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悠悠药草香》一念之湄

1、初入杏林谷

　　“疼……”华清只觉得头针扎般的疼，胸口像压了块巨石一般的透不过气，喉咙干涸得透出血腥味儿来，眼前一片漆黑，紧闭的眼皮似有千斤重，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眼，在眼前的短暂灰蒙后，华清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陋的小床上。头顶是洗得发白的床帷，床前漆迹斑驳的小桌上放着不成套的土瓷茶具，茶杯里盛着半杯清透的茶水。
　　“水……水……”甫一开口，华清就感到嘴唇撕裂样的疼痛，声音异常的嘶哑。“你醒了，来，喝点水。”耳边传来陌生女子温和的声音，华清愣愣地张开嘴，甘甜的泉水立刻滋润了整个口腔，只觉得四肢都舒泛了，神志逐渐回到自己的脑海。这是哪里？华清心中惊疑，这陌生的屋子绝对不是自己的望舒阁，耳畔的声音也不是自己的丫鬟连翘，而且自己明明是在和斯年一起逃亡的路上……
　　“斯年，谢斯年。”想起这个名字，华清只觉得整个人如在寒冬里被冰水从头淋下，从里到外泛出彻骨的寒意.“小姑娘，小姑娘，你没事吧？”华清抬头看向站在自己床前的陌生女子，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许的年纪，一头墨染般的黑发竟并未盘成发髻，而是随意地披散在肩，白皙的鹅蛋脸不施粉黛，倒显得一双眸子格外清澈明亮，一身粗布衣服干净整洁，手里端着刚刚喂自己喝水的土瓷碗，眼里溢满了担忧。
　　华清心里一热，似乎从来没有人这样看过自己，父亲、母亲、小妹、幼弟，自己自忖对待父母从未有过半分不孝之举，对待弟妹也是恪守为人长姐的风范，但身边的人好像从来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只透着冷漠、无视，嘲讽，甚至还有仇恨。所以自己在遇上对自己那么温柔，说着会永远把自己放在心上，心里永远只有自己的谢斯年时，才会抛却一切，只想与他远走高飞，才会万劫不复。
　　华清闭了闭眼，强忍住眼角的泪意，转向床前的女子，开口问道：“这位姐姐，请问是您救了我吗？您怎么称呼，这里又是哪里？”一出声，华清就惊讶于自己的声音，竟不复半分嘶哑，声音清冽一如从前。
　　看着华清讶异的脸色，女子微微一笑，“这里呀，是杏林谷，我是这里的女大夫。前几日我上山采药时，见你晕倒在溪谷旁，便将你带了回来。路途漫漫，我将你运回来可不容易啊，小姑娘。这几日你一直睡着，我喂了很多救命的药给你，要不是遇到我，你可能就一直睡下去了。所以你如今醒来，就要好好调理身体，才能对得起我那些珍贵的药材啊。”
　　华清见她说话活泼爽利，眼里透着温和，并不似自己以往在府里亦或是出门结交认识的夫人小姐，话出口前总得在肚肠里千回百转，常常因一字半句就将人记恨了去，便觉得心里十分舒坦。又知她只怕是看出了自己神情有异，兼大燕虽民风较前朝开放，妙龄女子独倒溪畔，总不是什么好事，害怕自己寻了短见，故言语之中强调着救自己的不易，望自己珍重自己的身子。
　　华清心里似暖流流过，十分熨帖，强撑起身子，就要下床向恩人行礼，嘴里说道：“大夫救命之恩，华清难以回报。既得恩人倾力相救，华清定会珍重自己性命，不会做了傻事，让亲者痛，仇者快。”
　　女子忙将她拦下，见她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道：“你这孩子，看起来年纪小小，心思倒也通透。你受的伤不轻，也不知你一个小小的丫头，怎么会有人对你下手这么狠，掐住你的气管使你窒息后将你丢在了水里，缺氧和感染在我们那里都是要人命的大事，更不要说在这里了。不过你不用害怕，就在我这里好好养着，我这里虽粗茶淡饭，但正好符合养生观念。而且不是我夸大，这大燕朝啊，只怕也没有几个比我更厉害的大夫。”她语气中不由得流露出小小的自得，却也完全不令人讨厌。
　　华清只觉得她说的很多词自己都听不懂，什么窒息，什么缺氧，但也听出了她不是大燕人士，怪不得穿着打扮行为举止，都与大燕女子不尽一致，不过能养育出这般灵秀坦率女子，想来她的家乡一定也是人杰地灵之地。华清不禁起了好奇之心，询问道：“姐姐不知从何而来？”
　　女子突然悻悻然，说道：“我的家乡很远，远到我已经来这里十余年了，还没有找到回去的方法。不过在这里也能治病救人，也不算是负了我的所学。而且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一定能回到自己的故乡。”
　　见女子情绪低落，华清心中暗悔，自己在家就不受宠爱，常常思索是否因自己不会说话不会讨好父母之故，现下姐姐救自己性命，又对自己这般温和，自己却勾起了她的伤心之事，实在是万万不该，忙躬身向女子道歉。
　　女子却连连摆手，“你这孩子，这般行为举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可又这般小心翼翼，看着就叫人心疼。这样吧，看你年纪也不过十三四岁，我的年纪应足有你的两倍，我也不怕托大，你可以把我当自己的姐姐，把我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好好养伤，我这里虽不比高门大户，却也自有清净野趣之处。等你养好伤，我便托附近的村民将你送回家。”
　　华清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哽咽道：“家？姐姐，我从三岁起便没有了家，从来没有人待我像您一样好，我想一直待在这里，不要让我走。”
　　见华清凄苦的神色不似作伪，又怜她小小年纪便遭次重创，说是鬼门关里走了一趟也不为过，女子长叹一口气，道：“罢了，既是如此，你若打定了主意，不回去就不回去吧。正好我的小徒弟走后，我一人待在这杏林谷也长日无聊，你来到我身边也算是我们有缘，以后这里就安心待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