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娱]银幕之罪》瑟堡雨伞

43、chapter43:我永远不忘那歌声的柔和

　　一九九三年三月二十九日，这注定是一个要被电影史铭记的日子。

　　洛杉矶音乐中心外，灯光辉映似海，黑色的电线缠绕成一条蜿蜒的河流，场外攒动的人头比以往任何一次颁奖典礼都多，一直延伸到两条街外的地方还是堵得水泄不通。许多人举着签名簿、相机甚至望远镜向远方张望，电影节的保安满头大汗，四处围堵想要偷偷溜进来的疯狂影迷。摄影师、记者、电视台转播人员像是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集体陷入了眩晕当中，就连那些你发挥自己最疯狂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到的美丽面孔也没能使他们打起精神来，他们只是兴味寥寥地举起机器扫了几下。因为事情很清楚，世界各地的将近五千五百万观众今晚最关心的人还没有到来，他们需要节省精力。

　　这是洛杉矶一个舒适的夜晚，此时，星星显现为白色，天空泛着墨蓝色的水润光泽，如同泰姬陵门前平静的水池那般给人以安逸之感。无数的人在现场，抑或在电视机前激动地等待着，他们等待着一位从不公开露面的天才的首次亮相。而他们也注定不会失望，因为这个夜晚之传奇并未辜负他们的等待。事实上，很多人将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五年，抑或十年，一遍又一遍向家人朋友讲述他们所目睹的一切。

　　六点钟，一些在电影圈内纵横多年的大牌人物乘坐的高级轿车抵达现场，影迷们疯狂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莱昂纳多！”“基努！”“茱莉亚！”“朱迪！”摄影师们开始行动了，闪光灯从四面八方对准他们。

　　六点半钟，作品入围了本次电影节颁奖礼的电影人们抵达了，他们走上红毯，笑得志得意满。

　　七点钟，最后一位迟到的嘉宾终于来了。

　　这个日子，是一九九三年的三月二十九日，避世神秘的伊斯特·德比基第一次踏上红毯、出现在公众面前。她的新作《大艺术家》轻松夺下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在内的九项提名，以仅仅三十万美元的制片成本搜刮下将近一亿五千万美元的票房，掀起了伪纪录片式电影的拍摄风潮。今晚的主角自尼拉麦克斯的发言人宣布伊斯特·德比基会出席颁奖仪式之后就毫无争议地是她，她将露面消息一出，欧洲、亚洲、大洋洲，甚至南美洲购买颁奖典礼转播权的电视台数量上升了近一半。

　　不管是在场的影迷，还是通过电视转播观看颁奖仪式的观众都睁大眼睛看着那个身影：一个高挑的金发美人。她相当漂亮，瘦得仙风道骨，苍白得像一尊石膏像，金发用一串珍珠头饰挽成爵士年代的式样，穿着于贝尔·德·纪梵希亲自为她设计的黑色露肩晚礼服，胸口处别着一朵白山茶。从她踩上红地毯那一刻起，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为止，闪光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墨蓝色的天空被照得恰如最晴朗的天气时的样子，就连天生的盲人也能感觉到那夺目的白光的存在。记者们、影迷们疯狂地呼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卖力程度甚至会让人觉得这是某种宗教仪式。无数话筒疯狂地伸向她，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作任何停留，更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挥手，只是神情慎重地快速穿行而过。然而，她的每一个脚步还是被从每一个角度记录了下来，甚至有两架直升机出动，就为了完整直播她出场的过程。

　　主持人比利·克里斯托已经开始暖场了，她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来到自己的桌子上，会场内的每一双眼睛都在注视着她，惊叹声、议论声此起彼伏，她谁也不看，只是对自己的同座眨眨眼、露出一个笑容。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坐在她左侧，他们互相点头致意，他用公式化的口吻称赞她今晚很漂亮，他的新女友还不够格坐上这一桌，因此坐在离他们很远的另外一个小桌上。杰克·尼科尔森坐在她的右侧，他们握了握手。同座的其他来宾还包括查理兹·塞隆、凯瑟琳·泽塔琼斯和丈夫迈克尔·道格拉斯，尼拉麦克斯中负责她电影主管工作的安瓦尔·波宾斯基则坐在她对面。

　　颁奖典礼开始了，摄影机以极高的频率转向她们这一桌来捕捉她的反应。让所有观众大失所望的是，伊斯特·德比基以极其冷漠的态度应对所有的颁奖、表演环节，她总是面无表情，对所有的笑话都无动于衷。她偶尔和身边的尼科尔森交谈几句，就连她自己的电影得了奖，她也只是像睡着了一样轻飘飘地鼓了两下掌。有好事者统计过，整个颁奖典礼上她只在两个环节打起了精神，一次是同样隐居多年的老牌女明星格洛丽亚·嘉诗被授予终身成就奖时，她轻轻地吹了个口哨，另一次是影坛传奇巨星艾尔弗雷德·帕西里尼夺得奥斯卡影帝时，她扬起自己那双优美的手鼓掌，正对镜头扬起了嘴角。

　　伊斯特整晚都浑身紧绷，她已经紧张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的地步了。她一动不动地僵在座位上，竭力装出优雅得体的样子。现在她听到大家哄笑一片，该笑了，她准备扯动嘴角，该死！她的动作慢了，他们笑完了，她只好恢复原样。

