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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chapter31:这些被幽暗空气鞭挞的是谁呢? ...

  •   《好莱坞报道者》用两个版面刊登了赫达·霍珀的报道,旁边霍珀的一幅小照片上,她戴着一顶镶着孔雀羽毛的貂皮帽子,红色镜框下的眼睛机智刻薄,嘴角高高翘起。

      整篇指控的逻辑很清晰,霍珀的一位线人——曾在德比基剧组工作的I先生最近因为反抗她的暴***政而被开除出组。这位朋友在电影界享有很好的口碑,和多位知名导演合作过,他的不公正遭遇激起了霍珀的同情,因此她决定为他写一篇文章来揭露这黑暗的内幕——通篇虚伪的屁话,不过这倒是明白清楚地传递出一个信息:前剧组灯光师伊利亚·亨特是个满嘴谎话、忘恩负义的混蛋。

      以社论的形式,这篇文章十分辛辣大胆,作者连连发问,挑动读者,赫达·霍珀要求理智而聪明的读者们好好想一想:一个初出茅庐、从未发表过作品的大学生是怎么得到好莱坞近十年来最优厚的合约的?哈利·韦恩斯坦是不是出于金屋藏娇的心态才不允许伊斯特·德比基在公共场合露面?没有门路的情况下,处女作夺得九项奥斯卡的概率有多大?文章末尾还暗示说,伊斯特·德比基如此受宠,她很可能在电影圈内充当了为韦恩斯坦拉皮条的角色。

      这篇文章发表于仅仅三天前,可却已经在全国引起了一场舆论风暴,其中以女权主义组织的抗议最为突出。她们指责,很多时候不是实施性压迫的男人该被谴责,反而正是伊斯特·德比基这样身为女人却加害女人的伪君子罪孽最为深重,十几场示威行动在即将上映《芝加哥》的戏院门前爆发,甚至出现了电影海报被泼墨的事件。

      在看这篇报道时,伊斯特喝完了一整壶咖啡,之后,她向电话走去,并且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使用它,下午,她就和哈利·韦恩斯坦在办公室见了面。

      哈利·韦恩斯坦神采奕奕,滚圆的身子被大码西服包裹着,红通通的大手上戴满了戒指。伊斯特一见他,就立马问道:“这件事情该怎么解决?”

      他那张紫红色的蟹壳脸上泛起恶劣又白痴的笑容,眼睛里带着幸灾乐祸,他的想法再明显不过了——反正他的名声从来也不清白,这篇报道对他没什么损害,而看到伊斯特这样一个难啃的硬骨头吃瘪,他自是乐得先看看好戏。

      “天呐,你怕了吗?你现在该承认自己并非样样事情都做得来了吧?”

      她平静地听着他带有愚蠢的胜利感的笑声,直到这异样的安静最终驱散了哈利·韦恩斯坦脸上的笑容。

      “那你想怎么办?”他正了正领带,问道。

      “我要自己处理整件事,这些新闻不仅不能影响到马上上映的《芝加哥》,也不能影响到《李尔》。”

      “具体要干嘛?”

      “安排访谈,我来和观众面对面谈谈。”

      “访谈?!该死的!这根本不对你的路子!”他咆哮起来,神色模糊不清。据他自己说,他为伊斯特成为导演icon苦心设计了一条完美的孤高道路,而这一切绝不能毁在这件事情上。

      “那不管用。”她执拗地说。

      他烦了,怒意被不寻常地轻轻放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

      “我已经老了,”他嘟嘟囔囔地说,“你们年轻人或许有自己的方式来做事。好,你想去,就去吧。既是我们宣传《芝加哥》的好机会,也能让你的观众们好好看看你的蠢样。”

      大约过了十几天,哈利·韦恩斯坦打电话来说一切都安排好了,伊斯特将在周末的奥普拉秀上为自己陈词。那天早上,塔里坐在后座负责陪同伊斯特前往Harpo公司的录制现场,后来,他被问起那个早上的时候,只记得她表现得不同寻常,露出沉思的神色很久。

      他们的车子从后门自已被清场的内部停车库缓缓驶入,停稳后,一个身着灰色衬衣的瘦小亚美尼亚人走过来为他们打开车门。

      “由我来负责接引伊斯特小姐。”他简短地说。

      伊斯特冲他微笑了一下,友善地道了声谢谢。

      “我们什么时候到演播室去?”塔里问。

      “化完妆后,您还需要等待四十分钟左右,温弗瑞小姐对这次访谈非常重视。”

