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紫石水晶

144、第一百四十四章

　　紧跟在他身后的麦冬看到玉清璘竟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提神，眸中的担忧之色更浓。
　　他们接到玉京影阁传来的消息后，便马不停蹄地一路赶往玉京，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十天了，少爷几乎没有下过马背，他们昼夜不停地赶路，除了路过影阁开设的商铺替换马匹和准备干粮之外，他们没有耽误过一刻的时间。
　　这一路疾驰奔波，他屡次劝阻少爷到后方不远处跟随着他们的马车上稍事休息，但都被少爷断然拒绝了。他和忍冬为了保存最佳的体力应对接下来的事情，不得不轮换着到后方马车中稍微休息之后，再快马赶上少爷。不过现在看着体力已是强弩之末的少爷，他们觉得再这样下去，少爷的身体一定会垮掉的，而且这里距离三皇子遇难的地方越来越近，少爷他······
　　麦冬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对身旁的忍冬使了一个眼色。
　　忍冬点点头，而后快马加鞭来到玉清璘身边，说道：“主子，您胳膊上的伤还是让属下给您包扎一下吧！”
　　玉清璘不断地催马前行，半晌后才声音嘶哑地说道：“不用！”
　　他的话音未落，忍冬冷不丁地出手，一只手一个手刀劈在玉清璘的颈后，一只手快速地接过他手中的缰绳。玉清璘的身子晃了晃，而后向一边倒去，却被早已靠近他的麦冬接住。
　　麦冬接住玉清璘后，纵身跃下了马，他们身后的影阁护卫们也纷纷勒马停下。
　　忍冬将两匹马停下来之后，跳下马走到两人身边，神情担忧地问道：“大哥，我们这么做少爷不会责怪我们吧？”
　　麦冬低头看着玉清璘苍白得有些发青的脸色，叹道：“少爷责怪我们不要紧，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少爷这么折磨自己。前方快要到三皇子遇袭的地方了，我怕少爷目前的精神承受不住，还是让他在马车上休息一下吧！”
　　此刻已是最为寂静的后半夜，道路两旁影影憧憧的杂草和树木沉在黑暗中，好似随时都会跳出来的魑魅魍魉。
　　一辆宽大的马车在护卫的护送下疾驰而过，虚弱的玉清璘躺在铺着厚厚被褥的车内，身上盖着柔软的棉被。昏暗的灯光下，他苍白的脸色直晃人眼，被浓密眼睫遮盖的眼底，则是浓重的黑青色，原本好看的浓眉此刻紧蹙着，时而急促时而缓慢的呼吸声，预示着他此刻正陷在梦魇中。
　　麦冬跪坐在玉清璘身边，颇为心疼地看着他左臂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
　　少爷的体力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否则他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强力支撑着，可接下来的这段路程，以他们最快的速度还要一天的时间，这样算下来是明天的后半夜，还不到城门开启的时间，反倒不如稍稍地慢下来赶路，这样少爷还能休息休息恢复一些体力。
　　“大哥，这里就是三皇子遇难的地方！”正当麦冬沉思的时候，坐在车辕上的忍冬忽然出声道。
　　守在车内的麦冬掀开窗帘，隔着紧闭的窗扇向外望去。这里的景致与其它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道路两旁都是附近村民种植的庄稼，偶尔田地里会出现一两个驱赶鸟雀啄食庄稼的稻草人。
　　麦冬目光冷凝地望着窗外——据影阁护卫来信所说，这里距离玉京不到百里，三皇子他们行到这里俨然已经放松了警惕，而敌人正是抓住了他们这样的心里，趁着那天下着大雨，伪装成田地里的稻草人，对他们进行了伏击。三皇子、洛云洛雨兄妹两人、以及几十个影阁护卫，被人数众多的敌人全部劫杀，连送信的人都没有逃过劫难，等离这里最近的玉京影阁接到他们用鹰隼送的信赶到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三皇子他们几十人惨死的一幕，当即震惊了玉京影阁的众人，而信中描述的那惨烈的场景，也让少爷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痛悔中······
　　麦冬放下手中的窗帘，看着昏迷中仍旧神情不安的玉清璘，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据说，那夜的十里官道被掺杂着鲜血的雨水染红，老天降下这悲悯的泪水，可否洗清那些人的罪恶，可否涤荡那些人肮脏的灵魂？
　　麦冬垂眸看向睡梦中也咬紧牙关的玉清璘，心道：做得再隐蔽的事情，终归会留下蛛丝马迹。这些日子影阁不遗余力地将皇宫彻查了一番，所有的事情都已经露出了端倪，只是还有一些疑问没有解开，但这不重要，只要撬开一两个人的嘴巴，那些疑问总会有答案的。那些人已经触碰到了少爷的逆鳞，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无法预料，就像十天前这里曾经血流成河，但现在却一切归于平静一般，也许现在风平浪静的局面，终将预示着暴风骤雨惊涛骇浪的来临！
　　“忍冬，你也抓紧时间去休息一下，等我们到了玉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呢！”麦冬坐在车内，对守在车辕上的忍冬说道。
　　“是，大哥！”