　　唯二的两次，她不用牵引身体就自然而然地作出反应的时刻。一个是她真心敬重的影星嘉诗出场时，另一个便是她丈夫摘得影帝之冠的那一刻。

　　是的，他们已经正式登记并且秘密地举行了婚礼仪式。

　　她愉快地走着神，一边悄悄地在桌子底下转动结婚戒指。一只年轻的手碰碰她的手，是莱昂纳多，该轮到最佳导演奖项的颁发了。

　　芭芭拉·史翠珊在掌声中走到台前，她优雅地拨了拨长发，开始雍容大方的介绍获得提名的各位导演。观众们可以看到，五位入围者中的四位均为男性，而唯一的女性德比基也是最年轻的一位，同时，她还是历史上第二位入围该奖项的女性。

　　“最佳导演奖属于——伊斯特·德比基！”史翠珊扬起笑容，得体地率先鼓起了掌。

　　她远远地看见艾尔弗雷德第一个站起来为她欢呼，他带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尼拉麦克斯酒桌的高管们大笑着互相干杯，个个脸庞通红。掌声经久不息，紧接着演变成不寻常的全场起立鼓掌，这掌声和场外的呐喊声、欢呼声、喝彩声相连，夜空的星星似乎也在颤抖。她尽全力优雅地起身，和莱昂纳多、杰克、凯瑟琳、查理兹一一拥抱，跟随着笑容灿烂的接引员的步伐走上台去，对着话筒，她开始了自己的发言。

　　“首先，非常感谢学院把这样一个重量级的奖项授予我。这份荣耀应该归功于很多人，我感谢我的朋友，他们以极高的专业度包容我、配合我，满足我的各种现在想想真是混蛋极了的要求。”

　　观众席内发出了善意的轻笑声，她柔和的嗓音，轻松自如的姿态与在台下的冷若冰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德比基就像她的电影一样，本人也是一个谜团。

　　“感谢尼拉麦克斯，感谢我的老师亚历山大，他为我提供了无私的帮助，感谢纽约电影学院的孩子们，你们是最出色的！当然，感谢神，感谢爱，感谢好莱坞，这是一个梦的国度。”

　　她冲着镜头举起小金人，观众们以为她的获奖感言到此为止，可她顿了顿，似乎在平复心情，接着再次凑近了话筒，声音极为坚定：“我的梦想已经全部实现，在此，我要宣布一项决定：经过慎重的考虑和抉择，我从此将不再以导演的身份进行任何活动。”

　　那是一瞬间的寂静，每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还有几双手由于慢半拍的反应力仍然鼓着掌，那就是宫廷般宏伟巨大的音乐厅里唯一的声音了。数十秒后，海潮般的议论声涌起，数十种语言夹杂其中。一声打碎玻璃的清脆响声，来自哈利·韦恩斯坦的桌子，胖墩墩的他正费力地站起身来，面带怒容，似乎想要破口大骂，几双手拼命的拽住他，不让他冲上台去，那是尼拉麦克斯的高管们。门外，通过大屏幕观看直播的影迷群中爆发出巨大的声音，尖叫声、哭泣声、怒骂声不绝于耳，保安已经快抵挡不住了，疯狂的影迷们开始聚集成群，试图直接冲进剧院里去。好莱坞外，无数双观看直播的眼睛几乎快掉出眼眶，无数双耳朵被主人怀疑是否失灵，无数个激动的声音透过电话散播着消息，无数台电视机被打开、调到平时不舍得看的付费频道。

　　直到在全场瞩目中回到位置上后，她的手还在颤抖。这就是了，她对自己说。我已心满意足，这就是最绚烂、最极端的谢幕，到此为止，没有人能像我一样，没有人能做到我所做的一切。我所处的，是最健忘、最残酷的娱乐世界，可这一幕是属于我的，没有任何人能从我这里夺走，我是永恒的，至少今晚。然后，我就平复心情，过自己该过的生活。

　　不管德比基给全世界造成了多么轰动的、灾难性的直播事故，颁奖礼还要继续，即使最佳导演颁奖环节已经把最重量级的最佳影片颁奖环节的风头夺得渣都不剩，整个颁奖礼完全被打乱。比利·克里斯托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一边走上台不冷不热地讲着段子，他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沧桑的表情浮现在他脸上。上帝他妈的基督啊，他哀嚎着，疲惫地邀请面露不安的杰克·尼科尔森上台揭晓最佳影片的归属。

　　“最佳影片奖属于——《街区男孩》！”尼科尔森说。

　　这是今晚的第二个超重量级炸弹。

　　年仅二十岁的新人导演，约翰·辛格顿的处女作一举夺得最佳影片桂冠！

　　电视制作人看着疯狂飙升的收视率乐开了花，音乐厅外的影迷们再次爆发出惊叫，好莱坞的夜晚再度被热情点燃了！让我们再次见证新时代的来临！

　　伊斯特·德比基缓缓抬起眼睛，罕见地，甚至可以说是头一次，在她的脸上出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她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熄灭了，而她无从下手阻止。她甚至无法弄清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变化来得如此之快？这是无法阻止的宿命吗？无论先人如何，永远会有能够超越她的后来之人，这是时间的诅咒，这一点几乎让她魂飞魄散。一瞬间，庞大的阴影如灭顶之灾般降临，绝望的气息吞噬了她眼中的一切。

　　“这不可能。”她以为自己发出了声音，可实际上没有，这是一种死寂的感觉，一瞬间便夺走了她的全部能力，她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旧天才还未谢幕完毕，新天才已经上场。你说的对，宝贝，这里的确是个梦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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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做了改动的的部分有：
93年的奥斯卡最佳导演和影片得主都是属于伊斯特伍德老爷子的《不可饶恕》
约翰·辛格顿导演24岁时拍摄的处女作《街区风云》入围了92年的最佳导演提名之列——史上最年轻，他于今年4月29日去世，R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