      Harpo公司总部位于芝加哥市,是一幢气派的大厦。伊斯特将首次公开露面的消息在媒体圈内已传开了,此时此刻,在这间大楼的大门口、斜对面的街道处已经挤满了闻风而动的记者,一张拍到伊斯特正面的照片已经被炒到上万美元,全芝加哥的狗仔都疯了一样。亚美尼亚人先是谨慎地绕上几圈,检查好了,才带着他们继续前进。

      进入大楼后,亚美尼亚人更是谨慎,他高高地举着证件穿行,以便通过那一排排安保壁垒。他带着他们穿过一排排房间,最后停在一个门上贴着“E·D”名牌的、分外宽敞的化妆间前。

      化妆过程中,亚美尼亚人一直守在门口,直到伊斯特修整完毕,化妆师离开了,房间内一片寂静,伊斯特翻看着一本军事杂志。

      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只是一瞬间,房间外突然传来“咚”地一声闷响,门锁被暴力地破坏,亚美尼亚人躺在地上抽搐。紧接着闯进来几个穿着印有反性压迫、女权崛起标语T恤的人,男的女的都有,满怀恶意地盯着他们。

      “你们要干什么?!”塔里大喊道,拼命挡在伊斯特身前,一双手抓住他的腕关节把他摔在地上,脸上立刻传来热烘烘的剧痛,一定出了很多血,有个凶狠的声音叫他滚开。

      他们对她步步紧逼,一个女人从包里抽出一大包肮脏的保险套甩在她身上,另一个女人拿起放在房间一角用来降温的冰水冲她泼去。

      “先教你的肥猪姘头管好自己的下半身再上电视吧,贱***人!”

      塔里挣扎着坐起来想要拉开他们,却被一脚踹在了胸口,他痛得缩起了身体哀叫了几声,更激起了他们正在兴头上的快感,更为凶猛的几击落在他身体上,整层楼空荡荡的,亚美尼亚人倒在地人不省人事,伊斯特怎么办?她一会儿就要上节目了!

      子弹上膛的声音。

      “滚出去,不然我就开枪了。”她大声说。

      几个示威者脸都吓白了,伊斯特的枪口死死对准了他们的头颅,目光冷硬坚决,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全身都被打湿了,几个肮脏的保险套还挂在她身上,但她仍然高高地昂起头,步步前进,毫不畏惧地紧逼浑身筛糠般觳觫着的示威者逃走了。

      她冲过来把卧倒在地上的塔里扶起,搀扶着吃力地喘息着满脸是血的他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直直向停车场走去。

      “你还好吗?能撑得住吗?”她低声问。

      “别管我了,快去录节目,应该还能补救的,该死的,这对你太重要了。”

      她摇摇头,嗤笑起来:“真的吗,塔里?空无一人的楼层,故意延长的准备时间,处处严密但只有我们的房间才松懈的安保?你还没反应过来吗?”

      塔里的视线落在她微微发红的眼圈上。

      “相信我,我们现在离开最好,我会陪你去医院的。”她轻声说。

      他们很快上车,准备按原路返回去医院,但麻烦迅速来了,他们先前进入时显然把一小撮记者也吸引到了后门来,司机把车都开成了赛车竞速,可还是有几辆车锲而不舍地夹击着,从头到尾一无所获的狗仔们尝试逼停他们。他们完全没办法转向去医院的路,塔里脸上长长的伤口不断往外渗血,他靠在伊斯特肩膀上,疼痛让他吸着气。

      伊斯特注视他良久,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不知道是不是疼痛让他的感官都变得敏锐了,她通电话的内容他听得一清二楚。

      铃声响了几声就被接起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寂静中传出来:“你好吗?”

      “你在芝加哥,对吗?”

