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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三个月后,一千里外的乐城。

      夏天已快要抓不住尾巴时,乐城的梧桐树换上了秋装,阳光还有些热烈,乐城著名学府T大学正门两旁,两排高大的梧桐树枝连着枝,叶搡着叶,连成一个长长的林荫大道。

      林荫道旁边的一座七八层高、前面下窄上宽的高楼,像乌云压城一样压在人头顶,透出些庄重与庄严的气息来,作为乐城最有名的大学,连大门处的梧桐树有显出那么点懒洋洋的优越感,懒洋洋地看着一幕幕生动鲜活的画面。

      初秋的微风在树下缓缓流淌,一束束阳光透过树隙,林荫道的尽头缓缓走出一个人。

      上午温和的阳光在她浅蓝色裙摆上撒上一层光,步伐缓缓,优雅完美,光影迷乱,人影从模糊到清晰。

      她脸上有笑。
      任谁也无法忽视。

      无论从男人的角度看,还是从女人的角度看,那笑容都恰到好处,既不轻佻也不生硬,那是由里及外自然而然带出来的笑容,右嘴角露出一颗小巧的虎牙,那笑容更添几分生动,如初升的朝阳,张扬着驱赶了所有的黑暗。熟悉她的人都了解,那是一种自信——透出骨子里的自信。

      不知有谁说过,如果一个人养成这种自信,那他的人生就成功了一半,虽然有些夸张,倒也不是没根据。

      直到一个东西砸在自己怀里,他才恍然回神,立刻收回目光,低下头悄悄合上了眼皮。

      “怎么样?”那姑娘朝着摄像机问。

      没等他说话,旁边一个人跳过来捧住他的脸,瘦唧唧的脸上神色夸张地道:“瞧咱炮哥,魂都没了,我去,口水!”

      自然是没有口水的,孙猴儿不过是开玩笑,平日里常常这样玩笑,他从不会生气,不知为何,许是今天的阳光炫目的刺眼,他有些烦躁,忍着皱眉的冲动,扯开孙猴儿的手,嘴角微弯尽量笑的好看些,尽管一笑起来眼睛便被脸上的横肉挤没了,看起来更加油腻,他暗自在心底斟酌了下,朝她开口道:“要不我们去鹅池那边拍几张?或者去图书馆也行,上午没课,也不差这会儿的时间。”

      她一双好看的眉毛拧了拧,有些不愿。

      他心里涌起的冲动立即如潮一般退去,掩饰性地移开目光,开始卸三脚架,可惜道:“难得今天阳光这么好。”

      她看了他一眼,拿起相机前翻看起来,翻出其中几张道,“我还有事儿,就这几张吧,挺好的。”

      孙猴儿插嘴道:“就是,咱校花随便一站就是一幅画,怎么拍都好看,哪像你啊,胖的跟车轱辘似的,P成闪电也还是一年娃娃……”那位瘦唧唧胳膊挂在他脖子上,踩着他拍了一通马屁。
      她被逗的笑起来,“你们就贫吧!”

      他像平日里一样装作恼羞成怒给那瘦唧唧的孙猴一拳头,骂道:“你TM给你点着了就能蹿上天……”还没说完,偏头瞥见不远处的一个人,呼吸一窒,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她,她像是没看见那人,拿瓶水喝了几口,利落地拢起头发扎起来,又从包里掏出粉底补了个妆。

      孙猴十分机灵,凑到她面前挤眉弄眼道:“你干嘛去?”

      她扬脸一笑,屈指给了他一下,“一边玩去,先走啦。”

      “哎,别啊,”孙猴揪住她的袖子,一脸官司地问抱怨:“程城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撇下咱这帮兄弟,义无反顾地投入敌方阵营?”

      她轻轻飘飘地瞥了眼孙猴的手,孙猴顶不住压力松开手,退开两步举手投降,“嘿,你瞧,咱们这么漂亮的校花被人拐跑,我们总得知道怎么回事吧,别说荆哥,我都没法跟弟兄们交代啊,是吧,炮哥。”

      他点点头,偏头去看她。

      她好笑道:“你自己一屁股债都没还,还管那么多。”

      孙猴抓了抓头,脸上难得一见的认真,“说真的,咱们几个可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能眼见着你陷进去见死不救啊,没看过那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吗?程城这个人,可真不好说,说好听点是不爱言语,说难听点就是薄情寡义,哎,你先别瞪我,我今儿还不吐不快了,你说他这个人除了脸还能拿得出手,能跟荆楚想比吗?”

