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死的鱼》爱吃糖的拾柒

4、四、

　　几乎是逃亡般的跑了出来。陶然深吸了一口气。晚上十点的空气很冷，陶然猛的清醒过来。
　　沿着马路沿慢慢走着，昏暗的路灯倾泻下来一片淡黄色，把所有的一切都笼罩了一层古老忧郁的滤镜。
　　街上没有多少人，偶尔有几辆小车开着耀眼的大灯，加足马力呼啸而过。
　　不一会儿，身后出现了细碎的脚步声。陶然知道是谁，也不恼，依旧慢悠悠地走着。
　　经过下午的那个路口，胖乎乎的摊主局促地笑着朝陶然点了点头。旁边多了个馄饨摊。摊上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炉火。一个看着有些憔悴的中年妇女搓着手站在一边。
　　陶然走过去，拿出纸巾擦了擦桌子，坐下。
　　“别跟着了，过来坐吧，那么冷。”
　　陆遥从阴影里走出来，沉默地坐在陶然对面。
　　“姐姐，麻烦您给煮两碗馄饨，在这儿吃，谢谢。”陶然转身和大姐说。
　　“这儿只有馄饨了，别的地方懒得去，你就别挑了。”陶然递出一双筷子。
　　“才跟大家坐那么一会儿就出来，你这样不太好吧？”
　　“没事，同学们都能理解的。”陆遥很淡定。
　　“理解，当然能理解。呵，毕竟当年自己那么高调。故事的两个主人公多年以后再次遇见，然后双双从聚会上离场，正常人都能理解。”陶然心里默默地吐槽。
　　陆遥眼睛直直地看着陶然。
　　陶然今晚喝了很多酒，脸颊红扑扑的，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妆容明媚。在暗黄的路灯下更显得动人。
　　“嗯，好像瘦了些，以前脸上有一丢丢可爱的婴儿肥，好像话也少了。”陆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你看着我干嘛？我脸上哪不对？”陶然来回摸着指甲，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这些年还好吗？”陆遥没有接过话题，突然发问。
　　是不是许久不见的人再遇见都会来那么一句？真俗套。
　　心里虽是这么想着，但嘴上还是回答：“挺好的呀，读书学习、工作恋爱，什么都没耽误，挺充实的。你呢？应该也不错吧？”
　　“不太好。”陆遥却神色清明地蹦出这句话。
　　“陆遥，你开玩笑吧？”
　　终于还是叫了我的名字，陆遥心里松了口气。
　　“当初那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事情也是你最想做的，不可能不好！”陶然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前些年一直在欧洲求学，毕业之后就去了奥地利做实验。”陆遥却好像没察觉到陶然的异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最近一直都不太顺利。”
　　“哦，搞科研嘛，哪有一帆风顺的，像我小姑姑，那么有天赋，上一个项目不还是死磕了好久，不知道推翻多少次才有那么点线索进展。”陶然还是没忍住。
　　馄饨端了上来，一个个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皮薄馅足。汤里加了紫菜，淋了香油。上面撒了翠绿的葱花和金黄的蛋花，看上去很有食欲。
　　也许是俩人的气氛实在太尴尬，大姐想活跃一下。
　　“小两口这是刚加完班吧？”
　　“大姐，我和他只是高中同学。”陶然夹起一个馄饨，吹了吹，放进嘴里。
　　“额，那你们慢吃。”大姐很尴尬
　　“陶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陆遥出声。
　　“是吗？”陶然喝了口汤。
　　“你从前不吃葱，任何有葱的东西你都得把葱挑的一干二净。你从前不用外面的餐具，不管多麻烦都要用自己的，你以前说什么话都带着笑声。”
　　“记性还不错。陶然放下筷子，抬头：“是，我以前一点葱都不碰；我以前洁癖到疯狂，恨不得什么都自己带上；我以前不知深浅，少年不知愁滋味，天天都傻呵呵的那又怎样？我有这样那样的怪癖、臭讲究那又怎样？那都已经是过去时了，早就不存在了。”
