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萧清明

26、第二十六章

　　大地笼罩在墨色里。
　　处州的山林里，一对璧人相拥取暖。
　　“正德四年，我娘年方十六，是绍兴府萧山县一带有名的泼辣女子……”
　　林子里静谧无声，只有袅袅秋风，和无尽低吟的秋虫唧唧切切，如断如续，浸入了温润低和的男声，掀开了那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正德四年，春。
　　绍兴府萧山县有一处村落，坐落于桃坞山脚，山上桃林花开，灼灼娇艳。
　　“偷看老娘洗澡，说老娘卖弄风骚，我呸！不害臊的老东西！”
　　叶素的头发湿漉漉，用素麻布随意绑在头上，身着素白斜襟系带棉布衣，布衣似慌乱穿上，斜襟系带歪了一个，土黄色粗布马面裙装也穿的仓促，系带处潦草打结。身着略宽松的内服也遮不住她前凸后翘的身材，双峰伟岸。
　　但见她一只手拿着盆，另一只手食指指着人，正在破口大骂。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家里死了人了！臭不要脸！祖宗十八代断子绝孙的狗东西，我呸！”
　　骂完，叶素啐了一口唾沫，登时翻了个白眼，绝色的瓜子脸上，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扬，有一抹别样风情。
　　被骂的是一个跛腿男人，约五十岁，身着粗布，佝偻着背，满脸褶子，看着敦厚老实，嗫嚅着不敢说话。
　　一位身着紫色布衣马面裙的农妇，皮肤黝黑，面相凶狠，往跛脚男人跟前儿一站，胸脯挺起，干瘪的胸脯平平坦坦，也用手指指着年轻女人，阴狠道：“浪蹄子，看你那骚样儿，又来勾引男人！谁人不知你是个死婊子！破鞋！”
　　她看了眼四周，哀嚎痛斥道：“各位乡亲们，我家男人呆头呆脑，一看就敦厚老实人。你们看看，这个贱女人，穿的风骚浪荡，像个什么样子，贱蹄子！小嘴儿是不是被一万个男人舔过，没男人受不了的骚蹄子！”
　　叶素虽泼辣，毕竟是黄花大闺女，平日里再狠，遇到这身经百战的妇人，也气的涨红了脸。她又不甘示弱，挺了挺胸脯，也大声喊道：“你才是婊子！你全家都是婊子！”
　　此处篱笆院，院子里有一间茅草屋。
　　院外四周站满了人，男人们双眼直盯着叶素胸前那两团高峰，女人们则妒火中烧。
　　老妇人啐了一口，声音高亢而又尖锐：“呸！死不要脸！”
　　叶素提着木盆转身进院，从茅草屋舀一盆水，弯腰用力将盆中水向门口站着的男女老少泼去，一边泼一边骂道：“滚！都给我滚！”
　　盆里的水破天洒下，篱笆院外的人群一哄而散。
　　农妇扶着跛脚男人一瘸一拐离开，躲避不及，被泼了一脸的水，又急又气。一面骂骂咧咧地口吐芬芳，一面仓皇而逃。
　　待人群远去，叶素一个人坐在草屋泥地上，哇哇地放声大哭。
　　不多久，叶素擦干眼泪，起身重新整理了衣衫，收拾院子里的一片狼藉。
　　叶素，年方二八，无父无母。自八岁丧母，十岁丧父，孑然一身。村里人都说她克父母，是个扫把星。自然没人肯娶她入门。她模样生的好，天生魅相，眼角一点痣。身材更是绰约多姿，凹凸有致。没少引起村里的男人目光，像今天这个老男人来偷看她洗澡的多不胜数。
　　白日里洗澡还安全点，夜阑人静时沐浴则更可怕。
　　她将院子里歪倒的一条竹凳翻过来，取出刚刚泼水的木盆，将换洗的衣服放在木盆里，端到山脚溪边浆洗。
　　山脚的两道溪旁，农妇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浣纱洗衣。见她至，都默不作声的互相使眼色，朝叶素瞥去。
　　“再看！再看把你们的眼睛挖出来！”叶素左手抱着盆，右手手指做一个“挖眼睛”的动作，吓的农妇缩回目光。
　　“吓谁呢！”一妇人不屑。
　　叶素也不理会，抱着木盆，干脆利落的寻一处离他们远点的地方，脱下草鞋，赤脚蹲在石上自顾自的洗衣服。
　　洗完衣服，晾衣服。
　　干完活，辰时至。
　　她背上竹篾制成的篓子，去山上挖野菜，运气好还能捡只撞死的野兔。
　　阳春三月，沐风和煦，空山凝云。
　　叶素信步穿梭于山林间，这条山路她已经走了千万次。
　　山上有一小片桃林，不知谁人栽，谣传天上来，此山又叫桃坞山。
　　桃林如诗，花海如梦，绵延数里，粉嫩的花瓣在轻风中摇曳生姿，散发着淡雅的香气，令人陶醉。
　　叶素展颜，如这桃花绽妍，白里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