      荆楚?

      她转头看去,那人正独自一个人在献血车前的桌子上填写着什么,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不言不语的样子十分认真,连梧桐树散落的阴影和跳跃的阳光此刻都变得安静许多。

      她认识他有三年,知道他经常做志愿者服务,去过西藏也去过云南。可是她有时候看不懂他,就如此刻,一个长发女生坐到他前面,问各种问题故意刁难,他依旧耐心解答,没有半分不耐烦,她几乎没有见过他不耐烦的样子,可是他明明,是不喜欢这样的。

      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他呢?陈炮曾说的,他似被一堵厚厚的城墙围起来,怎么看也看不太透,平日里虽不寡言,但多数还是很沉默的,普通的家世,沉默的性格,普通的交际,普通的存在,以及正在走着通向普通人的未来的路,怎么看都是跟荆楚无法比的。

      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不知为何,恰如磁铁的正负极,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方才在他坐在献血车前,不,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旁人都未察觉到他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他。

      她无法说服孙猴儿陈炮,说他是待磨的璞玉,是蒙尘的珍珠,而她慧眼识珠,从芸芸众生里一眼相中了他。

      不过谁又清楚“喜欢”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还是一眼相中了他,从两年前,从那个呵气成雾、满树霜花的早晨开始。

      她忽然想起顾城的《门前》,诗里描述的情形似乎十分符合她的心境,“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就这么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这样已经很好了。

      慢慢地靠近,一点一点的,看清楚。

      她迈步向他走去。

      “哎哎,文琬,文……校花!咱能矜持一点嘛!”孙猴伸手拉她却没拉住,哀嚎了一声,“完了完了,病入膏肓,神仙难救,” 一副捧心悲痛的模样。
      ————

      文琬走到跟前时,那姑娘还在撒娇卖痴的纠缠,拿着笔不肯填问卷,“那如果我有什么传染病的话,会不会被曝光啊,我曾听说有一个姑娘在学校献血,被查出来有乙肝,结果被爆出来导致她自杀……”

      程城微微侧着头,似是认真地听着,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花坛边缘的一棵野草,被旁边的桃树干遮住了阳光,它奋力的探着身子,顶上开着的半个指甲大小的粉色小花正正沐浴着阳光。
      她朝他打了个招呼,坐在旁边,递给他一瓶水,“喝点水休息一下。”说着笑吟吟的朝对面的姑娘,“你好,请问还有什么疑问吗?”

      那姑娘眼神在他俩之间逡巡,“你们……”

      文琬笑着,拿过她手里的笔和调查表,开始询问:“今天是否是月经前后三天内?”
      “什……什么?”
      文琬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加重了语气,“大姨妈,是很什么时候?”
      “……半个月后。”
      “最近有吃什么药吗?”
      “……没有。”
      “好了,签字!”文琬下笔如飞,迅速填完,递给那姑娘。

      那姑娘终于鼓起勇气反抗,气吁吁地站起来,“你……你不能这样,”
      “不能?你不愿意献血?”
      “当然不是!”
      “哦,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文琬看了眼程城,挑了挑眉,“难不成是来勾引男人的?”

      周围人传来几声轻笑,目光暧昧地看着那姑娘。

      这句话杀伤力有些大,那姑娘招架不住,愤而站起,脸色青白交加,瞬间红了眼睛,“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枉我还一直喜欢你……”

      文琬温和地笑了笑,“认得我?既然这样,签字吧。”

      那姑娘捏紧了衣角,想走又不敢走,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转又给憋了回去,捏着调查表红着眼睛抽血去了。
      ————

      太阳渐渐升到头顶,陈炮、孙猴与一群人勾肩搭背的走在前面,程城与文琬走在最后。

      他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表情有些漫不经心,额前的发丝遮住了大半眉毛,即使是平直的嘴角也显露出温和的意味来。

