣袖痛哭的脸交织在一起······
　　良久之后，他颓然放下手中的剑，痛苦地闭上眼睛道：“忍冬，将她带到父皇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