　　深夜，浓雾缭绕的椒房殿殿内还亮着灯，只是不知是何缘由，殿门口却没有值守的宫女侍卫，这让整个椒房殿都陷入到了一种无比诡异的气氛之中。
　　玉清璘茫然地站在空寂无人的院内，望着眼前无比熟悉的宫殿，心头不知为何涌起一种浓浓的伤感之情。
　　突然，紧闭的殿门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婴儿啼哭声，那哭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地凄凉和无助。
　　窗扇上闪过一道纤细的身影，随即殿内响起一道温柔悦耳的声音：“离儿别哭，你是饿了还是困了？”
　　殿外的玉清璘心中一震——这······这是母后的声音？！难道这个不停啼哭的小婴儿是离儿？
　　婴儿的啼哭声执着地响着，他急切地想要见到母后和离儿，所以脚步匆匆地走到殿门口。他看着椒房殿那道异常熟悉而厚重的暗红色殿门，抬手想要推开时，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直接穿过了殿门，他心中一惊，一个趔趄直接扑进了门内。
　　玉清璘堪堪稳住身形，回头看了看身后完好无损的殿门，心中的疑虑还没有解开，便被殿内另一道迷迷糊糊的童声吸引了过去。
　　“母后，三皇弟他怎么了？”
　　玉清璘定睛一瞧，只见一个两岁多的小毛头揉着眼睛从内室中走出来，他穿着一身短小的白色中衣，一头乱发蓬松地堆在他小小的脑袋上，胖乎乎的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睡眼惺忪地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肥嘟嘟的小手却拉着尉迟媛怀中婴儿小小的手。
　　尉迟媛一边哄着襁褓中的萧陌离，一边一脸歉意地对小小的萧弇说道：“弇儿，离儿吵醒你了？离儿只是饿了，一会儿奶娘喂过他后，他就会安静下来的。”
　　萧弇看着仍旧在啼哭的萧陌离，问道：“母后，我能抱抱三皇弟吗？”
　　尉迟媛一愣，连忙摇头道：“弇儿，你太小，还抱不动离儿！”
　　萧弇拉着尉迟媛的衣角撒娇道：“母后，你就让我抱抱三皇弟吧，我会小心的！”
　　尉迟媛看着他一脸执着的模样，笑道：“那好吧！不过你可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能摔着离儿啊！”
　　“嗯！”
　　萧弇点点头，伸手接过萧陌离小小的襁褓，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令人惊奇的是，刚刚还哭泣的萧陌离瞬间就停止了啼哭声，他闭上眼睛，依偎在萧弇的怀中，手指紧紧地勾住萧弇的衣领，而后沉沉地睡去了。
　　尉迟媛一脸惊喜地摸了摸儿子毛茸茸的头顶，轻轻地将他们两人拥在怀中，温柔地说道：“弇儿，离儿喜欢你呢！弇儿，离儿刚刚出生就失去了娘亲，真的是太可怜了，今后他就由我们母子两人来照顾吧！”
　　萧弇依偎在母后温暖的怀抱中，低头看着襁褓中软软小小的萧陌离，坚定地说道：“母后，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三皇弟的！”
　　玉清璘泪眼朦胧地看着相依相偎的三个人，想要走到他们身边，却又怯怯地止住了脚步。
　　他痴痴地看着眼前他最珍惜的人，贪恋地享受着此刻静谧而又祥和的气氛，直到黑暗将一切吞噬······
　　在黑暗淹没母后和离儿的脸时，玉清璘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甫一睁眼，便看到了歪在一旁打瞌睡的麦冬，随即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中。
　　他扭头看向仍旧是一片黑暗的车窗外，左臂上依旧有些疼痛的伤口提醒着他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玉清璘抬起自己的右手，感觉上面还有襁褓中离儿那温暖的体温。半晌后，他将手遮在自己的眼睛上，来掩盖眼眶中即将溢出的泪水。
　　母后，对不起！孩儿食言了，孩儿没有保护好刚出生就失去母亲的离儿，更没有保护好母后您！
　　母后，孩儿愧为人子，更愧为离儿的皇兄！
　　麦冬在玉清璘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看着用手遮着眼睛无声流泪的玉清璘，在心疼之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少爷自接到三皇子离世的消息后，整个人都像是一个失了魂的傀儡一般，在赶往玉京的这些日子里，他几乎没有合过眼，也没有吃多少东西。麦冬知道，少爷是在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来惩罚自己。麦冬能感觉到少爷心中憋着一股无法发泄的怒火，直到少爷毫不犹豫地用自残的方式提神时，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少爷一定会拖垮自己的身体的！十三年前，皇后娘娘薨世后，少爷就玉石俱焚地烧了永延殿，蛰伏在临郇镇的这些年里，少爷每一天都在玩命似的练武，他身上那些累累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也恰恰说明少爷是一个极为重视感情的人。现在，在他们一时大意之下，三皇子竟惨遭这样的毒手，他真的害怕少爷会支撑不住，不过现在少爷心中已经有了圣女，他相信他一定能够挺过这段艰难的时期的！
　　麦冬跪坐在一旁，看着默默流泪的玉清璘，心中不禁暗自庆幸，幸亏他接到消息后就暗中派人给身在祈州的圣女送去了一封信，圣女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赶到少爷身边陪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