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新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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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人果真不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着酒聊着天。酒吧色调偏红，灯光昏黄，又间或闪烁着明灭的彩灯，营造出一种淡然温暖的情调。
师捷和吧台的服务生打了个招呼，就带仝挚直接进了后厨。
后厨有个年轻人在忙着，师捷同他招呼着，顺手接过他手上的活，“小恺，真不好意思，今天我来晚了。”
叫小恺的男人长得比较秀气，中等身材，比仝挚略高一点。“这么见外，家里有状况嘛，这有什么。”说着脱下厨师帽，转身走向仝挚。“诶？这是谁？你带过来的？”
仝挚颔首，微微躬身，“您好。”
“哈，是我弟弟，帅吧。”师捷一边忙活一边开玩笑。
“什么你弟弟啊，我看是你儿子吧，长得真帅。”小恺顺势打趣。
闻言仝挚也笑开了，确实，乍一看两人跟差着辈分似的。
“瞎说什么，我老么？我可是从小帅到大的好么。”师捷看见孩子笑了，忍不住继续逗他，“来，叫声哥哥，证明一下我们的兄弟关系。”
“哦”，仝挚坏心眼地喊了声，“叔叔。”话音刚落，小恺立即爆发出震天大笑。师捷翻了个白眼，“没看出来，你也是个蔫坏的。”
“你好，我是姜恺然。”等收了笑，姜恺然就自然地搂过仝挚，亲切的介绍自己。
“你好，我是仝挚。”
“什么？”姜恺然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仝挚，上人下工同，真挚的挚。”仝挚强调一遍。
“哈哈哈哈，还有叫这个名字的。”姜恺然笑了，跟师捷交换了个眼神。
“是吧，听起来根正苗红似的。”仝挚自以为抓住了笑点。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姜恺然故作神秘地挑了挑眉。
“这名字怎么了，挺好听的啊，就你想法多。”师捷见仝挚仍旧不明所以的神情，赶忙拦住姜恺然解释的欲望，“你快走吧，别在这干扰别人了。”
姜恺然又说了两句玩笑话，就跟两人告别下班了。
这边点心也蒸好了，师捷装盘送到窗口。仝挚跟过去，小声问道，“叔叔，您叫什么名字啊？”
“师捷。老师的师，敏捷的捷。”师捷顺手敲了下仝挚的脑袋，“什么叔叔，我能比你大几岁。我才二十五呢。”
“吓！”仝挚是真的没看出来，看那副犀利的样子，还以为他三十多呢。
“你那什么表情。”师捷佯怒道，“我也就是胡子多，你看我胡子一剃，立马跟你一样嫩。”
“我才十六岁。”仝挚哭笑不得，说什么也不相信师捷的真面目能怎么嫩。
“知道你是小不点。”师捷从冰箱里找了些食材出来，“我一天没吃东西了，饿得要死，先弄点东西吃。你找个地方坐着，或者去外面玩，吧台有电视看。”
“不，我就在这儿等你吧，可以帮你忙。”
“你会做什么呀，看着就不像会做饭的人。”
“打下手还是可以的。我在家经常帮我阿姨打下手。”
师捷煎了点牛排，烤了面包蔬菜，拿了点刚做多的牛奶黄油派，和仝挚找了个角落吃饭。师捷的西餐手艺相当不错，非常合中国人的口味。仝挚以前也吃过西餐，但一直不是很喜欢，主要还是吃得少吃不惯，不过今天这顿西餐可真是让人一吃钟情。牛排嫩而不腥，调味清爽，口感不会太荤，面点也不会太甜，牛奶派入口即化，奶味新鲜得仿佛带着青草香。仝挚一边吃一边暗叹，眼睛都吃圆了，看的师捷直想上手蹂躏一把。
饭后师捷要了杯酒和一杯果汁，两人窝在沙发上聊天。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是打算攒钱回家么？”师捷问道。
“还不确定。”仝挚明白要求人帮忙就必须主动坦白，可他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非常害怕被轻视。
