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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chapter42:光辉一齐喊着玛丽亚的名字 ...

  •   快年末时,常年隐居的瑞典电影巨匠英格玛·伯格曼突然接受了一次极为简短的采访,他只回答了五个问题,其中三分之二都是在谈论一部最近让他十分欣赏的电影——《大艺术家》,“《大艺术家》拍的很棒”,他这样说。然而,这是他近年来第一次公开发表什么东西。欧洲电影界随之迅速被被一睹《大艺术家》的热情席卷了,本来嘛,美国人自己骂自己人也不关他们什么事。艺术界更为关注的是,不世出的天才导演又将开启一种什么样的新浪潮。

      而美国这边,真正引爆舆论的是导演伊斯特·德比基遭到极端右翼分子袭击受伤的消息,此次新闻之发酵,乃是几十年来自出“水门事件”之外影响力最广泛的一次,不仅在艺术界,而且在政治界、商界、教育界都引起了极为热烈的讨论,甚至克林顿总统都在演讲中为还在昏迷中的伊斯特打气。

      公众热情高涨,有影迷自发地在她受伤的地方进行献花活动,媒体对德比基的报道接连占据头条,他们有的形容她是极端右翼思想的受害者,有的形容她是甘为艺术献身的圣徒,有的形容她是天生反骨的独行者。不过她的确受到了伤害,并且其人值得敬佩,这一点倒是无可置疑。

      当德比基的家族史和成长史被发掘出来后,同情更上一层楼。她曾祖父的一张被授予紫心荣誉勋章的照片被翻出,这无疑表明他是个英勇无畏的美国人。这样的家庭中怎么可能教育出叛国者呢?先前的揣测成了笑话。与此同时,德比基的一张儿童时夏令营的照片再被曝光,一个模糊的纤弱身影坐在远离人群的一根横木上,是那么惹人怜惜。她多美啊!

      一篇《好莱坞报道者》的补充报道同样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德比基在纽约电影学院的昔日同学匿名接受了采访,她回忆道,十几年前他们曾经一起搞过一场轰动全国的广播恶作剧,他们假装火星人入侵了,并且配上了各种逼真的音效,把半个国家吓了个半死。除了表现出的卓越的领导才华之外,伊斯特还非常仗义、守信用,真的就像她答应的那样没有供出任何一个同学。哪怕最后她付出的代价是从她深爱的学校退学,父亲还因此背上了沉重的债务。

      多重感情的孩子啊!老妇人们吸溜着鼻涕说。

      这很酷,但你们不能模仿!年轻的老师们这样教导学生。

      观众对伊斯特·德比基遇袭险情的关注表明,他们并不是要要抛弃她。前些日子甚嚣尘上的反对浪潮,其根本性质类似于一种孩子般发脾气的行为,而并非因为对她彻底失去兴趣了。正相反,他们可以冷落她,而这种冷落时至今日已经足够,他们正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期待她的作品。

      另一边,尼拉麦克斯也坐不住了。

      他们本来也没想因为几句抗议就放弃公司的摇钱树,削减投资和公关资源的行为与负责人哈利·韦恩斯坦看过剧本后被其中影射制片公司老板性骚扰的情节激起的怒火有关,不过这在巨大的、热情的市场面前,都无所谓了。

      回来吧,我们想看看你的新玩意儿!不仅仅是影迷们这样说。曾经反对她最厉害的保守派也写充满期盼的文章祝福她康复,期待《大艺术家》的大规模放映。

      “可她这下要翻身啦,不是吗?看这儿——导演遇刺,仍在抢救中。” 《闻香识女人》的导演马丁·布莱斯特冲他抖抖手中的《洛杉矶时报》。

      正处在全封闭环境中拍摄的艾尔弗雷德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当她从睡梦中再次醒来时,对上的就是艾尔弗雷德那双疲惫的眼睛,他气恼地看着她,嗓音中隐隐含着怒火:“你这个惹祸精。”

      她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只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还冲他眨眨眼。

      他瞪着她,努力想做出严厉的表情,半晌泄了气,他们无声地笑成一团。

      她指指床边小桌子上印有花冠形状的白色金属盒子,那是一小盒第五大道上买来的手工饼干,是她的同事们来探望她时留下的小礼物。她问他要不要吃,他眼含笑意地摇摇头,下搭的额发和温柔的大眼睛让他看起来活像一个纯情的常春藤男生。

      他突然站起身子,额头紧紧贴在她额头上:“老天,我真想你。”他低声说。

      她也静默着,用手抚摸他的脖子,他们和好了,不需告白和解释,她知道他看懂了她想表达的——在《大艺术家》中,那是她写给他的情书。

      嘀,医院外有车子枯燥无味的喇叭声。艾尔弗雷德·帕西里尼动了动身子,和他未婚妻贴得更近了。嘀,一辆不同的车子又叫了一声,这一声比刚刚的那一声尾调更高,像是科尔内管的轰鸣。他回忆起在他未婚妻昏迷期间,他所做的一切。

