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奏鸣》笛子鬼

101、第 101 章

　　运城西街主路，警车队伍。
　　“他们将手机关机了。”贺诚山皱眉道，他小心翼翼看向魏淼，犹豫着说：“魏哥，你这伤要不先去处理一下？”
　　魏淼淡然道：“小伤而已不影响，先忙正事。”
　　他用毛巾摁住眉角不时渗出鲜血的伤口，白色的毛巾已经染上一层斑驳的淡红。
　　刚才那起“人造车祸”也波及到他们，飞散出的玻璃碎片让不少警员受到轻伤，所幸魏淼带的队伍都是局内精锐，经历过类似突发情况演练，在车祸发生时避开了直线冲击，有三人因骨折被送往附近医院就诊，目前暂无生命危险，在这样险象环生的危机里，已然算的上是万幸。
　　“手机坐标定位到了么？”
　　“他们停在隧道出口处。”贺诚山纳闷道，“按时间算，这会儿712路公交怎么也能通过隧道了，怎么坐标一点变化没有，会不会是那路公交临时变更了路线？”
　　魏淼眯起眼，没有立刻作答，脑海中马上浮现出几种猜测。
　　如果公交临时变更路线，莫北一定会先将情况反馈到自己，他是个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暂时关机只为确保后续计划能不受干扰的顺利进行。如果两人不幸遇难，坐标位置更不可能停留在隧道出口，且不说怪物们会尽可能抹消罪证，以莫北身份的特殊，零号班也势必会将他带回组织内部。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只剩下一种，他们真将失控公交拦截在隧道内了？
　　魏淼不敢轻易下定论，他观察了一眼后视镜，警方车队马上就要驶入隧道，等着他们的大麻烦还混在队伍后方。
　　他将右手搭向配枪位置，目光深邃道：“放慢车速，让后面那些人跟上来点。”
　　“是，魏哥。”贺诚山马上领会了魏淼的用意，减慢车速，让后方警车超过自己的位置。
　　如果712路公交被拦截在隧道内，那些内鬼一定更迫切想查看车内状况，这时提前掌握到内鬼情报的警方队伍就更容易形成包夹之势，阻止歹徒逃脱。

　　原本阴雨的天气，让隧道内光线更显黯淡幽邃，出口的光被一个黑影挡住，警车纷纷停了下来，贺诚山眼皮微跳，挡在出口处的正是712路公交。
　　居然还真被堵在这？可莫北他们人们呢？车上有没有人质和炸弹？那些匪徒又在哪？
　　“712路公交，请车上所有人员，立刻下车配合调查！”警方接连喊话三次，前面依然没传来一点动静。
　　几名警卫得到魏淼点头批示后，手持配枪向公交围拢过去，其中三人都来自林帆线索中提到，疑似内鬼所处的车辆。
　　“魏哥，可那两名学生没准还在车里……”贺诚山压低声音紧张道。
　　“去接他们回来。”魏淼说，他目光坚决，再度看了眼712路公交所处的位置，似是终于下定决心，手持配枪独自走向队伍后方。
　　在他看来以莫北，林帆二人的身手，既然能单枪匹马制服公交上的匪徒，没道理会在有准备情况下遭遇内鬼暗算，更何况此时还有其他警卫与贺诚山在一旁接应，两人安全状况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莫北为何没在第一时间下车与他们会和，魏淼也大概猜到了他的意图：以自己为诱饵，分散内鬼的所处位置，让怪物们更难形成与警方正面抗衡的火力网，从而减少伤亡的发生。
　　隧道外雨声淅淅沥沥，魏淼走到队尾一辆警车边，轻叩了两下车窗，四名警卫似是得到某种指令，立刻持枪围住警车四周。
　　“是我进去坐坐，还是你下来聊聊？”魏淼问，“咱们是多年的老同事了，没必要太过拘谨。”
　　车内寂静无声。
　　魏淼耐心的又叩了两下车窗，枪口却时刻对准了驾驶员位置，他微不可察的叹息了声：“其实，我并不想对你开枪，十多年前，我们也曾是彼此可以托付后背的队友。那时我们都还年轻，你总爱冲在队伍最前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末尾的阴影里……”
　　“严志峰，是什么改变了你？它们是用你的家人威胁了你，还是给过你什么好处？”
　　依然没有回应，魏淼最后一次规劝道：“下车吧，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告诉我人质的所处位置，配合调查，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不要做无意义的抵抗，否则我只有亲手击毙你。”
