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奏鸣》笛子鬼

100、第 100 章

　　雨水打在车窗上，将城市的景象溶化消解，雨刷刮了两下拨开水雾，魏淼将警车驶向主路。
　　“魏队，晋安西里公交总站已全面封锁，我们刚结束对值班人员的调查，暂未发现可疑人员。”耳麦中，小武汇报着案情调查进展。
　　“注意安全，先不要过早下结论。”魏淼叮嘱道。
　　“是。”
　　“行车班次表拿到了吗？”
　　小武会意答道：“上午九点左右会途径辰星大厦的公交线路有，44路，912路，特17路。负责驾驶的司机分别是宋力学，陈宇航，郭运，经初步调查三人履历干净，均没有前科，除工作外此前没有其他方面交际。现在他们都在我身边，等待接受进一步调查审问。”
　　魏淼点了点头：“调取路况监控，检查全市近三日内，有没有其他从晋安西里站发出，还未归队的公交车，一旦发现立刻将坐标同步给我。”
　　“明白，我这就去办。”小武立刻应声。
　　魏淼补充说：“还有，一旦发现异常情况，不要急于靠近。如果人质出现在公交车上，附近一定会有歹徒负责看守，车上可能还有其他尚不知情的乘客。炸弹高概率会出现在人质附近，小心行事。”
　　“收到。”
　　魏淼望向窗外阴雨蒙蒙的天空，这不是个令人愉快的星期六，乌云像有某种预感似的越积越重，西边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伴着滚滚雷鸣的低吼，压得这座城市喘不过气来。
　　辰星大厦在视野中渐渐清晰，魏淼摁住耳麦道：“贺诚山，收到回话。”
　　通讯另一头，依然是一阵刺耳的沙沙声。
　　按之前调取的数据坐标，贺诚山带的二队就是在穿过前面一个街区后，信号开始受到某种干扰，导致消息无法第一时间共通。
　　这可能由于雷雨天气所致，不过能将屏蔽区域如此精准锁定在辰星大厦两里范围内，魏淼更相信这来源于某种人为布置。
　　那座大楼确实有问题！
　　卫子墨消息弹出:【师傅，联系过了，辰星大厦附近街区没有断电，线路检修也未发现异常，不过所有通讯设备似乎都无法正常使用，走入那个区域内就会处于失联状态】
　　魏淼简单回复了下，这种情况莫北之前在咖啡店中提到过，几人商定过备案，不过新闻媒体的跟踪报道恐怕是无法进行下去了。
　　前面的路拉起了红白相间的警戒线，魏淼将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撑伞走到后面的几辆警车边，叩了两下车窗，坐在后座穿着一身黑色风衣，胸前挂着记者证的年轻女性，马上将车门敞开。
　　“魏警官，前面出了什么事？”
　　“先不用着急下来，前面区域出现信号故障，现场转播是做不成了，”魏淼简要说明情况，“回去吧，等稍晚我们在局中安排采访，这么早让你们跑出来一趟，辛苦了。”
　　年轻女记者毫无懊恼之意，带着温和知性的笑摇摇头道：“没事，那我们就带着设备去录，回再做剪辑。小刘，咱们准备出发。”
　　她一招手，旁边抱着设备，手腕上挂着好几串木制手串的摄影小哥打了个响指，示意随时可以开工。
　　魏淼撑在车门前，说：“我得再强调下，前面情况可能非常危险，视频数据无法第一时间同步，意味着那些犯罪分子的行动会更肆无忌惮，将你们这台机器，甚至你们个人也当成目标。我们会尽力保障你们的安全，但这并不能做到万无一失。”
　　魏淼说的是实话，他也说不好之后会发生什么，只能秉持自身警察的职责使命，提出以保护人民生命安全为第一优先级的方案。
　　“嗯，具体情况我听小帆大致讲过，在车上也和警员同志们了解了不少详情。决定跟来做这一期专题，是我和组内成员共同协商后全员通过的决定。”女记者平和微笑道，“请放心，我们会自己保持好安全距离，不需要您们分散人手。扫黑除恶是社会高度关注的长期话题，忽视与妥协都可能让一个小黑点扩散到越来越大，抓住问题本质，还社会以真相，也是我们选择记者行业的初衷。当问题暴露在人们的视野焦点，它就离被重视被解决不远了。”
　　魏淼闻言思索了片刻，终于点了下头，示意小队抽调三人保护他们安全。
