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死的鱼》爱吃糖的拾柒

3、三、

　　林绚周三就把地址发给陶然了。周六，工作全部结束，陶然在各个商场里逛了一圈终于选好了老师的生日礼物，随后又特意回了一趟家。
　　虽然就像林绚说的，大家认识小半辈子了，无论是站上领奖台时的光鲜亮丽还是跌进谷底时摔得灰头土脸都早已互相见识过了，早就不在乎什么面子里子了。
　　但陶然还是认认真真地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毕竟总不能带着一脸工作后的疲惫去见许久不见的昔日同窗吧。
　　在衣帽间逗留很久，搭了一套又一套衣服，终于勉强搭出了一套自己满意的。然后把这次随身带到上海的彩妆用品通通翻了出来。口红一支支试过去，粉底是卸了又上，折腾大半天，陶然终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重重地舒了口气。
　　看了看时间，陶然拿起东西下了楼，在楼下花店选了一束花，叫了车就直奔目的地。
　　她得赶在晚高峰前出发，不然堵在半路上就糟了。上海的地面交通状况并不比北京好，总结起来就一个字“堵”。用陶然从前的话来说，那就是前不见车头后不见车尾，直叫人心发慌人发怒。
　　同学们定的地方还挺远的，但陶然出发早，路上也还算顺畅。天气很好，金黄的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笼罩着路上的行人，车辆，有一种温暖的感觉。陶然右手托着下巴，抬头看天上。
　　晚霞很美，竟不似往常的金黄色，却是淡紫色的。几片云朵集在一起成一片状，中间一片呈葡萄紫，边缘泛着血红色，又被金色的阳光笼罩着。陶然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机一路看一路拍。
　　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意外总是存在的，尤其是对于吃货陶然来说。她逃过了交通高峰却没挡住这颗蠢蠢欲动的吃货心。
　　就快到目的地了，司机在路口停下来等红绿灯。陶然无意间看到路边有摊子在卖烤红薯、糖炒栗。热腾腾的红薯，香喷喷的栗子，甜味儿和香气扑鼻而来。陶然急忙跟司机师傅说：“师傅，麻烦您过了红绿灯靠边停一下，我在这儿下了。”
　　“小姑娘，酒店还在前面，没到呢，怎么在这下？”司机不解。
　　“我要买这个。”陶然伸出葱白的手指指了指路边竖着的牌子。“不远，我待会儿走过去就行。”
　　“那行，你小心点啊。”司机无奈地摇摇头。
　　陶然一口气在摊子上买了五袋栗子，六七个烤红薯，把摆摊师傅乐得直呵呵。
　　上海的秋天，虽然有阳光，但风很大。路边的银杏树，风刮的叶子满地都是。寒风落叶中，陶然一手拿着花和礼物，一手拎着热气腾腾的栗子和红薯，身上还背了个小挎包，风风火火地朝目的地走去。
　　“然然，这里～”还没走近，陶然就听到了丸丸和欧阳的声音。
　　陶然上前，看见林绚挽着苏公子，欧阳和丸丸肩挨肩地靠着，齐齐地站在门口等着。
　　“哎呦，我这欢迎仪式够隆重的，整个寝室都来了，还带一外来人口。”陶然话音未落，被欧阳和丸丸一个熊抱，林绚刚把手伸过来，被苏公子一把拦截。
　　“男人啊，真是友谊的小船前进的一块礁石。”陶然心中默默哀叹。
　　“然然，你这袋里什么东西呀？还冒着热气。”丸丸抿了抿嘴。
　　“刚在路上看到了烤红薯，买了点，还热着呢，我们赶紧上楼。”
　　“真不愧是陶然，参加同学会还给带这吃的。”欧阳拍了拍陶然肩膀。
　　“我说陶然，这都十来年了，你怎么还这德行啊？苏公子看不过去。
　　“你闭嘴！再说，我就让绚绚每天给你跪搓衣板，你信不信？我容易吗？天亮忙到天黑的，再不吃点喜欢的我对得起自己吗？”