　　“用你比较习惯的话来说可能更好理解一点。”陶然两手交叉，抵着下巴，“物体是相对静止，绝对运动的。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是绝对不变的。你对我的印象停留在以前，你知道人身体的一个整体循环只需要七年，而我们之间隔了十年，足以改变一切。”陶然心中默默后悔，到底还是没忍住。
　　陆遥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低头吃馄饨。两个人知道结束再没说过一句。
　　吃完东西，陶然先一步拿起手机付了账。转身说：“谢谢你今晚陪我吃宵夜，我住挺近的，别跟着了，怪冷的，你也累了，各回各家吧，再见。”说完径直就往前走。
　　“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陆遥执意要送。
　　“不会不安全，我一个人走了很多年，习惯了。”
　　“那你把外套穿上。”陆遥脱下外衣。
　　“不用了，我穿的够暖。”陶然甚至回头朝陆遥笑了笑。即便时过境迁，她也希望留给陆遥的形象是美好的。
　　陶然渐渐走远，陆遥看着背影没有再追上去，他太知道她的脾气了。从前喜怒哀乐皆在脸上，一颦一笑都生动得让他难以忽略。只是如今，陶然周身都弥漫着温和的气质，让人猜不透她到底在意什么。陆遥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实验往往难开头，摸索不出线索。那么陶然，他又该怎么开这个头呢？陆遥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是不是该找个助攻了解一下。

　　陶然好不容易跟着导航走到了地铁站，却发现末班车在两分钟以前开走了。
　　因为之前网上报道的那些事故，陶然也不敢深夜叫滴滴，叹了口气，只得给柳亦安打电话。
　　“你在哪里呀？我错过末班的地铁了，你赶紧来接下我呗，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有点害怕。”
　　“小姑奶奶，都几点了，你还在外面，一个人呀？胆子可真大，我这都快睡着了。”电话另一头传来懒洋洋的男声。
　　“行了吧你，夜夜笙歌的，还快睡着了，谁信啊？你快点，今天可冷了，我都快冻感冒了。”陶然一点都不客气。
　　“行行行，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好好待着，别乱跑。”电话里响起了悉悉索索收拾东西的声音。
　　“那我把位置发你微信，你赶紧的。”陶然吸了吸鼻子，呼了口气。
　　门口风吹得厉害，陶然走了进去，地铁站里灯火通明，但除了通道里有些或坐或躺的人以外，没有其他的乘客了。
　　陶然在自助售卖机里买了罐热咖啡捧着暖手，倚着柱子等柳亦。白炽灯散出的灯光意外地刺眼，陶然伸手揉了揉眼睛，觉得好像比之前熬夜加班还要疲惫。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一罐热咖被陶然慢慢喝下肚，身体渐渐有了些暖意。柳亦来了电话。
　　“我在二号口这边，你慢慢走出来吧。看着点路啊。小心台阶，别踏空了。”
　　陶然拿着手机抬头看了看标识牌，找到二号口出了站。只见柳少爷正骚包地摆着pose倚在一辆漆成亮紫色的跑车上。
　　陶然走过去，柳亦盯了她好一会儿，幽幽地开口：“小羊皮短靴、羊呢格子大衣，少女风的小裙子～啧啧，你今天抽羊角风啊？把自己整得这么美丽‘冻’人，是人间待烦了要上天做天使啊？”
　　“少废话，快上车！”陶然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大晚上的开这颜色的车，你累不累呀。”
　　“小爷我乐意，怎么着。”柳亦坐进车里，调高了暖气。“我说，你不是住北边吗？怎么好端端跑这儿来了？这可都快穿越半个市区了。今天有冷空气，也不知道多穿点。”
　　“我没注意嘛～有个同学聚会定在这边就过来了。”陶然把手放在暖气口搓了搓。
　　“你有同学会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前几天刚知道的。我的同学会你知道干嘛？”陶然踢掉脚上的靴子，整个人蜷缩在座椅上，拿了张纸擦脸。
　　“鞋子硌脚吧，穿不了就别穿，至于那么拼吗？以前公司年会也没见你这么上心啊？别说，你今天这妆化得还真不错。”柳少手里把持着方向盘，看了一眼陶然。
　　“我那是走路走多了好嘛，谁叫你现在才来，害我巴巴走了那么长的路。”陶然撇撇嘴。
　　“我冤不冤啊？大老远的过来接你，还怨上我了。再说你之前也没跟我说啊。”