　　他又看向警戒线一侧，没一会儿一个高大人影奔跑过来，男人身上几乎湿透，是贺诚山，按他们几人之前商议过的预案，一旦分头行动中出现异常情况，且信息无法及时向外传输，则在民众安全不受威胁的前提下，暂先采取按兵不动的策略，由小队队长快速抵达就近警卫看守点，当面交接情报。
　　魏淼看的出贺诚山脸色很差，严肃问：“里面什么情况？”
　　“很安静，目前没发现人质和可疑□□。除了一楼大厅可以进入，其他电梯和楼梯间都被封死了，我们担心强行破拆可能会触发□□，打算联系技术人员协助，这时才发现所有人的通信设备都失灵了。”贺诚山语速很快，还原着几分钟前发生的变故。
　　“我这时让队伍暂时原地待命，决定先按原定计划将异常情况反馈到你们，再商量对策，可当我刚出大门，大楼正门就突然自动关闭锁死了。”
　　魏淼瞳孔微缩：“出现人员伤亡没有？”
　　“没人受伤。我开始也以为中了嫌犯的埋伏，但这么僵持了两分钟，除了大门关闭，没有其他任何怪事发生，里面队友也都暂时处于安全状态。我让他们先保持冷静，寻找楼内是否还有其他出口，我来呼叫外面的增援队伍。”
　　贺诚山这时注意到魏淼神情的变化，紧张问：“魏哥，你发现什么了？”
　　“魏队？”
　　“老大？”
　　魏淼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神情凝重，抓握在手中的手机这时正巧响了一下，魏淼看着上面弹出的信息，五指微微一颤，目光由惊愕转变成锐利，他摁住耳麦道：
　　“防爆小队，立刻抵达辰星大厦，协助a组脱困。”
　　他语罢转身快步走向警车：“贺诚山，你跟我走。”
　　“魏哥，出什么事了？”
　　“最新消息，十里内有两辆公交车同时改变了既定路线，是向这边来的！”

　　……

　　放下手机，林帆靠在副驾驶疑惑问：“你说咱发这个信息，魏警官能及时收到么，要不我打个电话确认下？”
　　“放心，他这会儿肯定手机不离身，收到这类预警信息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莫北笃定道，他打着方向盘，看了眼后视镜，“啧啧，被跟踪了。”
　　林帆闻言也向后视镜瞥一眼，三辆警车鸣笛从他们后方驶来。
　　魏淼派来的增援？不对，信息才刚刚发出去两分钟不到，不可能这么快，警方的内鬼露头了！
　　“严志峰他们？”林帆想起卫子墨提供的情报。
　　“有可能，不过在这里他不敢轻举妄动，全城路况监控照着呢。”莫北叼了根棒棒糖，敏锐察觉出后面几辆警车在控制速度，作出判断：“它们只知道咱们在公交车附近，但判断不了具体位置。徘徊在这附近，可能是打算对警方下手。”
　　“要将他们甩开吗？”
　　“拖一下速度就可以，它们想靠近那辆公交。林哥，看得清它们的车牌号吗？给魏淼发过去。”
　　“没问题。”林帆立刻照做，快速编辑了信息，打了个ok的手势。
　　莫北计算了下时间，随即在屏幕上敲下两个按钮，微踩了脚油门，车子随着可疑公交车驶过十字路口，原本才变绿几秒的红绿灯在他们通过后立刻又变为红色，堵住了后方车辆。
　　“我去，这灯什么情况！”
　　后面嘈杂起车子的鸣笛声和司机们的吐槽叫骂，几辆“警车”不得不绕开车流，这一次减速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不少。
　　莫北看了眼屏幕中的卫星地图，挂上一边耳麦道：“亮子，堵住南小街主路，运城西街十字路口右转通道。褚鸣野，”
　　“在，我在！北哥，需要我做什么！”
　　此时，被安排参与营救行动可以，但不许离开校区范围的褚鸣野，正背着他的户外行李包，在校区假山边被一群狸花猫围堵打劫。
　　此时听闻北哥要找自己，瞬间热血沸腾，如同感知到使命的召唤。
　　“你……”莫北差点被他激动的忘词了，“你去联系下魏知念，就那天咖啡店里学生装的女孩，她这会儿应该在警局内协助勘察城市路况。你和她说，现在市里几处红绿灯持续时间异常问题，是我在操控，我要把那两辆公交车逼向一处，让那边注意道路管制疏导，但不要立刻修复，你帮忙电话解释一下。”
　　“好的，”褚鸣野答道，心中默默叹息，就这？
　　“要快。”莫北补充说。
　　听到北哥少有的严肃口吻，褚鸣野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马上解决！”