　　几人簇拥着上了楼。
　　同学们大多早已来了，这会儿在包厢里玩开了。歌声、笑声、吵闹声顺着一扇薄门纷纷传出来。
　　六班果然还是当年的六班，好像永远都那么热情、温暖，止不住的闹腾。
　　当初教导主任巡楼道，每每巡到六班，总得拿着教鞭，板着脸，一脸严肃地开始训：
　　“干嘛呢，干嘛呢？这上自习还是上自由讨论课呢？我这一圈转下来就你们班最吵！天天咋咋呼呼，想干什么？当这菜市场啊还是联欢会？要不要都挨个儿上来给表演个节目啊？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是学校！都给我安分点，在这么闹闹哄哄，都别上课了，全班停课整顿！”

　　六班的猴孩子从来都是立刻低头认错，马上低头作认真学习状，但从来都死不悔改。乖乖送走主任，不一会儿又恢复原状，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闹腾归闹腾，陶然他们班学习能力都特强，几乎次次考试都能在年级里拔得头筹。老师们也无计可施，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说也就过去了。
　　陶然和林绚一推开门，同学们纷纷转头，看见是他们，都愣住了。
　　唱歌的拿话筒的手停在半空；谈笑风生的男生止住了话头；头挨头看淘宝的也抬起了头。
　　“都怎么了？不认识我们了？”见此情景，陶然拉着几位室友往里走，嘴角绽开了一抹笑容。
　　自毕业后，同学们散在各地，上大学的，出国的…都各忙各的，算起来已经十年没有聚在一起了。
　　“哎呀，我去！陶然！你怎么来了？这不是咱们当年赫赫有名的625天团吗？快进来！”徐翊第一个反应过来，迎了上来。
　　“瞧你说的，我们怎么就不会来？不是同学聚会吗？虽然我是半路加进来的，可我也是六班的人啊。”陶然佯装着生气。
　　“可不是吗。”欧阳和丸丸异口同声。
　　“不是不是，你看我这表达有误，表达有误。”徐翊着急地挠挠头。
　　“这不是沈却一直说联系不上你吗？。”
　　“联系不上她不还有我吗。”林绚接着便说。
　　“大伙别愣着呀，我们俩这还拿着东西呢。江粲别看手机了，赶紧给我递个盘子。”欧阳朝坐在前面的男生努了努嘴。
　　大家这才如梦方醒。
　　“我的妈呀，陶然你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呀？”刘洋目不转睛地盯着陶然，似乎是想找到一丝突然出现的蛛丝马迹。
　　“然然，你说咱们都多久没见了，这些年你都干嘛去了？”思思猛的窜到陶然跟前。

　　“陶然你可真行，当年‘蹭’地就出现了，之后又‘蹭’地消失了。咱们这些年聚会你可一次都没参加啊。”严寒在一旁带着责备的语气。
　　一时间言语交织，陶然不知该怎样作答，只得说：“我这不是工作忙嘛，一直都没时间。你们可别误会我，我可没把你们忘了。”
　　“当年最爱玩的小魔女居然说自己工作忙，没时间，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啊。”方剑笑嘻嘻地拿起半个烤红薯。
　　“班长你可以的！参加同学会给带栗子红薯，出其不意啊，奇女子就是你！”刘文捷嚷嚷了起来。
　　“这怎么了，没听过吗，天冷的时候，最舒服的事就是‘糖炒栗子烤红薯，便利店里关东煮’。”我这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陶然边说边拿着花和礼物朝许老师走去。
　　许老师坐在正中央，眉眼弯弯，神色平和，笑着看大家逗趣儿吵嘴。
　　“许妈，生日快乐，青春不老哦。”因着许老师的温暖和善的性格，大家平时都爱叫她许妈。
　　陶然上前递上花和礼物。陶然最后选了一件颜色素雅的披肩，花则是一束低调的满天星。