　　他声音平缓近乎于温和，但没人会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车窗缓缓降下，是一个没见过的小警员，对方战战兢兢道：“魏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
　　“你们真拿我当傻瓜？”魏淼笑道，下一秒，远处公交上传来一声闷响，一个人影哀嚎着从车门处被一脚踹了下来。魏淼几乎是同一刻扣动扳机，一枪崩碎了面前的车窗玻璃。
　　碎片的反光映过他锐利的双眸，也映过后座上严志峰阴沉而满含戾气的眼神，对方已经举起枪，只是速度比魏淼要慢上半秒。
　　“有敌袭！掩护魏队！”
　　一时间火光四射，严志峰所在的警车猛然倒退，见情况不对欲要强行驶出隧道。
　　“他在瞄准车轮！”魏淼意识到对方连开的几枪，都是对准警车轮胎去的，他想进一步拖慢警方追击其他失控公交的速度！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几辆警车上方闪过，等魏淼反应过来那居然是个人影时，莫北已经一跃踏在急速倒退的警车上，手中飞刀激射而出，斩断驾驶座安全带，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伸手穿过破碎的玻璃，一把将驾驶员硬生生扯了出来。
　　严志峰眼中闪过前所未有的惊惧，如同白天见到了鬼魂，他与怪物高层交集颇深，自然对传说中的“七爷”有一定了解，仅从对方可以孤身击退楚星泽这一点，严志峰也不敢有半分轻敌之意。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对他们的计划如此了如指掌！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要像幽灵一样阴魂不散！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莫北就这么简单绕过了他设下的重重防线，径直冲杀而来，如同闯入真实世界的梦魇。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1米，如果对方有杀掉自己的打算，刚才的飞刀可以轻易划开自己的喉咙。
　　杀……不对！情报中提到过，他从不会杀人。
　　如同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严志峰眼神炽热，立刻将身体向后方倾靠，卡在对方无法完全钻过破碎玻璃窗的时机，向前连开了数枪！
　　莫北看穿他抬手的举动，提前改变动作轨迹规避了子弹，只是这一下的重心偏移，让他从移动的车上被甩了下来，在他翻身落地的瞬间，又一道银光闪光，刻着乌鸦图纹的飞刀钉进严志峰握枪的右手。
　　“啊！该死！！你们都该死！”凄厉的痛呼声响起，严志峰顾不上手掌传来的剧痛，一把将匕首从血肉中拔出，扑向前座方向盘，快速调转方向朝隧道外驶去。
　　他没再试图向莫北发难，此时多犹豫一秒都可能让他的逃亡计划彻底破灭。
　　怪物，那个男孩才是真正的怪物！
　　莫北平稳落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有些无奈的微微皱眉，楚星泽留下的刀伤还未完全恢复，不然以他巅峰时的状态，足以让飞刀贯穿严志峰右手钉进后座，从而限制住他的行动。
　　警方队伍立刻护到莫北身前，防止歹徒开火反击，魏淼赶来急忙问：“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莫北看到魏淼此时的样子，拧眉叹息了声：“你那头去包扎一下，不知道以为被谁家西红柿砸了……”
　　魏淼被噎的两秒没说出话来，多好的孩子啊，就是长了张嘴……
　　“林帆呢？他在哪？”
　　莫北不急不慌的向后指了指，只见林帆刚走下712路公交，随手扔出一个被揍的鼻青脸肿的人，三名伪装成警员的内鬼已经全部被放倒。