　　“我不管，就赖你～”陶然话音刚落，电话来了。
　　“然然你到家了没？”林绚关切地问。
　　“在我哥车上呢，快到了。”
　　“哦，那你们开车注意安全哦。刚建了个微信群，我拉你进来呦，然然？”
　　“行，绚绚那你们早点休息，我们白天找时间聊哦。”
　　陶然挂了电话，柳亦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绚绚，是林绚吧？高中聚会呀。你高中那会儿不是玩得挺开心的，整天乐不思蜀的，不是嘻嘻就是哈哈，怎么今天那么累呀？”
　　“酒喝多了，冷的困的呗。”陶然闭了眼睛。
　　“都谁来了？你看你这无精打采的？”柳亦把持着方向盘，瞄了一眼妹妹。
　　“就那些老同学啊，好多年不见了，一见面太激动了就玩过头了呗。”陶然打了个哈欠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
　　“我记得当年有个你特喜欢的男生，就是让你天天待学校里连家都不想回的，他来了没？”刚好有个红灯，柳亦停下来，眼里掩盖不住地喷出一股八卦的火苗。
　　“柳亦你烦死了！人家来没来关你什么事啊？”陶然探身在车载冰箱里找吃的。终于翻出一瓶酸奶和一袋猪肉晡。拆开袋子，用小吸管一点一点慢慢喝着。“再说了我周末不回家是在学校补课，又没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当年我苦兮兮地跟了你一路，结果你连个正脸都舍不得给我看，现在我还不能问问了？”柳亦一脸的怨念。“补什么课不能回家来补啊，非得在学校？顾远、叶凡你哪个哥哥不是学霸啊？”
　　“那你天□□三暮四的，今儿这个明儿那个的，我也没来管你呀。”
　　“我是你哥，我当然得管你了…”
　　“是是是，就比我大五天的哥哥，来吃块肉。”没等柳亦把话说完，陶然直接给他塞了块肉脯进嘴里。
　　“大一小时也是你哥！”柳亦艰难地咽下嘴里的吃食，重新启动车子。“得，我也不用问了，肯定也在，平时开开心心的一个人现在跟焉了的花似的。我说你今天把自己折腾得那么若有其事呢，敢情是女为己悦者容啊。”
　　“怎么吃东西还堵不住你嘴呀？那我去同学会总不能披头散发，素面朝天吧，对人多不尊重啊。”陶然手捏着一块肉脯送进嘴里。
　　“你们俩聊什么了？他是不是又怎么招你了？”
　　“没有～”
　　“妹儿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告诉我，哥替你收拾啊。”
　　“行了吧你也就说说，这么多年你真收拾过谁呀。”陶然笑着说。“你可别去找他，万一有点什么事我可不能解决不了。
　　“不会有什么的，我又不下重手。”
　　“我不是怕他受伤，我是怕你打不过。”陶然弱弱的小声说。
　　“我好歹也让老爷子扔山里头训过那么几次好吧。你…”陶然不等柳亦讲完，把手里的零食一股脑塞给了他。双手交叉：“打住！我知道你最厉害了，好了，我想睡觉了，你慢慢开啊。”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柳亦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了下去，无奈地看看陶然，只能认命地从后座拿了条毯子给盖上。
　　深夜的马路没太多行人，很宽敞，柳亦车开得比平时要通畅，二十分钟就到了，捏了捏陶然的脸蛋，把她叫醒了。
　　陶然睡意惺忪地穿上外套，朦朦胧胧地下车朝哥哥挥手。柳亦不放心，还是拿着毯子下车来把陶然裹得严严实实。“走路小心点，多闹几个闹钟，明天别误了飞机，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啊。”
　　“知道了，知道了，唠叨死了。走了啊，今天太晚了你就不用上去了，拜拜～陶然伸出左手在半空中装模作样地挥了挥。
　　“真是亲妹妹，刚送到就撵人走了。”柳亦嘴上嘀咕着，钻进车里。车后头冒出一缕轻烟，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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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陶同学就是出门即GPS，娇骄之气皆有之的小姑娘。
猜一猜陶同学是什么星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