　　“谢谢，谢谢，都赶紧过来坐吧，别站着了。”许老师朝陶然一行人招招手。
　　“咦，班长，怎么是满天星啊？”乔贤凑过头来。
　　“我不是怕许妈把我给忘了呀。”
　　“不会忘，不会忘，你当年那双眼睛呀，滴溜溜的，灵气的呀。”许老师看着陶然说。
　　“你们这群小猴子呀，我都忘不了，当年闹腾的，就差把教室给掀了。”
　　“哈哈哈哈，许妈，来吃菜。”林绚夹了一筷子菜。
　　“哎，咱们林大小姐怎么还把隔壁班的同学给叫过来了？”刘文捷眼睛在林绚和苏公子之间徘徊。
　　“我们林绚厉害呗，爱情长跑，直接把苏公子娶回家了呗。”思思快人快语。顿时同学们笑作一团。
　　林绚扶额。
　　沈却“嗷”的一声嚎叫前，同学们正分完蛋糕，喝开了，个个都脸色通红。思思和董潇划拳划得不亦乐乎，男生们居然借着酒劲儿接起了三句半，点歌台上又换了人拿麦克风。，投屏里播着当年运动会时的录像，画面里同学们个个都神采激昂。由于苏公子拦截不力，陶然她们寝室四人组在一起连干三大杯红酒后集体醉醺醺地进入了和栗子搏斗的状态。\\\"
　　\\\"你们猜谁来了？\\\"沈却急匆匆地冲进来，喘着粗气，脸色因为喝多了酒通红通红的，声音却止不住的激动。
　　“谁啊？谁啊？你看你这激动的，咱们班这不...该来的都在了吗。还能...有谁？”江粲酒意上头，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陆遥！陆遥回来了！
　　“真的假的？”同学们都很吃惊。
　　听到这名字时，陶然正剥着栗子肉外面的那层衣。时间久了，栗子放冷了，这层衣就特别难剥。
　　陶然突然眼皮一跳，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前面传来门开的声音，送进来一阵冷风。同学们似乎又恢复到了陶然刚进来时的沉寂，只剩下屏幕上昂扬的加油声。
　　有人走进来了，没有说话。陶然依旧自顾自地剥着栗子，没有抬头，周围鸦雀无声。但陶然似乎能感觉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起来。
　　把手里的栗子剥好，递给了林绚。陶然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抬头直视。面前的男生，哦不，应该改成男人了。面容依旧清俊，神色淡然。厚厚的呢子大衣穿身上却并不显得臃肿，虽说带着一丝风尘仆仆。
　　四目相对，陶然却意外地感到平静。她似乎在梦里，周边的一切好像是虚设。她突然庆幸自己今天不嫌麻烦地搭配了一番，至少看上去形象还是不错的。
　　“抱歉，各位，飞机晚点了，没能准时过来。许老师，生日快乐，我回来了。”陆遥迈步上前，递上礼物。
　　陶然坐在许老师身边，过了须臾，她站起来，扬起一个轻快的笑容，大方地伸出手：“作为班长，欢迎你回来，好久不见。”两只手虚虚一握，均是冰凉的温度。
　　“快坐吧，别站着了，坐飞机很长时间吧，怪累的，吃点东西吧。”许老师和蔼地说着。
　　同学们纷纷站起来迎接，说着各种热闹话。
　　陆遥寻了个位置坐下。他看着陶然低头一丝不苟得剥栗子，抬头眼眸漾着笑意地说：“好久不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看见陶然从前的小马尾变成了俏皮的小卷，身上是一套淡紫色的羊呢裙，神色平静柔和，丝毫不见当初的欢脱活泼。
　　陶然给自己倒了杯酒，玩起了手机里的小游戏。林绚抛弃了苏公子，和欧阳一起树袋熊似的黏在陶然身上，察言观色，轻声说着对不起。
　　“然然，我们真不知道他回来了。”丸丸憋着嘴，快要哭出来。
　　“没事儿，回来就回来呗，跟我又没关系。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要遇见的总会遇见。”陶然对着三个女孩儿笑了笑，拿起酒杯抿了抿。