　　魏淼眼角微抽，如果不是了解过二人的职业规划，以他们的身手和观察分析能力，魏淼几乎动了死磨硬泡劝二人来警局工作的心思，他不介意将两人破格收入门下从零带起，只是现在看来，这机会应该是不大了，不过能劝他们去局里备个案也是极好的……
　　林帆小跑过来，先看向莫北一眼，见对方朝自己挥手一笑没有受伤，于是放下心来，继而朝魏淼打了个招呼道：“人质和□□不在车内，里面的匪徒配备有一定枪械。”
　　魏淼点了点头，他也想到失控公交可能是怪物们放出来调虎离山的诱饵，此时另一边还有小武在带队盯着。
　　“辛苦你们了，严志峰那边我去解决。贺诚山，带他们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魏淼准备上车。
　　莫北道：“麻烦让人捎我去趟辰星大厦，我自己的车刚拦公交拦散架了……对了，魏队，这个能报销么？”
　　魏淼暂且忽略了最后一句，疑惑问：“你打算去做什么？”
　　“破解许润坚布下的防御系统，”莫北说，“我没太多时间解释，但你一定不会想看比无人驾驶车冲入人群更惨烈的意外，例如辰星大厦里关着的警员被集体炸成烟花……”
　　“贺诚山，载他们过去。”魏淼硬着头皮没再多问，他知道莫北此时说这话不可能是在开玩笑。
　　林帆拍了拍莫北的肩膀道：“你先去吧，我一会儿跟过去找你。”
　　莫北身形顿了下回过头，这次换他纠结起来，他太了解林帆的性格了，此时提出分头行动显然不是想躲个清闲。恰恰相反，以现在的事态发展，明眼人都能看出跟在莫北身边才是最安全的选择，林帆会这么说是打算争分夺秒，排查其他车辆上是否有人质和炸弹的线索。
　　“那要不……咱们先一块检查下另外几路公交？”
　　“不行，那样效率太低，”林帆摇了摇头道，“许润坚可能已经在辰星大厦内，他布下的局只有你有可能破解。而我勉强也掌握一丁点黑客技术，再遇到类似无人驾驶车的攻击，起码能帮警方拖延下它们。”
　　“可是……”
　　“别磨蹭了，赶紧滚，去当我们的英雄，”林帆笑道，伸手做了个拉钩的姿势，“我一定会毫发无伤的赶去找你，我保证！等多年以后，咱们再回忆起这段岁月，我希望谁都不会留下遗憾。”
　　“您先把这句flag给我吐出来！”
　　“事逼……tui,tui,tui”
　　莫北一脸嫌弃的算是应下了，钩住林帆的手指却紧紧不愿放开。

　　……

　　出了隧道，林帆并没随余下的警车队伍赶去支援小武，而是让警车将他在沿途一个公交站处放了下来。
　　几名警员对此虽有疑惑，但也没太多问什么，毕竟这个年纪的男生容易一时热血，等冲劲儿缓和下来就会意识到生命可贵，这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人家刚才在隧道一战中已经帮了不少忙，于情于理，也没有强拉着一个学生去协助警方营救的道理。
　　雨声渐息，站台上的水滴在柏油路镜面似的水洼中溅起一圈圈涟漪，林帆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就快到了……
　　他戴好口罩和莫北车上顺来的鸭舌帽，将帽檐压的很低，在下一辆公交进站时上了车。
　　或许是因为阴雨缘故，车上乘客不算多，左侧靠窗坐着两个谈天的老人，右边是个打瞌睡的寸头年轻人，再往后不远有挂着耳机欣赏窗外雨景的女生，和一个西装革履看上去一脸苦相，似乎在赶时间的中年男人。
　　车后排的双人座，一对似乎是情侣的年轻人靠坐在一起，女生衣服裹得很厚，看起来有些不大舒服的样子。
　　司机催促道：“喂，小伙子你上不上啊？上车往里走，别挡住车门。”
　　几名乘客下意识往这边撇来一眼，林帆点了点头，往前迈进一步，车门随之关闭。
　　林帆走到最后一排坐定，他重新扫视了眼车内乘客，而后若无其事的玩起手机，编辑出一段信息：
　　【已锁定人质孙萌所处位置，人质身上高概率怀揣炸弹……】
　　【车上共九人，其中匪徒数量未知……】
　　【此地距辰星大厦约4.3里，请b组完成任务后，立刻抵达辰星大街主路，于跨桥路段对公交进行拦截，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

　　阴云笼罩的辰星大厦，像一只匍匐于泥沼的怪物，张着漆黑巨口，墨色的窗子如鳞片般遮掩了它窥视众生的竖瞳。这只怪物并不狂躁，反倒格外安静，正很有耐心等待着自己的猎物，让人几乎遗忘其存在本身就象征着死寂与毁灭。
　　哪怕莫北一直想逃离这巨大的阴影，但冥冥中，他始终感觉自己有一天会回到这里，面对曾被他背弃的深渊……