师捷也有些踟蹰。他知道这孩子正准备被动等待质询，可他不愿意用那种审讯或点评的姿态去体现关心或表达同情。这孩子正处于敏感自尊的阶段，稍有不慎都可能会对他造成伤害，让他更加敏感、以至情绪化。于是师捷试着换一种沟通方式：“我知道你目前陷入了可能相当棘手的困境，这些大概都是你的难言之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吉德林法则？意思是说尝试把难题表达出来问题就解决了一半。其实关心别人也是挺难把握尺度的事，因为我不清楚你的具体情况，所以很难确定该用哪种语气和态度提供帮助才不会过界，更不想无意识中侵犯了你的私人领地。所以与其等着我问你，不如你试着自己说出来，我什么都不问，只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告知隐私的程度由你自己把握，我想这样你会更舒服一点。”
仝挚生平第一次碰到这种理性平等的、受到充分尊重的沟通方式。师捷的话听起来可能会显得过于理性，稍失人情，但对位于弱势、心态濒临边缘化的求助者来说，恰恰能最有效地卸下了心理负担，至少不用担心会陷于被盘剥削问的尴尬境地。
“我觉得你也猜到了，我家出了些经济状况，现在爸爸自己在外面躲债。家里还有一份备用金被我爸放在奶奶那儿，这笔钱爸爸现在打算留给我和弟弟，到我们上完大学应该够了。可是我奶奶之前带着存折跑到三伯这儿来了，爸爸让我们去要回钱，然后找个地方读书生活。但，现在三伯和奶奶家搬走了，联系不上。”可能对师捷这个生人不够完全信任，仝挚隐去了很多更糟糕的情况没有说出来，只捡目前最棘手的问题坦白。“我没什么打算。我很想去找爸爸，告诉他有什么事可以一起承担。三伯这边的钱，我想可能要不回来了。算了，也没什么吧，钱可以再赚，不过是还债，我可以一辈子帮爸爸还债。但是……”
“但是你爸不同意，还是希望你找到奶奶，不管怎样把钱拿回来。”
“嗯。我爸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上个礼拜终于打通了，他要我留下来找到三伯。爸爸说大伯答应他过段时间也过来帮我一起找。”仝挚鼓起勇气，“我没地方住。我还未成年，租不到房子，什么手艺也没有，找不到正式工作，只能打零工。还有弟弟，我把他托付给福利院了，可是眼下要开学，他是要上学的年纪，在哪里上，学籍怎么办，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我是福宁市人，那里离这边非常远，这个城市除了三伯家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让人信任。我只想请你收留我一段时间！我会一直打工交房租给你，开始可能不会很多，但我会帮你做家务抵房租，干什么活都行！或许等我找到三伯家拿到钱了，我会全部还给你！”仝挚越说越激动，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脸涨得通红。
师捷拍了拍小孩的肩膀，又握住他的手。师捷的手宽大温暖，带着成年男人的包容气息，立刻让仝挚跌宕的情绪缓和下来，趋于平静。
“你不要担心，我原本就打算带你住我那儿的。嗨，什么收留啊，咱们其实是互相帮助。我在这里也没多少朋友，还是一个人住，有时也想找个人一起说说话，解解闷，里外有个照应。而且你看巧不巧，我也是从福宁市来的。咱俩是老乡，我照顾家乡来的弟弟不是很正常嘛，你不要有负担。”师捷喝了口酒，“第一眼见你，我就想，能有个这样干净的孩子陪在身边也是件好事。都怪我们有缘，你一见我就觉得我值得信任，我一见你就想要帮助你，这是多难得的事。你叫我一声叔，我可等着你给我养老啊。”师捷说这话时间或拍拍孩子的手，嘴上一直噙着微笑。不是那种刻意的安抚性的微笑，而是浓郁的温和气息从他的嘴角蜿蜒上升，直达眼底，几乎都要化为实质，如暖风熏人使人欲醉。
在仝挚眼里，此刻的师捷仿佛周身被光晕笼罩，散发出包容万物的气场。仝挚对他的印象瞬间从一个流浪雄狮转变成圣光大喵，天使什么的也不过如此了。
“谢谢你。”这是仝挚第二次无缘无故地信任一个陌生人，并在短暂相处之后对他更加亲近起来。
“不客气。”师捷起身，“我去干活了，你在这休息会吧，我6点下班，到时叫你。有什么需要跟吧台小何讲，别不好意思。”
凌晨三点，酒吧里没有一个客人，师捷忙完了手头的事，走到大厅。因为没有客人，店里只留吧台和中央的大灯，角落里黑漆漆的，只能依稀看见一个人影蜷缩在沙发上。师捷从吧台找出一条毛巾被走上前去，给他盖上。望着少年安眠的脸庞，师捷突然就松懈了下来。
仝挚一直觉得，师捷的出现是他走投无路时命运降下的垂怜，是他在困顿的人生当口顽强走下去的动力。但他却不知道，对此时的师捷来说，他的出现才是这一年多来无数这般漆黑的日子里，命运为他亮起的唯一一盏天灯。
可是两人都没有想到，命运正是从这一天开始，悄悄为他们开启了新的篇章。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新章