      “对。”那沙哑的声音冷静地肯定了。

      她迅速地把事情讲了一遍,并把他们目前所在的街道告诉了对面的男人。

      “知道了。”那个声音简练地说。

      不一会,一辆幽灵似的黑色车子从旁边贴上了他们,没有警笛,没有喊话,什么也没有,就只是静静跟随着,五分钟之内,那几辆狗仔乘坐的车子像见鬼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医院返程的车上,塔里的脸上已经上了药水,被白纱布包裹起来,腹部也敷上了药。他看着黑沉沉的夜色,思前想后只觉得不对劲。韦恩斯坦的举止矛盾很多,让他困惑,他似乎是真的为事情迅速发酵的境况而不安,也是真的为在这一次丑闻上对伊斯特的压制而洋洋自得,对那篇报道产生的惊讶颇含虚假的水分。现在想来,这件事没有那么突如其来了,影史票房之冠、奥斯卡失利、全剧组的反抗、伊斯特一人的可怕号召力、原属于韦恩斯坦舆论阵营突然“倒戈”、安保严密的节目组里闯进的示威者,这一切破碎的线索突然间穿成了一条漆黑的铁链,牢牢地挤压着他的心。这时的克拉克·塔里还不是日后扬名立万的顶尖制作人,对这一套控制人的手段还不甚了解,只不过,纵使是他那年轻的心灵,也能感觉到在这场闹剧中操纵的鬼手其名为何——权力!金钱!

      他惊惧的转过头去,只看到伊斯特悲哀地看着自己,狼狈的她仍然表现出惊人的容忍和尊严,她的水粉色套裙依旧无一丝褶皱,腰杆挺得笔直,那双海水蓝的眼睛宛若明亮的星熠熠生辉,这是在混沌一片的世界里坚定地闪耀着的一束光点。伊斯特·德比基似乎认为,作为导演的使命是拍好电影,而作为艺术家更深一层次的使命还包括以伟大的人格力量影响行业、改变世界。

      所引诱她的就是这种孤军奋战的激情,她拒绝把身边的人拖进只属于她的战场里,即便是她不知名的爱人也是如此,她的激情就是要在彻底燃烧自己中愈来愈旺。只要存在就够了!对她来说,不管自己受什么侮辱,不管道路如何,只要能拿得动摄影机,只要她还在茫茫然的世间存在着,就已是胜利了。

      他听闻她父母的祖上都是驰骋荒野的牛仔,曾祖父是击退了马贼的德克萨斯警长,外祖母则是妇女解放者联盟的发起者,这些英雄的血液在她青紫的血管里汩汩流淌,从她笔记本扉页的两张五官精美、气质刚毅的小像里,很容易就能猜想到这样的父母会培养出怎样的孩子——天生的勇者,挫折和耻辱只会让她在压得低低的眉眼背后爆发出可怕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劲来。

      在这样的领悟之后,克拉克·塔里一下子就不再害怕手眼通天的哈利·韦恩斯坦了。塔里意识到,在他那卑劣下作的手段之后,在他容许老八婆赫达·霍珀把羞于启齿的感情细节写进全美发行量最大的杂志之一的无耻嘴脸之后,在他为所谓的女权组织示威者拉开电视台大门的肥手之后,这一切都清楚地昭示出一个事实——他害怕了,他害怕自己无法对这一天降的天才加以控制了!这跳梁小丑发现有种人性的力量是无法被摧毁的。

      司机直把他们载到了丽兹酒店的大门处,他们下了车,向酒店大门走去,伊斯特并没有跟着塔里一起进去,而是停住了。

      她脸红通通地跟他说今晚要去见朋友,嘱咐了塔里要注意伤口之类的几句话就催他赶紧回房间了,临进电梯时,塔里回头朝门外望,一个侧脸很好看的俊美黑发年轻人揽住伊斯特的肩膀从他眼前穿了过去,自从被狠揍了一顿后,塔里总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他似乎在哪里看到过那张脸,却又想不起来了。

      这天晚上,塔里快要入眠的时候,剧组内部专属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尖叫起来,电话里,肯尼思·艾尔文的声音很短促:“可靠消息,日本的黑泽明也开始了一个改编并拍摄《李尔王》的项目,这部片子预计将和《李尔》参加同一轮颁奖季的竞争。”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mj的纪录片这件事情上,奥普拉和韦恩斯坦是站一队的,因此我坚信他俩自始至终都是一条船上的~
    老帕年轻时混过□□,这里的黑车就是这么来的~
    黑泽明的电影,指的是1985年的《乱》,这里改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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