　　“他在等我。”莫北站在大门前。
　　贺诚山正跟防爆组成员了解情况，没听清莫北的自言自语，走过来摇摇头道：“还是跟刚才一样，正门不用破拆的方式基本进不去了。另一个头疼的事是，这片区域完全没有信号，无法连接到网络，莫北兄弟，这种情况下黑科手段还有用吗？”
　　没等来答案，莫北反问了句：“那你当时是怎么出来的？”
　　“这……”贺诚山挠了挠头，一时有点不知该从何说起，“就，我走到门前它就自己打开了，等我再回头想进去时……等等，不会是我给锁上的吧？！”
　　莫北一脸无语，仿佛在眼前高大男子背后看到一口巨大的锅。
　　“所有人离我远点，保持两米距离。”
　　“啊？哦哦好……大家退开些！两米距离！”
　　虽然没搞明白莫北的意图，不过贺诚山还是立刻吩咐照办，在他看来这个只有十几岁的男孩有着远超于常人的敏锐和精准判断力。
　　只见莫北向前迈出一步，刚刚还紧闭的大门竟自动敞开了，众人目瞪口呆，正想借这机会赶紧跟过去，大门却随着莫北另一脚的迈入应声关闭锁死，刚才要冲的快一点，恐怕已经被夹成肉饼。
　　莫北回身试着推了推，大门纹丝不动，跟他预想的一样，整座大楼已经完全被代码控制，像一个有生命的活物，是有选择性的在引导自己回来。自己走入可以畅通无阻，但要想顺带别人进去，就可能触发致命机关。
　　“看来他不想要太多客人。”莫北耸了耸肩，靠在门边认真道：“楼里有多少匪徒现在还是未知数，调狙击小队来盯住大楼的每一处窗户，尤其是第7层。还有，如果没能找到其他安全通道，不要冒然选择破拆大门的方式，他既然扣留了这么多警员在楼里，就是准备拿来当人质用的，不会这么轻易放大伙安全出去。”
　　贺诚虽有无法冲到一线的不甘，但也没多耽误时间，望着莫北的背影，重重点了下头：“还有没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
　　“emmm，例如脑子灵活点，如果大楼突然爆炸起火，就还是把门拆了吧，能放出去一个是一个，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贺诚山知道这是句玩笑话，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他佩服这个男孩无时不刻的乐观与勇气。
　　“对了，这里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信号，有没有什么话要捎带给你家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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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北笑了笑：“告诉他，之前的约定始终作数。”
　　“好，我们等你凯旋！”贺诚山郑重说，转而一挥手，调遣队伍以最快速度环绕大厦布置起防线。
　　莫北独自走上楼梯，他知道此时大厦内发生的一切都在许润坚的注视下，故而没带任何警卫跟随，只让他们等在一层大厅处，避免其他人跨入“封闭区域”触发危险机关。
　　四周一片沉寂，从二层开始，大楼内像被人重新装点过一样，墙壁上贴挂着五彩缤纷的气球，办公区和宴会厅零散伫立着几个等人高的巨大玩偶，像在筹备一场盛大而怪诞的聚会，有人类的痕迹，却察觉不到人类的气息。
　　再往上，楼梯间相框里贴挂起一张张风格诡异的手绘，扭曲狂乱的线条凝聚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它们仿佛至今仍是活着一样，在地狱中咆哮挣扎，每一张怪物画像都用油漆刷出一个巨大的红色叉号。
　　长阶鬼祟而漫长，莫北走向走廊尽头，推开富丽堂皇又好似埋藏了无数诅咒的大门。
　　诺大的会客厅展现在眼前，长桌上摆满小孩子或许会喜欢的饮料和零食，两把朴实的木椅遥遥对立。
　　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微笑着温和开口道：“欢迎回家，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