　　……
　　公交车平稳驶过第三个红绿灯，两队警车终于从道路两侧包夹而来。
　　“712路司机，靠边停车！”警方喊话道。
　　“靠边停车！这是第二次警告！”
　　原本看似正常行驶的公交察觉到身后异样，毫无征兆的突然加速，擦着一辆没来及闪避的小面包向前驶去。
　　“混蛋！”
　　贺诚山下意识要鸣枪示警，被魏淼当即喝住：“别开火！车里可能有炸弹，而且鱼已经上钩了。”
　　“是，魏哥。”听闻师傅的话，贺诚山一下清醒不少，侧头望向后视镜，只见三辆警车悄无声息并入了队伍中后方，他方才警觉过来，如果不是魏淼的及时提醒，外加他们提前掌握到内鬼混入队伍的信息，刚刚一旦交火，己方多半要毫无防备面临腹背受敌的致命危机！
　　“这群兔崽子太阴了！”贺诚山暗暗捏了把冷汗。
　　魏淼这时也不拖着了，平视着前方车辆，直接向林帆发去语音通话。
　　“报告你们的位置。”
　　“在你附近，”莫北平淡应道，语音中传来周围警车的鸣笛声，“不过下个路口我们得左转了，一直挨着警车太近，容易引起那些人警觉。”
　　魏淼道：“赶紧开走，我找人掩护你们，这不是我第一次跟你们强调……”
　　“魏叔叔，都什么时候了，再说这些没意思了吧。接下来那几辆公交如果拦不住，不仅人质，我们，还有很多无辜的人都会枉死，不是我想不管就能轻松脱身的事。”
　　无耻！魏淼眼角肌肉一抽，这看着人模狗样的混小子，越学越没脸没皮了！张口闭口一句叔叔，想跟谁套近乎呢？
　　“说吧，你们有什么方案。”魏淼声调缓和了些许。
　　“现在从运城西街驶来的那辆公交，有没有人去拦截？”
　　“小武带着b组去了。”
　　莫北颔首道：“第一，我们保持半包围阵型，将两辆疑似被劫持的公交逼向辰星大街主路，那里相隔大楼320米位置有一段过桥的公路，在桥上布置好路障，一旦在车中发现炸弹又来不及解除，可将炸弹抛向桥下河水中，这样能将损害降到最低。”
　　魏淼“嗯”了声，他本身也是类似的打算，认可了莫北的提议：“你继续说。”
　　“这方案的前提是不能受到外界干扰。如果怪物们派出队伍，帮助押送人质和炸弹的公交脱困，我们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将眼前这辆公交引到前面三里外的隧道内，那里监控器坏了。”
　　贺诚山忍不住插嘴道：“额，兄弟，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们要躲监控啊？而且如果车上真有炸弹，万一在隧道内爆炸，造成的危害岂不更大？”
　　“想捕到猎物，总得拿出足以引它们冒险的饵料。”莫北低声说，他眉头微蹙，似乎想驱赶这句熟悉台词在他脑海中烙印下的疤痕。
　　林帆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莫北？”
　　“我没事，哥，”莫北笑了下，呼出口气平复情绪道：“那三辆冒牌警车已经混在队伍中，我想其中可能还有一位你们的老熟人，咱们都是他试图清除的目标。”
　　“没有监控的隧道会是他的最佳下手地点，如果那个男人得手，他甚至还会在你们因公殉职的追悼会上浮夸的痛哭一场。”
　　“说重点。”魏淼打断道，他淡漠的眼神中透着森森寒意。
　　莫北冷笑说：“严志峰是个逐利但怕死的人，所有人都堵在隧道内，一旦爆炸谁都活不了，这样如果人质和炸弹真在前面那辆公交上，你猜谁会更担心炸弹被引爆？”
　　贺诚山一时无言，他这时才真正理解，莫北那日在咖啡厅说，只有用怪物的方式，才能对付这群怪物是什么意思。
　　他无法想象怎样的成长环境，才能让一个二十岁不到的男孩，形成这样既冷静又疯狂的思考模式，这简直就像轻描淡写将武器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赌哪一方会先胆怯放下枪。
　　贺诚山同时内心也无比庆幸，莫北是队友而不是敌人，若非无路可退，谁也不会想和一个无时不刻能读出自己心思的敌人作对。
　　魏淼沉默了几秒，开口说：“照你说的办。”
　　恰在这时，712路公交车驶过十字路口，对街两辆黑色越野车忽然像失控打滑一样，斜冲进警方车队。剧烈的撞击声和玻璃破碎声同时响起，如同天空中又一声炸雷。