      他独自一人报名了试映会观看《大艺术家》,挑了个人最少的时段,可还是签了三次名,没有合影,“不为什么,我不方便”。

      那单色滤镜下质朴美丽的画面为他带来她的味道——玫瑰和山茶的馥郁。“我的小山茶”,这类破碎的语词不停息地漂浮着,他转动着手上的戒指。

      告诉我你的想法,小山茶。

      故事中,默片时代的演员凯瑟琳在有声片转向时期无所适从,本就演技不出众的她很快泯然于众人。为谋求出路,她不得不接受和制片公司老板的潜规则交易——并未正面描述,只是以凯瑟琳走出房间时整理头发来代替。老板对凯瑟琳的盘剥越来越苛刻,以一场发生在放映室的扭打作为高潮。然而,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存放着极易燃烧胶片的储藏室内冒出了烟,熊熊烈火燃起,烧毁了那座虚构的、存放着所有默片时代胶片的公司档案馆。至此,默片时代的所有编剧、导演、演员都不再作为个体存在,永远消逝在了灰烬中。

      这只是虚构的故事吗?可几十年前真实发生过的瑞典电影档案馆大火又可被看成是它的凭据。这只是说教吗?告诉人们要珍惜当下?可人物、情节一个个又是如此生动,凯瑟琳的塑造更是技巧卓越,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观众为她的悲惨遭遇而流泪,又为她在有声片时代滑稽的遭遇而发笑。

      为什么当情节画面退去,所余下的只有虚无主义的浓浓悲哀呢?艾尔弗雷德这才惊觉伊斯特眼中的人生是如此无意义,面对着缘由可笑的灾难,人人都可以像胶片一样,轻易遭受灭顶之灾,最终什么都不留下。她时时刻刻都被自我毁灭的愿望纠缠住不可抽身,她简直就是导演界的希尔维亚·普拉斯。可她尝试着在给无意义的人生赋予意义,即是把生活编排成故事,这是她爱的方式。他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那些对抗虚无的尝试,悄悄发生融合,最终成就了一个纯粹而伟大的生命,那是他对她深刻的爱的泉源。是的,就是怀着这种近乎可笑的热情,她生活于黑暗中,却没有一刻不是在为自己寻找光明。

      伊斯特仔细感受他前额的温度,感受他的存在,仿佛心灵感应似的,她一下子明白了这个事实——眼前的爱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理解、关心自己,对她的每一处恐惧,每一种幻想,每一分天真都了如指掌,他虽不一定全然相信,但仍抱有开放的心态。

      他动了动身体,想要把她更深地抱进怀里,亲吻她的脸颊。

      她不带抗拒意味地退开了,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我身上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艾尔弗雷德挑起眉毛,不满地撅起嘴唇,带着几分包容、几分郁闷、几份温情,他耸耸肩,转头拿了一块饼干吃。

      好吧,还有一个原因:她的伤口真的很痛。桑斯特朗这个人的办事质量就跟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然后醉倒在一家陌生酒吧的行为风格是一致的——不靠谱。她虽然担心,但是也没办法,因为时间不够充足,她必须尽快证明自己的价值,能联系到的人里离她最近的就是他了。与此同时,这件事情不能由他出手,因为嗅觉灵敏的记者们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查到,麦格尔·桑斯特朗的一份入院记录,而账单上签付人出正签的是她父亲的名字。于是他派了另一个毛头小子来办这件事——一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痞子。

      那天晚上,当他走近时,她便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性,因为他的眼神太散,旁门左道的心思太多。果然,他不仅仅是扎了她一刀而已,在她因为剧痛浑身筋挛时,他从她身后伸出手,用力抓了她几下。她气疯了,用尽全力冲着他的脸来了一记肘击,只听见“咔吧”一声,小王八蛋捂着脸哀嚎出声,他狠狠给了她的肋骨几击——比约定好的腹部伤口多了几下,然后大声骂着脏话连连后退,撞倒了一个垃圾桶,有人举着手电筒出来查看,他一溜烟地逃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伊斯特瘫倒在地,被至少五个目击者救起。

      这么一点波折大大增加了故事的可信度,她原本计划满身是血地走进那家演员聚集的酒吧——保险,但略带刻意了。但小王八蛋节外生枝的这一下倒是引来了刚刚结束聚会的几个爱八卦的演员,消息传的又迅速又耸人听闻。可这也暴露出一个让她心惊的信息:她的计划并不是十全十美的,总有些出人意料的插曲扰乱着结果,并且这种意外的不可控程度在逐渐增强。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种木偶戏不会持续太久了,她厌烦了。

      她睁开眼,看向艾尔弗雷德,内心暗暗下定决心。

      “你觉得我适合什么颜色的礼服呢?”

      “什么?”

      “明年的奥斯卡颁奖典礼,我想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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