      “程城,”文琬落后半步终于叫道。

      他半回头。

      “听说你前阵子回了趟老家?”文琬笑着问,背着双手踩着盲道的边缘,蓝色的裙摆划过柔软的清风。
      “恩。”

      两个又继续朝前走。

      她笑着说:“你还有闲着的时候啊,整日里泡在实验室,”又歪过头觑了下他的脸色,“你是在那里长大的吗?”
      “不是。”
      “说来你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去一趟,老家肯定有很多回忆,认识你这几年,都没听你说过老家的事。”

      他微微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盲道,清风拂动额前的发丝,脸上丝毫看不出什么来,“没什么值得说的。你这次比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又是这样啊,文琬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生硬地就转了话题,每次聊起这个,他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她知道,有些事越不愿对别人提起,越是记得清晰。

      “啊,比赛啊,”她参加的全国大学生艺术展演决赛,是全校师生都翘首以待的比赛,都指着她给学校长长脸呢。她叹了口气,仰脸看着天空,原本晴朗的天空竟有几朵乌云飘过,那几朵乌云也就倒映在她眼睛里,明亮的眸子有些暗淡下来,“有点小小的紧张。”

      “尽力就好。”他安慰她一句。

      也就这么一句了……

      尽力就好,可是他不知道,她要做的不是尽力就好,她必须做的最好才能不负众望,女神之所以称为女神,是因为她们都带着一圈光环,她不是怕失败,而是输不起。
      文琬抚了抚脸颊的发丝,眼里有些小小的挫败,这个人连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说。

      是不会说,还是不想说?

      她下意识地不愿去想。可是这些暖人心的话,荆楚是向来不吝惜说的,即使在敷衍的时候,也能哄的叫人心花怒放。这么一比较,荆楚的确比他更懂人情世故,更光彩夺目。

      文琬咬了咬嘴唇,瞥见路旁一家药店,一把拉住他,“等等我,”说完跑进那家药店,不一会儿便拎着一个袋子出来,将它递给程城。

      “我听你的声音鼻音还有些重,应该是感冒还没有好,怕还有些炎症,我买了些药,你吃一些吧,病的那么凶,又不肯住院,留下病根就不好了。”文琬说到中间的时候有些踌躇,因为面前这人的脸色看不出丝毫变化,甚至有些……淡漠。

      他低头看了眼她手里的袋子,看了她一眼,说了声:“谢谢,不过不用了,退回去吧。”

      她再是要强的性子,此刻也忍不住心里一酸,空着的手攥紧,脸色涨红,“这不能退……你总不能让我拿回家?”在荆楚面前,她可以随心所欲,在程城面前,她总是小心翼翼。也许在爱情这张网里,爱着的人总是小心翼翼,哪怕想着对他好的时候。

      孙猴在前面对着她挤眉弄眼,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引得前面的一堆人纷纷来围观。文琬脸面有些挂不住,她很少对别人这样献殷勤,唯一对他献殷勤还屡次受挫,执拗的脾气也上来了,“程城,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一块牛皮糖?三年了,我们连朋友都没有做成吗?”

      朋友。

      他眸子里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仰头看着他,眼泪蓄在眼底,却硬生生的不肯掉下,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或许是她委屈的模样让他心生不忍,也或许是别的什么,总之在她的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时候,他从她手里接过药,默不作声继续朝前走。

      眼里的泪最终也没有掉下来,她不由笑了,连忙追上去,“你可别想着还我,我没想要你还。”
      认识他两年,她十分清楚他的脾性,没有开口求人过,更不会轻易受人恩惠。不过她知道,这人与人的相处,本就是你欠我的,我欠你的,这样才好你来我往,他骨子里的傲气与孤僻可能无法改变,她是小女生,没脸没皮的事做起来更容易一些。

      “那,明天学校的文艺晚会你来看吧。”她忍不住得寸进尺,语气自然的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说出口才后怕起来,万一弄巧成拙了……可是想想方才的事,她咬牙一狠心,“一定来哦,我……”

      “好。”

      文琬眨了两下眼睛,觉得有些不真实,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她看向他,这难道是所谓的拿人的手软?不过总算还是有弱点,她微微的舒了一口气,愉悦的心情像洪水开闸一样泛滥。

      嗳?谁刚刚还哭鼻子来着?她歪着头看着他,嘴角的笑有些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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