　　林帆听见动静一下坐起身，莫北神经骤然紧绷起来：“出什么事了？魏淼，你们遇到什么情况？回话！”
　　嘈杂声持续了7，8秒，有人捡起手机，魏淼语速很快，不过依然保持着老警察应对突发情况的沉稳冷静：“有敌袭，两辆无人驾驶的空车从对街撞进我们队伍里，有人受伤了。”
　　莫北狠狠咬牙，打着方向盘，余光看到左侧街道，有几辆越野车撞开雨幕，正向前方疾驰而去。
　　是零号班的黑客技术，在它们手中不少便民的寻常工具，都可能变成执行刺杀指令的钢铁凶兽。
　　“执行第二方案，我去堵住隧道出口。”
　　莫北说完这句没等回应，直接挂断通话。林帆扒在车窗边向外看去，凝视着远处雨雾中若隐若现的辰星大厦。
　　不得不说，莫北虽然刚拿下车本不久，但开车水准应该比徐亮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几个瞬间林帆感觉自己像穿梭在特工电影里。
　　他们抄近路行驶，比712路公交更先一步抵达隧道出口。
　　莫北将车横停在道路中间，拉开车门伸手试探了下，从车座下取出把伞拿给林帆。
　　“这是新武器么？”林帆一愣。
　　莫北气笑了：“外面雨挺大的，别着凉了。”
　　“对了，你上次那代码是这么写的吧，看看能不能直接用。”林帆将平板递给莫北。
　　莫北扫了眼勾起嘴角微微点头，一边对其中几行字段做着修改，一边走向车外薄薄的雨幕，林帆撑开伞跟了过去。
　　“兄台实乃大才，不过这几处可以优化下……”
　　林帆有时挺佩服莫北随时能苦中做乐的心态调整能力，不过如若做不到这点，恐怕这些年他也无法让怪物们如此忌惮。
　　恐惧，焦虑，愤怒这类情绪，在真正的殊死对决中，总是对敌人更有利。
　　这时，林帆听见身后传来车辆飞驰的声音，动静越来越大，黑色的钢铁猛兽撞开雨幕，水花向两侧飞溅开来，几辆无人驾驶的越野车没有丝毫减速，径直向他们冲来！
　　林帆撑着伞并未挪动步子，他思绪平静，只是对自己此刻的淡定略感诧异，好像只要站在莫北身边，他就什么也不会畏惧。
　　莫北甚至没有转头，认真敲完最后几个字符，笑着对林帆说：“你看，林哥，这样效果会好很多。”
　　莫北说着微微侧身，伸手打了个响指，三辆被黑客操控的无人驾驶车，猛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像被一堵无形之墙隔绝，整齐停在距他们二人只有30米的位置，纵使轮胎冒起青烟也无法再靠近一寸！
　　“先是区域信息屏蔽，再是超远程操纵黑科发起进攻，接下来恐怕是全市范围内随即发生的意外事件，甚至可能有人会被闪电击中……”莫北半分析半感慨的苦笑道，“这个权限层级，如果我没猜错，许润坚本人应该已经在辰星大厦里了。”
　　林帆本想吐槽一句，操纵雷电什么的超酷好不好！但现在显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这是那些怪物能掌握的最高权限？”林帆问。
　　莫北摇摇头道：“不是，最高权限在我手里。”
　　“？？”
　　“是不是挺纳闷，既然我手里握着最高权限，名单上的怪物为何还敢追杀我？”
　　林帆点了点头。
　　“其一，它们清楚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不论如何辩解，我和它们都只会是不死不休的境地，不存在放它们逍遥法外的可能。其二，怪物们的组织规则如同狼群，干掉我，最高权限就会继承到它们手里。在一定程度上技术就等同于财富，那群早就没有底线的生物多半是会动心思的，只是它们低估了当年一个小孩子可以达到的水平。”
　　林帆一时无语，又觉得这确实说的通，莫北早在八年前就获得了那个男人的继承权，从某种意义来说，现在的许润坚只是代行者，莫北才是怪物们的“在逃掌舵人”。
　　“不过，这是不是就代表，现在的你有能力破解许润坚设下的局？”
　　“不论如何，我必须破解。”莫北坚定道。
　　林帆啧了声，看向面前漆黑隧道慢慢出现的一个小光点：“走了北北，咱们该开工了，今天折腾完回去要好好洗个澡。”
　　莫北跟了他碰了下拳，微笑开口：“带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