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亦无名

1、昌乐十一年

　　昌乐十一年，夏

　　明晃晃的太阳炙烤着京城，护城河里的水慢悠悠地淌着。清风徐来，水面波光粼粼，如人世般安详。坐北朝南的皇宫在灿阳下显得森严而神秘。朱红的宫墙似乎缓缓地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正殿的琉璃瓦上，一只黄雀梳了梳羽毛，振翅飞远了。

　　这雀儿，飞过了咿咿呀呀正唱着曲儿的梨园，飞过了神圣肃穆的东庆寺，飞过了熙熙攘攘的长街，飞过悠长婉转的吆喝叫卖，停留在了一家客栈前，立在挂着酒幡的横杆上。

　　这里人来人往，客人们有的闲话家常，有的谈论江湖恩怨，也有的秘密嘟囔着宫闱秘事。人愈多，从四面八方来的声音便愈杂。一家小客栈，好像一个缩小的人间。

　　“哎，三哥，听说——边境又要不太平了？”

　　“嗯...你这又是听谁扯的？这都多少年不动刃儿了——来，喝酒喝酒。”

　　“还能有谁？我大舅啊！在宁王府当差的那个，您还见过呢！”店小二放下小菜和两坛酒，边说边转身，又给那桌人拿了几只空碗几双筷子，笑道：“您慢用。”

　　“哦？老五？”那人摸着下巴，眼珠溜溜地转了转。

　　店小二一脸恭维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赔笑着。

　　“嗐，保不齐是他胡诌的。”那人摆了摆手，“不过这事儿，谁也说不清。改日我再去打听打听，毕竟一时半会儿的打不起来。”

　　“哎哎”小二应着。“那您吃好喝好，小的先做活去了。”

　　被唤作三哥的那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一手扪着酒坛子，给几只碗里满上。一桌几个人又嘻嘻哈哈聊起别的事。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旁边一桌的气氛却平静地近乎诡异。

　　那边——坐了个全身黑衣的人。

　　样貌平凡的很，桌上只一个酒壶，一个小盅，偶尔自斟自饮。

　　看似平凡无奇，但当他不动时，却俨然像个死人，浑身透出一股凶煞气。

　　这时，只听见小二活泼泼的声音又聒噪起来：“客官里边儿请嘿！”

　　来人一袭白衣，市井寻常装扮，戴着斗笠，遮住了容貌，但周身的气质清清飒飒，尽显孤傲，不似池中之物。

　　小二混世道久了，练就的一双识人眼派上了用场，一打眼便觉此人非富即贵，心里盘算着怎么套套近乎好得个赏钱。

　　“来一壶酒。”白衣道。

　　声音清清冽冽，像山间石上流过的清泉，不染纤尘。

　　“好嘞。”小二麻利儿地转身，笑眯眯地应着。

　　白衣人四处看了看，慢慢地踱到了那活死人跟前。

　　“子温？可还认得我？”白衣人坐了下来。

　　活死人头也没抬，愣愣地看着杯中酒，缓缓道：“从没认出来过，都是凭听的。”

　　白衣人笑笑，不置可否。

　　“青山多妩媚，怎么来京畿了？”

　　“寻人。”活死人愣愣地说道。

　　“嗯？穆凝？”白衣人眸色一暗，压低了声音：“有门道？”

　　“算是。”

　　“具体呢？”

　　“先寻英楠，再作打算。”活死人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方英楠？她回来了？”白衣人似问非问，指节轻轻扣了扣桌子，喃喃道：“看来——这片乾坤，确实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