　　“陆遥，怎么发呆呀，来吃蛋糕。蛋糕哪去了？”江粲挨着陆遥。
　　“你糊涂了？哪还有蛋糕，不都被瓜分完了吗？”刘洋拍拍陆遥的肩，“吃点栗子吧，然然给咱带的，可甜了，你尝尝。”
　　陆遥接过栗子，有些凉了，但在他冰冷的手心里还是温热的。棕黄色的栗子裹着一层薄薄的糖衣。滑滑的，泛着丝丝光。
　　“还是那么喜欢吃栗子吗？”陆遥看着对面低头的女孩儿心中默默地想着。
　　“然然，你现在也在上海工作吗？”思思手托着下巴。
　　“没有，我回家了，没在上海。”
　　“我还以为你也在这儿呢，以后还能多聚聚。”
　　“太远了，爸妈不让。”陶然放下手机。
　　“现在交通那么方便，北京上海都没关系，飞机一会儿就到了。对吧，然然。”刘瑾朝陶然点点头。
　　这边正说着，台上又起了动静。
　　沈却拿着麦克风，一脸灿烂地说：“亲爱的同学们，同志们，录像已经播放完毕，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想不想来点刺激的？”
　　“什么呀，赶紧的。”
　　“我手里可有咱们当年班会课上的影带，想不想看看，见见十几年前你们的尊容？”沈却晃晃手里的U盘。
　　“我去，黑历史啊？，不要啊！”
　　“怎么能说黑历史？不是咱们当年的峥嵘岁月嘛。”
　　“沈却，放！”
　　投屏上即刻出现了画面。陶然有些印象，那次班会的主题是畅想未来，每个同学都说了自己的梦想。
　　十多年前的带子，画质一定是不够好的，但大家都安静认真地看着。一句句清脆话语，一个个稚嫩脸庞一一在屏幕上闪现。同学们有些已红了眼眶，泪眼婆娑。
　　那是他们最好的岁月，充满着欢声笑语。什么都不怕，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期冀与渴望。
　　陶然有些模糊地记得当初很多同学都说了自己未来的理想，但她说的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引得大家直发笑。大概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都认为陶然有一个恋爱脑吧。
　　放完片子，沈却提议大家说说现在的梦想，于是大家又叽叽喳喳说开了。
　　“我就想早点升职加薪，我家宝宝还等着我给她赚奶粉钱。”
　　“我想中彩票，然后炒了死抠死抠的老板，让他叫我天天加班。”
　　“我还是想开个小书吧，躲里面看看书，养养鱼多好啊。”
　　“陶然你呢？”
　　陶然仔细想了想，轻声说：“我可能算是初心不变吧，还是那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吧。”
　　“唉，爱情在这个时代就是顶级奢侈品啊。”潇潇叹到。
　　“因为奢侈所以才宝贵嘛。”
　　“无论你们现在有什么愿望，我都希望你们能够像从前一样精神抖擞的能去追逐，也预祝你们能够得偿所愿。”许老师看着她的依旧年轻、活泼的学生衷心说道。
　　自打陶然说完那句话后，她就一直觉得有谁在看着她，浑身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
　　陶然看了看时间，拿起包包和外套，向老师和同学们致意：
　　“不好意思啊，我明天回北京得赶早班机，可能要先走了。大家玩得开心啊，以后来北京我做东请你们吃好吃的。我们微信联络。”陶然摇摇手机。
　　“我们一起吧，天太晚了。”林绚不放心。
　　“你就在这跟大家再玩会儿吧，不能两个班长都走了。我没事的，绚绚宝贝。”陶然冲着林绚嘟了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